时评丨斯伟江: 部长的新客人一一兼谈秩序和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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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条】时评丨斯伟江: 部长的新客人一一兼谈秩序和人权
作者：斯伟江，上海市大邦律师事务所律师
来源：斯伟江2的ZINE 2017年9月1日
本文经作者授权大案发布
司法部来了新领导，二位新领导都是刑事审判的内行。新官有新动作，正副部长和立场不同的律师交流，释放出了一些善意，本来还起草了倡议书，落款是全体与会律师，似乎是因为对倡议书限制律师庭外不发言，而引发不少律师批评，倡议书就暂时搁置，但相信，最后一定会发出来，毕竟，这样的会议，也不是领导一时心血来潮，从其背景看，是含义丰富的。
近几年，律师群体中，绝大多数会觉得惊讶，律师群体中的一部分，居然变成新五类分子之一，在新依法治国时代，成了需要管控的最敏感群体。二年前的天津惊天大案，至今尚未结尾，之后出台以及多项规定，规制律师的公共发言，乃至吴有水律师的微博公共发言，成为处罚理由。可以说，这么新的精神，律师群体一时间消化理解不了。
司法部的新动作，实际上可以理解为，上面对律师的管控方式，回归到条块管理：司法部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管好地里的庄稼，最重要的是那些“歪瓜裂枣”。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某律师的表态已经清楚地摸到了上面的心思：因为上一任的司法部没管好，这次你们总算来管了，有点久旱逢甘霖的意味，归根结底还是一个管字。作为行内人，律师行业的最大的问题是，骗子多，而不是庭外发言。但为什么不是重点管骗，而指向庭外发言呢？损坏律师行业声誉，是前者，而不是后者。正如评价律师好不好的，是当事人，而不是司法行政和律师协会。对刑事律师最大的困扰，是司法机制的痼疾。
管制律师的庭外言论，从上面看来，可能是因为依法治国的宣传下，律师揭露出来的一些问题，成了和正能量对冲的负能量，如果大家都齐声歌唱，真能量就充充满满，或者至少你律师不吭声，虽然都是官媒在歌唱，也至少没杂音，单薄一点，总比不和谐好。如果真是这样的想法，显然不是真正法治的福音。
谁都知道，这个社会不能缺警察，警察职业更多代表权力和秩序，同样，这个社会也不能缺律师，因为律师职业代表自由和人权。没有警察，社会没有秩序，没有律师，人民没有人权，包括警察。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当然，每一个个体，不代表群体。不能说，个体律师就代表人权，代表正义。制度设计，是需要制衡的，不光是律师，还有检察官、法官，每一个群体所代表刑事体系中不同的功能，结合起来，才可能实现正义。可以说，每一个群体，都可以是正义的一部分，也可以说都可能走向正义的反面，尤其是缺乏足够制约的时候。这个制约，在民间，最多的，就是公开揭露。
每当这个刑事机制出了问题，能够自由发言的，往往是律师。当然，现在的警察群体，也通过自媒体代言这个群体的苦与痛，但应该说，他们的自媒体，依旧是被严格管理的，如果他们的领导想管制的话，可以做到说有就有，说无就无。同样的例子也适用于检察官和法官群体，可以看出，各个群体的领导都在有意培养一些自媒体，另外，官方还是有官媒可以用，只不过，官媒的公信力式微已久。但只有律师群体的自媒体，无法一统江湖，既无法引领，也无法一刀削平。这就是自由社会的正常表征，山上的树木总是高高低低，参差不平。
律师自媒体，当然不可能代表的就是真理，无非是个案乃至涉及制度中的一些看法，可能对，也可能错，显然是不讨人喜欢的“负能量”。律师的职业属性就决定了，其更多是一个个民权的代表。就算公门里的人，家里出事，乃至本人出事，最终还是需要依靠律师。
警察筑城，律师攻城，检察官和法官，实际上有时会起到裁判的作用。而且，由于公检法权力巨大，轻易能限制人身自由，没收财产，乃至依法杀人，但律师，唯一的武器，就是依靠法律，发言发声。因此，法律对公权力的规制，理论上应该非常严格，由于我国立法受公检法三部门影响很大，立法漏洞很多。在规则如此有利的情况下，依旧会有人违反规则，于是律师就会诉诸于舆论，因为，律师没有什么公权力，但舆论毕竟是有力量的，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自死。因此，很多冤案的平反，起于舆论的发动，终于上级的干涉。合力挽救了很多人，包括最近山东的于欢案。
当然，也存在律师的舆论是错误的，片面的，给办案机关造成困扰，这些，目前已经出台的规则，应付已经绰绰有余。但，更多的冲击，是办案模式的改变，本来是可以静悄悄的办任何案子，忽然变成了舆论监督下地办案，不习惯是正常的。这种舆论批评，确实是有压力的，尤其是案件本身出了问题时，由于现在的一些反腐案件，办案程序上，存在不少侵犯人权的现象，因此，几乎这方面的律师发声，多少有一些依据，体制内或认为正常，老百姓或许认为不正常。毕竟中国已经进入了现代社会，法治不容纳酷刑以及不文明的办案方式。
在提出需要规制律师庭外发言的同时，许多人可能会忘了州官放火，因为很多案子，人一抓，官媒就出来抹黑，或者定性，乃至上电视认罪。在呼吁律师谨言“点灯“”时，丝毫没看到这类官媒任性“放火“”，有什么规范官媒的庭外发言出来？有多少官媒的失实之言，承担过什么法律责任？就算司法部能管住了律师的一亩三分地，他也管不住其他更高级别的神仙下面的妖怪。到那时，律师依旧该沉默吗？
刑事办案模式，做饭端饭吃饭流水线模式，配合多制约少是实际存在的，不文明办案，依旧难以根除，在这没有彻底改变之前，律师的这些杜鹃泣血般的呼吁，是不会改变的。如果都静悄悄的，恰恰是对时代不负责任。当然，律师需要更注意自己言辞的准确性，以及语言的温和，在什么时候，这些都是建设性的。
如果善意理解，秩序是所有人都需要的，但良好的秩序是建立在公正的法律之上的，西谚说law and order，如果光讲字面上的法律和秩序，就可能秦皇朝一样有法律和秩序，秦国既有法律，也有秩序，很齐整，但不长久。法律必须公正，公正法律下的秩序，才是长治久安的。作为律师，一般意义上来说，只是代表个案，希望个案所体现出来的法律，是公正的，个案的程序和结果，是符合公正的法律的。在这个意义上，律师和警察、检察官、法官的终极目的，都是一样的。在我国，政治的禁脔大家都很清楚，律师一般不会主动去介入。但律师由于法治精神的原因，需要为“政治犯”去辩护，辩护的过程中，就会出现个案刑法上的评价，这些评价，有时会被认为是政治评价，但，如果在法律层面上看，就是必须的法律评价，而已。而律师介入政治案件，实际上也是法治的标志之一，所有人都应该得到辩护，合格的辩护，也是社会文明的标志之一。
新领导交流的群体里，就有帮”政治犯“辩护的律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确实有代表性，毕竟以前，紧密围绕在领导周围的，都是一些律协领导，现在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在野的。听取不同的声音，比光听表扬好，这次会议上，表扬的声音依旧嘹亮，这种声音，其实和对镜子说话一样，毫无益处，年轻气盛的质疑声音，不好听，但或许好用。虚怀纳谏，是一种宽容的表示，但择其善者起而行之，则是良治。
司法的沉疴，是需要改革流水线刑事机制，变为互相制衡的机制。司法最大的政治，是公正的实施法律，毕竟立法体现了最大的政治，也只有真正的法治才能长治久安，真正做到司法官员依法独立执法，否则，就算把所有律师自媒体封杀了，最终得到的秩序，并非是公正下的秩序，人权保护不足，私有财产保护乏力，终究非长治久安之策。文革的苦难教训，可以告诉所有人，不管是警方，还是检法律师，在这个体制中，是互为依存的，不需要律师的时候，往往，司法人员，全都是多余的。不光如此，所有人的人身安全，包括国家主席，也是没保障的。历史上的皇权时代，虽然无法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但一言丧命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现在的中国，只能往前走，因为社会在往前走，私有财产和法治意识，都是有史以来空前的普及，前进中有点杂音，总比倒退中万马齐喑好。从这个角度看，部长的新客人，多少有点新意思，接下来，就是看行动了。毕竟，行胜于言。
据说部长的新信息里，也涉及到了成都詹老律师。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詹肇成律师花白的头发，心酸的眼神，他的案子十几个证人出庭，形式上算是走了庭审实质化的第一步，但开庭后仍被关押，最高法院延期三个月，一叶知秋，如果詹律师能被宣告无罪，虽不能说代表机制变化，但至少，保障律师权益上，是一件真正的实事。詹律师是因为保护人权，因其辩护取证行为被抓。保障律师权益，其实是更好的保障人权，而依法保障人权，实际是秩序稳定的最重要因素。只有真正保障人权的法律和司法，才会拥有长期稳定的秩序。
詹老律师是一个真正有死磕精神的基层律师，远不如部长点名的律师那么有名，但他的作为，完全有资格代表基层刑事律师死磕精神，他的遭遇，体现了基层刑事司法的真相，那才是冰山的庞大的底部，在这里考察秩序和人权，也更有制度标本意义。从这点来说，倡议书指向的律师庭外发言，有点模糊了焦点。当然，可以理解的是，本文讨论的核心，也不是司法部的一亩三分地里能出产的，所以，倡议书也不能把锄头伸进别的神仙地里，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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