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5H22O5
"I might have jumped into Normandy, but at least I got some liberties in London and Paris. You Gi-rines, you got nothing but jungle rot and malaria."
— The Pacific —
斯皮尔伯格在其经典二战剧《太平洋战争》的最后一集中,设置了这样一段场景:
战争结束,海军陆战队队员Luckie坐出租车回到久违的家。
在他准备掏钱给司机的时候,曾参与欧洲战场作战、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司机老兵却拒绝收钱,对他说——
“我也许经历过诺曼底战役,但我好歹还能在伦敦和巴黎休几个假。而你们陆战队——
你们除了热带皮肤病和疟疾,什么也没有。”
镜头转向今天。
今天所有媒体几乎都在报道一件事——
针对近年来青蒿素在全球部分地区出现的“抗药性”难题,屠呦呦及其团队经过多年攻坚,于近期提出应对“青蒿素抗药性”难题的切实可行治疗方案,并在“青蒿素治疗红斑狼疮等适应症”等方面取得新成绩。
疟疾。疟疾。
人类和疟疾斗争了几个世纪。
疟疾的英文“malaria”最早出现在1829年,被定义为一种“会感染人类及其他动物的全球性寄生虫传染病”。
这种借由蚊子散播的传染病,到底有多致命呢?
致命到后来产生了这样一种说法——
疟疾间接导致了罗马帝国的灭亡,一将功成万骨枯。
2001年,英国BBC的一篇报道揭示了疟疾与这个古老帝国千丝万缕的关联。
据报道,英美考古学家在一次婴儿古墓的考察中,发现了一具3岁幼儿的骸骨。
他们从这具3岁幼儿骸骨的腿骨中仔细分离出基因样本,发现它和另外一个感染疟原虫的样本达到98%相似度。
研究人员因此得出结论,这名在1500年前被埋葬的3岁幼儿,是因为疟原虫丧命的。
这项重大发现更让后人猜想,也许疟疾真就是让罗马帝国灭亡的那个“填土人”。
此后,从19世纪末到二战,从二战到越战,从亚洲到非洲,再从欧洲到美洲,每一个时空里,疟疾都成为夺去无数人性命的致命重症。
听起来好像离我们很遥远?
据世界卫生组织数据——截止3年前,全球仍有超2亿疟疾患者,疟疾致死的人数达到40万至70万人之多。
科学家做过很多尝试。
上世纪20年代以前,从树皮中提取出来的一种叫奎宁的成分,成为抗疟疾的主要药物。到了40年代,氯喹取代奎宁用于治疗疟疾。
但到了20世纪中叶,全球各地相继出现了抗药性疟疾。
就好比如果我们永远只吃同一种感冒药,久而久之它就不起作用了一样。
之前的抗疟药,也都渐渐不再起作用了。
直到上世纪80年代青蒿素的发现,终于为疟疾病人又开了一扇生命之窗。
Chinese chemist Tu Youyou and her team announced on Monday that they made a scientific progress in their research on artemisinin resistance, saying a new treatment plan will be unveiled soon.
屠呦呦的灵感,来自于晋代葛洪所著的《肘后备急方》中提到的一条处方——
“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青蒿素的定义是——
“从复合花序植物黄花蒿茎叶中提取的有过氧基团的倍半萜内酯的一种无色针状晶体。”
1986年,青蒿素获得了卫生部新医药证书。
1999年,世界卫生组织将青蒿素列入“基本药品”目录。
从那天起,疟疾造成的死亡人数,整整下降了近50%。
几十年间,青蒿素和其他抗疟药联用的“青蒿素联合疗法”(简称ACTs)拯救了数百万人。它的发现者屠呦呦,也因此获得2015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然而,在几十年的医疗运用中,疟原虫也逐渐对青蒿素产生了抗药性。
“我们在与一种非常复杂又聪明的寄生虫做斗争。”
世卫组织最新发布的《2018年世界疟疾报告》显示,全球疟疾防治进展因“青蒿素类抗疟药物产生抗药性”而陷入停滞,疟疾仍是世界上最主要的致死病因之一。
Artemisinin derivatives have been used as the most effective and uncomplicated combination therapy for malaria control since Tu's discovery.
However, the WHO Malaria Report 2018 said the progress of global malaria control has "stalled" after "an unprecedented period of success."
Malaria remains one of the leading causes of death in the world.
Apart from insufficient financial support, the biggest technical challenge facing the world is the resistance of malaria parasites to artemisinin-based drugs.
“一旦疟原虫对其产生抗药性,疟疾将无药可治。人类势必遭遇一场浩劫。”
在疟疾疫苗尚未广泛推行、青蒿素仍被用作治疗疟疾首选药物的今天,这无疑又把最初的问题原原本本地摆在了世界面前。
我们又要回到原点了吗?
眼看着救命药就要慢慢失去效力、全世界无计可施之时,自2015年拿到诺奖后淡出聚光灯的屠呦呦和她的团队,再一次站了出来。
2019年6月17日,经过三年多的科研攻坚,屠呦呦团队宣布取得最新进展,为“青蒿素抗药性”的难题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案——
一是适当延长用药时间,由三天疗法增至五天或七天疗法;
二是更换青蒿素联合疗法中已产生抗药性的辅助药物。
Tu believes that understanding the mechanism behind artemisinin's work is crucial in addressing the problem.
Tu’s team said the new solution for the Artemisinin resistance is to first extend the drug administration period from the previous three-day course to a five or seven days, and replace complementary drugs in the ACTs that have failed to clear the parasites with new ones.
国际顶级医学权威期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JM)》也于近期刊载了这项治疗应对方案。
The team detailed their findings in a paper titled "A Temporizing Solution to "Artemisinin Resistance" published on 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在“青蒿素抗药性”研究获新进展的同时,屠呦呦团队还发现,双氢青蒿素对治疗具有高变异性的红斑狼疮也产生独特效果。
如果一切顺利,药品将最快于2026年前后获批上市。
除此之外,屠呦呦团队撰写的关于青蒿素等传统中医药的科研论著,有望首次纳入即将再版的国际权威医学教科书《牛津医学教科书(第六版)》,真正让中医走向了世界。
Meanwhile, according to the China Academy of Chinese Medical Science, a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CM) treatise composed by Tu and her team is expected to be added to the sixth edition of Oxford Textbook of Medicine, one of the foremost international textbooks of medicine in the world.
我们为什么要关注青蒿素?
屠呦呦给了我们一些答案——
首先,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青蒿素依然是人类抗疟首选的高效药物。
其次,90%的疟疾死亡病例发生在非洲。青蒿素抗疟药价格低廉,每个疗程仅需几美元。它为贫困、医疗水平滞后的非洲大陆带去希望。
它让中医药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领域发挥了无限作用,给全人类的健康带去了中国智慧、中国经验和中国方案。
2015年,新华社记者在采访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科学家的过程中,意外得知了当年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屠呦呦的推荐者——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路易斯•米勒以及另一名推手苏新专。
图左为米勒 图右为苏新专 Source: 新华国际
也许,如果不是这两位学者的“年年强推”,屠呦呦可能还是一个在背光处默默坚守的、被称作是“三无”科学家的一位八旬老人——
无博士学位、无留洋背景、无院士头衔。
Tu in 2015 became the first Chinese to receive the Nobel Prize in Physiology or Medicine. She discovered artemisinin and dihydroartemisinin, compounds isolated from the medicinal plant Artemisia Annua, which were used to treat malaria in a significant medical breakthrough that saved millions of lives.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
研究初期,由于手头的项目让屠呦呦几乎无法抽身,她选择将自己的两个女儿送去寄养。
接下来的三年里,母女三人仅仅见过一次面。
直到后来,母女重聚时,大女儿已经生疏到不愿开口叫妈妈,而小女儿,甚至根本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是她母亲。
如果看完这篇文章,你仍然不知道青蒿素是什么,也没关系。
但希望你至少能记住它的分子式——
C15H22O5
这个短短的分子式,承载着数以万计的生命的重量。
承载着一位此前几乎无人认识的中国女性和她的团队,在无数个失败又重来的日日夜夜里,努力换来的一线生机。
还承载着中国科学家们抛开一切种族偏见、价值观念、意识形态、文化背景的世俗限制,在岁月流转中,对全人类从一而终的人文关怀——
“让我们不忘初心,共同奋斗,为了实现一个没有疟疾的世界,为了全人类的健康事业一起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