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的孩子
檩子语:这篇文章是来自豆瓣的一篇书评;评论图书的名称叫《不平等的童年-阶层,种族和家庭生活》。作者结合这本书的内容和社会现实,探讨了社会阶层对家庭教育的影响,也许能引发一些思考 ......
这几年,对家庭、教育与不平等的兴趣越发浓厚,但对高考、减负、扩招和素质教育,对如今“寒门难出贵子”与“考赢高富帅/白富美”交替出现的话语,个人经历与学术体验交织,想说的可说的太多,却反而有种无从说起的感觉。
1.
我在Harvard Square的星巴克里,第一次见到王东。这一年,是王东在哈佛读博士的第四年。
和我的许多同学不同,王东家在中国中部农村,家境贫寒。他十二岁离家,去县城以高考成绩出众出名的第一中学念实验班。六年里,王东成绩很好,高考时顺利考取上海的一所名校,靠奖学金、助学金、勤工俭学与极其少量的亲友帮助,完成学业,毕业后来美国留学。在美国四年后,王东的英语仍有着浓重的口音,说起中学时候的英语教学,他说,“我们哪里有外教——听都没有听说过。不过我语法很好,因为高考需要嘛。”
聊到家庭教育,我问王东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王东说,印象最深的是,父母最怕的就是他们这些孩子“读闲书”而荒废功课——于是每次都得偷偷躲起来看,有一次看《封神演义》被父亲捉住,书便被“收缴”了。
“《封神演义》也不让看?那好歹也算名著嘛。”
“是啊,可是他们哪里懂么。”
然而,在王东与我的交流中,他反复提及少年时候阅读的必要性——他说,对于他而言,书本在贫瘠的生活外提供了另一种栖息地与可能性。“我那时候又没有钢琴课出国夏令营,要不是读书的话,如今大概也和我的本家兄弟是一样的。”
王东的本家兄弟,如今大多在不同的城市里打工。在哈佛读博士的王东在村里近似传奇——“对于我这种家庭的孩子,其实我也算特例了”,王东自己说。
2.
2007年春天,保送结束后,我和我的同学,开始在南京一所外来务工人员子弟学校里当英文老师。
学校很小,离市区很远,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每个年级三个班,每班八十多个学生。学校的老师很少,一个老师需要同时负责几个科目。
坦白地说,对我而言,那并不是一段愉快的教学经历。那时候我十八岁还没到,缺乏必要的耐心,更不懂得教育资源分配中的不公平,也不懂得家庭、学校与社会阶层的交互关系。所能看到的问题,大概也止于:闹哄哄的教室,永远收不齐的作业,教了一个星期还是教不清楚的“第三人称单数加s”和“复数加s”。
张艺谋曾拍电影《一个都不能少》,然而在外来务工人员子弟学校里,学生少了,并不是件稀奇的事情。有些是父母一路辗转谋生,孩子也跟着流动上学。还有一些,是退了学随着父母一起,开始打工生活。 而即便顺利毕业,有继续升学的打算,仍然要面临着,去哪里参加考试的问题。
那时班里有一个很乖巧的女孩子,我印象很深——班里的同学大多不爱上英语课,认为“学了也没用”,只有她最认真,默单词正确率最高,学发音也很努力。那时候她还要我给她取英文名字,我还记得,给她起的是Betty。
也不知,此时此刻,那时的孩子,都在哪里。
3.
我的朋友塞勒一家,可以算是挺典型的美国白人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有一份收入良好的白领工作,母亲全职在家——两个孩子里,大女儿八岁,小儿子四岁。母亲有一个博客,只对亲友开放,她在上面详细记录了一家人的日常安排。一个暑假,两个孩子加在一起,一共参加了六个有长有短的夏令营,除此之外,孩子们每周还有固定的骑马、游泳和钢琴课。
2013年六月,我去看他们,每天同塞勒妈妈一同接送孩子。塞勒妈妈已经开始计划孩子们明年的暑期安排了,她看上了一个“航天夏令营”想让大女儿参加,因为“女生学理科,以后上大学好拿奖学金”——对于塞勒夫妇而言,并不存在孩子是否会上大学的问题,问题不过是,什么时候上什么样的大学罢了。
美国社会学家Annette Lareau在Unequal Childhoods里,论述了美国不同社会阶层家庭的育儿方式:美国孩子每天在学校上课的时间有限,有经济条件的中产家庭用各类课外活动安排孩子的课余生活,而工薪与贫困家庭,则更多的是一种放羊的模式,而这进一步导致了不同阶层孩子不同的在校表现与社会流动机会。
4.
我国提“素质教育”提“减负”,时间已经不短。然而问题是,什么是真正的素质教育?让孩子们早早放学回家不留作业,更多的教育任务转移到家庭上——那么一定社会经济地位的家庭,孩子尚得以积累文化资本,反之则被放羊。长此以往,并非“素质”的提升,而是“素质”的分野,与阶层的固化。
而被视为学生压力“万恶之源”的高考——王东是它坚定的支持者。他半是玩笑地对我说,“我们这样的,要想逆袭,也只能靠高考了。”
——有些时候,没有出国夏令营也没有外教,也没有钢琴还是网球课、考托福还是考雅思的选择。有些时候,所有的全部选择,或许是要不要退学和爸妈一同打工去,是宿舍熄灯后要不要去盥洗室再读一会儿书做一点语法题。
——而这些,是“素质教育”的宏大叙事里,故事的另一面。
5.
高二在美国,接待家庭住在非常不错的社区,于是念的也是当地较好的公立学校。那时上的所有Advanced Placement课与Honor数学,同学都是白人。参加学校的智力竞赛队,队友也都是白人。参加全美拉丁语比赛,最后一起得奖的,也是白人。那一年,英语课有两周读Maya Angelou的自传I Know Why the Caged Bird Sings,作者以情绪极其饱满的笔触,描述自己成长过程中所遭遇的,种族、性别与阶层交互的不平等。
那时候,读完书,也心有所感写日记感慨为何少数族裔相对“成就不高”,然而完全是“谴责个体”的逻辑(你们自己不上AP课标准化考试考不好上不了大学怪谁)——现在想想,要不是本科后接触社会学,自己一直在“努力就能得到”的成长轨迹下,可能至今都无法意识到某些结构性压迫,保持着当年的“神三观”。
我们爱说“非不能,是不为”与“非不为,是不能”——然而结果上的差别,并不能简单地用个体的“不能”与“不为”,加以完全的解释。这也是为什么,我非常喜欢社会学家Annette Lareau所写的Unequal Childhoods,在这本书里,作者论述不同阶层的不同育儿模式,如何强化与再生成着更大范围内的不平等。同时,这本书也是一本畅销书。据Lareau自己说,很多毫无社会学背景的读者读完之后,都表示极有共鸣——“天啊!这简直和我的生活一样!”。 而从极其私人的角度来说,这本书是一种“提醒”——在讨论社会不平等时,必须重视对于自身结构位置的反思。
而Lareau此书的社会学意义在于,关注和描摹了宏观层面上的不平等,如何在微观(家庭与学校)层面被产生与强化。如今的社会学研究越来越重视“机制”,而这本书对于中国的社会学研究也具有相当的借鉴意义——在大学扩招,社会不平等持续加强的后改革开放中国,本土的社会学界,对于教育、分层与文化资本的研究,还有许多空白之处值得填补。我们耳熟能详的“素质教育”就是一个十分值得研究与商榷的概念——在我们谈“素质”时,我们究竟在指什么?对“素质”的重视,在大学扩招的大背景下对于寒门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在不平等研究中,要做两重区分:一是inequality和inequity的区别;二是机会平等和结果平等的区别。美国大学招生中的Affirmative Action,从某种程度上是为追求一种结果平等,但很多时候,结果上的“一样”,真的就是equitable的吗?这也争议颇多。而这篇文章讲的,是因为种种结构性因素,在一开始的“机会”上,就已然出现的不平等。
来源:翕如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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