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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欣赏】老街--老乡

2016-05-13 郧西大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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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老乡

作者:候小波


老  街

  从县城的西关外到环城路边,要经过一段长长的老街,那是唯独保存着小城古朴风格的历史见证:坑坑洼洼的街道,古色古香的铺面,流光溢彩、展翅欲飞的房檐,和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以及自发形成的各具特色的商品,构成了小城独有的风景。

  这便是城中老街的味道。

  曾经有人提出扒掉老街,规划出一个崭新的小城。可是,明智之士却四处呼吁:扒不得,留下小城一点原貌吧!其实,小城的名胜古迹,远远不止这些,旧时遗留的庙宇、戏楼,大多被学校、医院占据,当人们清醒过来时,这批可怜的“古董”,已支离破碎面目全非了,若是还在的话,不敢想象,小城将是一个多么令人魂牵梦萦的乐园。

  话题又回到这条窄长窄长的老街,虽然两辆卡车能并驾齐驱的新城大街,在不断嘲弄老街,宣战老街,但老街人却不为所动,顽强支撑着老街的繁荣,正是这种执着和顽强,才使老街在精彩纷呈的商战中,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老街的窄,老街的热,演绎出许多恼人的故事。腊月间,乡下的樵人挑柴上街叫卖,常因碰着人,惹来骄横的城里人一番臭骂,常规的骂法,自不在话下,难忍的是,呼啸而来的拳脚相加,若遇住那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少年英雄,这便可怜了纯朴、憨厚的乡下人。好在好人还是多,劝解之下,乡下人只得忍气吞声。

  老街也有倒霉的时候,谁家掌门人“驾崩”,立马引来惊天恸地的哀声。由于老街人多屋小,出棂的棺木,大多停靠街面,奔丧的、凭吊的、埋锅做饭的,把整个街面塞得严严实实,这种场面颇为悲壮。奔丧队伍的长短,标志着棺材里人功德的大小,无论登南山安息,还是登北山安息,都要再次在这生息一生的老街上潇洒走一趟,一般中等偏下家庭,大多再留仙逝的亲人,在老街住一夜,第二天,挑了好时辰,便上路了,那一字长蛇的丧阵,烟雾缭绕,俨然数百年前,古长安城里哪一位朝庭重臣出灵一般。

  说到老街的繁荣,功劳当首推小城外出归来的打工仔、打工妹们。他们背井离乡、流汗流泪,从广东挣回票子,作为在老街投资做生意的本钱。这个时候,正宗的老街人,倒是出奇的大度,他们将临街的黄金铺面拱手相让,然后,拿着那几千上万的房租钱,到那铺面后潮湿阴暗的土坯房里休生养息去了。摇身而出的铺面新主,便分秒必争地跻身商海。

  若是冬腊月晴天,在老街听到一阵阵鞭炮响,那准是又一家商号开业。打工妹多半是做服装生意,每日将脸画得艳丽无比,且穿上最时髦的服装,自己充当模特儿。赶上旺季,便是三日一趟汉口,五日一趟上海,把小城的服装市炒得火爆,撩得小城爱讲排场的女人们心猿意马,回到家直缠着男人要买。

  虽说小城人穷,但小城父母官却很有事业心,想法子整治凹凸不平的街道。

  每天一大早,蓬头垢面的妇人,啼哭的孩童,上学的少年,构成老街独有的晨景。老街便喧闹起来……

  老  亲

  表姑,是我孩提时,眼里最能干的女人。她时常穿着一件蓝色,从一边开口的,洗得发白的老式粗布衣衫,脚上穿着一双灯草绒布鞋,头发永远是用发结挽住,束于脑后,给人一种干练、利落的印象。

  我对表姑的顶礼膜拜,多半是从父辈口里得来的。表姑姓杨,我家姓侯,这是从哪儿扯起来的亲戚?好多年,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我,直到最近一次,与老表邂逅,才搞清其中的来龙去脉。原来,表姑的母亲是奶奶的妹妹,表姑自然就与父亲表兄妹相称了。

  “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算球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我们家与表姑家的关系,却在时间的长河中经受考验,并不断赋予新的内容。

  父亲在世时常说:“亲戚,亲戚,走了才亲”。细想不无道理。亲戚若长时间不走动,不来往,那不是形同路人吗!表姑家就是与我们走得近的亲戚,几十年来,我们家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始终牵挂着表姑一家人的心。

  表姑的能干,主要体现在她的独到眼光上。临近解放时,表姑作主,把家里13亩向阳坡地卖了,换来的100块钱(大洋)盖了三间瓦房。在那个改朝换代的时候,你要是再去买田置地,只能说你是个苕。共产党的天下是穷人的天下,共产党掌权后,哪有富人的好日子过呢!

  解放初期,各地都在划分成份,表姑家没田没地,被划为贫农,村里的群众不服,说表姑家里解放前有地产,应该划为地主。表姑放出话去说,13亩地是表姑夫给人当佣工15年,攒下的钱置下的,不是靠剥削得来的,应与地主、富家有别,只要有人告,到区、到县,她奉陪到底。

  就是这个贫农成份,为老表后来读书、参加工作,提供了便利,而划为地主的人家,几十年都抬不起头来。大人挨斗挨批,受尽窝囊 44 34338 44 15287 0 0 3172 0 0:00:10 0:00:04 0:00:06 3172 44 34338 44 15287 0 0 2846 0 0:00:12 0:00:05 0:00:07 2999不算,儿女当不了兵,升不了学,招不了工。总之,一句话:好事不沾你的边。

  表姑最让我敬慕的地方,是她的坚韧,这种坚毅的信念,只有我们东方传统女性才具有。1945年春,国民党军队为补充兵源,四处拉壮丁,年轻力壮的表姑夫,未能幸免,也被强行拉去,军队开至太阳关,表姑夫趁人不注意,挣脱绳索拼命往回跑,被国民党士兵一枪打死。

  七天后,表姑才得到消息,我的爷爷吆喝本家几个弟兄,在火车岭附近的山沟里,找到了表姑夫的尸体。表姑夫死后,表姑的天空塌陷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还在襁褓中的儿子。掩埋了丈夫,擦干脸上的泪水,表姑决定从此不再嫁人,一门心思抚养孩子长大成人。

  母子俩相依为命,艰难度日。没有固定收入,表姑就做豆腐卖。过去把“做豆腐”称作“推豆腐”,能形象的反映人工推着石磨,磨碎黄豆,一步步制成豆腐的艰辛程度。可就是这可怜的孤儿寡母,却时常招来邻人的欺凌,放在木板上的豆腐,经常被人一抢而空。

  我不知道表姑母子俩,是怎样度过这段艰难岁月的,但此时,已慢慢长大成人的老表,慢慢在心里播下仇恨的种子,并暗暗发誓,要好好读书,出来工作,不再受人欺压,这此誓言,后来都一点点变成现实,而且到了老表儿子这一代人身上,更是得到淋漓尽致地放大,如今,老表的儿子,成了富甲一方的私营企业老板。

  沧海桑田,往事如烟。随着家庭的崛起,表姑的时代也宣告结束。临终前,表姑叮嘱儿子,死后不进公墓,就葬在那块向阳坡地里,儿子说:“娘啊!何处黄土不埋人,你咋偏要选在那个鬼不生蛋的地方啊!”现在土地都划到户了,人家不干啊!表姑不改主意,就闭上了眼。

  在表姑眼里,那块向阳坡地,永远是自己的。表姑死后,老表花了800块钱,给人家说尽了好话,终于实现了母亲的心愿,葬在了自己的地里。

  老表和二叔年龄相当,俩人打小便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出来工作后,老表从政,二叔教书,虽有行业差别,但俩人总是情投意合,交往密切。今年夏天,二叔去世,所有后事,均由老表负责处理,现退休在家、已年近七旬的老表,没有任何怨言,他说我们俩家是老亲,这是我的责任,让外人来操持,我放心不下。

  患难见真情。表姑家与我们家的关系,经受了时间的考验,几十年来如此,父辈如此,儿女如此。逢年过节,礼尚往来,农忙季节相互帮忙,这朴素的情感,不需渲染,静静地传递着亲情,给人以温暖和感动。

  我常教诲孩子,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是亲情,要记下亲人,记下所有亲人在苦难时对我们的帮助,现在不能忘记,将来更不能忘记,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加倍偿还。孩子很懂事,潜移默化地记住了父亲的话。

  老  权

  老权是一个人的“称呼”。在郧西,大凡40岁以上的人,没有不知道老权这个人的。老权是黄河北人,郧西城解放时,从部队转业下来的,属南下干部。郧西人统称陕西、山西人为黄河北人,话语中充满崇敬。为啥郧西人对黄河北人如此感激呢?答案只有一个:郧西城是这帮黄河北人来打下的。

  据《郧西县志》载:1947年冬,陈谢兵团从晋东南渡过黄河,经河南卢氏、陕西商南一路打过来,解放了我们这座鄂西北边陲小城,陈谢兵团是从陕西开赴山西,并在山西抗战时发展起来的,战士多是三秦、三晋子弟,老权就是其中之一。

  老权身材魁梧,身板结实,满脸胡须,外形酷似电视剧《亮剑》中的张大彪的样,外号“权大胡子”。老权说话大大咧咧,中间常夹带脏话,又颇有点像李云龙。老权还有一个习惯,爱好与妇女开玩笑,有时挨了别人的骂,他也不以为然,一笑了之。

  解放后,没有仗打了的老权,转业到郧西修电站,当起了发电站站长。1957年,县里正式决定兴修电站,站址选在城北洪台口,用的是天慧渠的水。电是个新鲜玩艺,看不见,摸不着,山里老百姓像是看稀奇古景。建电站是个技术性很强的活路,老权行伍出身,文化不多,自是蛮干的多,期间闹了不少笑话。好在他是一把手,资格老,出身硬,手下工人肚子墨水不多,没有人敢顶撞他。

  老权爱兵如子,对待工人实心实意。电站建设初期,由于受施工条件限制,搬运发电设备,架设线路电杆等项工作,全靠人力,期间免不了死人。战争年代,牺牲个战友,老权眉毛眨都不眨,和平年代死一个工人,他却伤心透了,看到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转眼间没了声息,听到孤儿寡母惊天动地的哭声,老权心都碎了。

  老权骑自行车的技术堪称一绝。五、六十年代,郧西城里自行车少得很,会骑自行车的人,更是少得可怜,自行车在一些老百姓眼里,简直是个神奇的玩艺,两个辘轳咋能驮着一个人跑呢!真是想不通。可人家老权却有一辆自行车,而且还是骑车高手,用郧西话说:那是真牛逼。

  老权骑自行车很少摇铃,车骑到人跟前,人若还不让开,老权便摆动前车辘轳打你屁股,当然,这要用一下刹车,在车子动静结合的刹那间,保持车子平衡,这一招是老权的专利,曾引来不少人喝彩。老权也怡然自得,好像这个动作,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得到似的。

  中国人是讲资格的,老权与县里老百姓眼里的一些大干部比起来,算是个特大干部了,他参加过长征,剿过土匪,打过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按常理说,他是国家功臣,有骄傲的资本,但他却没有一丝架子。在洪台口,他童叟无欺,口碑好得很,深受洪台口群众尊敬和爱戴,可是,对一些指手画脚的官员,他却没有好声气,不骂娘,就是对你客气了。

  老权联系群众的方法,简单而又质朴:开玩笑。一些顽皮的后生见了老权,追着他屁股后面,唱着编好的顺口溜:老权,老权,我不给你玩;老权来了我不怕,我给老权打电话,老权拐个弯,压了我的班(小孩子对小鸡鸡的称呼)。老权听后骂道:杂种娃子,喊你妲(姑)的个蛋。1958年4月,电站开始试着发电,十里八乡的老百姓,赶来看热闹,老权见了直摆手:都走开,走开,有个球看头!

  文革时,老权和许多南下干部一样,遭到造反派的批斗。在那个颠倒是非的年代,老权是个啥样的人,洪台口的老百姓,心里自有杆秤。每当老权挨整,甚至是过不了批斗关时,老百姓总是明里暗里护着老权,那情那景,真的有点像抗战时期,根据地群众掩护八路军伤员。

  九十年代中期,老权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中共郧西县委在二招大礼堂,为老权举行了最高规格的葬礼,县直各单位、各乡镇送来了挽联、花圈,大家纷纷来参加老权的追悼会,隆重缅怀这位为郧西解放和建设,作出了卓越贡献的人民功臣。老权撒手西去,洪台口的人心中恋恋不舍,仿佛心中少了点什么,一些上了岁数的人猜想,老权的灵柩可能安葬在春山上(洪台口公共墓地),可县里说,老权是功臣,死后应葬于黄山革命烈士陵园,享受英烈待遇。

  县里的决定名正言顺,大家只有顺从。可上了年龄的人,心里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老权毕竟在洪台口这块土地上,工作生活了二十多年,洪台口算是老权的第二故乡。人死如灯灭,在现实面前,人们只有克制住自己的情感,成群结队地去送一送老权,送他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程。

  【武戈点评】老街的古旧,老街人的古朴与善良,构成了这篇文章的内核,也凝聚成这篇文章的魂魄。那坑坑洼洼的街道,古色古香的铺面,流光溢彩、展翅欲飞的房檐,和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以及自发形成的各具特色的商品,构成了小城独有的风景。作者从老街写到老亲,再写到南干下干部老权,写出了真情真意。杨家表姑时常穿着一件蓝色,从一边开口的,洗得发白的老式粗布衣衫,脚上穿着一双灯草绒布鞋,头发永远是用发结挽住,束于脑后,给人一种干练、利落的印象。老权骑自行车很少摇铃,车骑到人跟前,人若还不让开,老权便摆动前车辘轳打你屁股,当然,这要用一下刹车,在车子动静结合的刹那间,保持车子平衡,这一招是老权的专利,曾引来不少人喝彩。老权也怡然自得,好像这个动作,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得到似的。作者撷取了老街和老乡们独特的一面加以描述,能给人一种唯美的艺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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