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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鲁昂饭店,法国最著名的文学饭店

文汇学人 2022-06-13

特鲁昂饭店是法国最著名的文学饭店,因为龚古尔奖的评委会设在那里,每年评奖时,那里都会成为文坛和媒体的焦点,吸引所有法国人甚至全球文化人的注意。


《在特鲁昂饭店那边——百年龚古尔奖》的作者皮埃尔·阿苏里是作家、法国龚古尔学院院士。文稿脱胎于法兰西文化电台2013年的一档节目。


今天先来享用一道“餐前零食”吧!


《在特鲁昂饭店那边》[法]皮埃尔·阿苏里 / 著黄荭 郑诗诗 / 译海天出版社,2016






啊,“龚古尔”,听上去常常会和“竞赛”这个词搞混,那就让我们来一探其究竟吧!如果说法国文化特立独行,那也少不了这个著名文学奖的推波助澜。它和极具法国特色的“文学回归季”密不可分,一年一度,跨上新学期的列车,踩着法国人生活的节拍如约而至。我们的国家不能没有这些调味品,因为它们是法兰西风情和天才的组成部分。没有了它们,就像煎鸡蛋没有撒盐。没有它们很难,因为它们已经是游戏的一部分,各有各的小策略。就让我们先从假装对这个奖不满的牢骚话开始说起吧!


无须大费周章去寻找我们独特的、让全世界都神往的文化之根。就像爱伦·坡“被盗的信”一样,它明明就摆在我们眼皮底下,而我们却偏偏对它视而不见。的确,大家对“文学回归季”都习以为常,就不觉得稀奇了。在英国和美国,有两个出版的黄金档期:一个是秋季,一个是春季。在德国和其他地方,爱什么时候出书就什么时候出书;在法国,最佳时间是8月底到11月中旬。


如果说这个现象很快就被大众接受,并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个酷爱文学的国家的传统,它的蓬勃发展还是始于“二战”以后。这和可以上溯到20世纪60年代的大批书籍的涌现密不可分。不管怎么说,不规范也好,泛滥也好,文学回归季的功劳就是把一部分大众的注意力吸引到书上,而不是别的什么······


······


巴黎特鲁昂饭店
龚古尔文学奖1903年开始颁发,自1914年起在这里决定花落谁家


首先要感谢阿纳托尔·法朗士(1844—1924),是他提出了“文学回归季”这个说法,还要感谢安德烈·比利(1882—1971)的再次沿用。我们注意到,前者是法兰西学院奖的评委,后者是龚古尔奖的评委。


……


文学生活不仅仅只是一个文学奖,而是法国每年颁出的两千多个文学奖。不过龚古尔奖的确最古老、最荣耀、最具影响力、最为世人瞩目。它就像一间回音室,也像一面无与伦比的镜子。它让媒体聚焦在它身上,不止一次,它以轻松的喜剧调子开场,却以心理剧痛苦的余音收场。


在那里,有摔门而去的,有吵得不可开交的,有互相撕破脸的。专栏记者抱怨说评选结果事前就已经内定了·····评委会主席还曾经和诽谤者对簿公堂。放脏话、狠话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儿。在文学政治上,有时候毒舌可不少!龚古尔奖的故事是那么生动有趣,都不需要添油加醋。不要期待我会在这本书里做文本分析,我也不会对一个世纪以来评委会预设的审美原则提出独特的见解。何况大家都知道原因,且从来都没受到任何质疑:龚古尔兄弟建议的自然主义传统在有些年份还是多多少少得到了尊重,只要作品与时俱进并符合法国小说变化的潮流。


人们常常言之凿凿地说一本书可以改变我们的人生,这是读者的观点。不过我们忘了说明,一个文学奖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这是作者的观点。改变生活,改变平静的时光,让它变得跌宕起伏,可以是最好的,也可以是最坏的。奖宣布的那一天和之后的几星期,获奖者突然发现自己有了很多朋友,甚至连童年的小伙伴都重现了。奇怪的现象,却很说明问题:获奖消息一宣布,一大笔钱就会让作者走出阴影和遗忘,不管是事还是人,还是各种情谊,都不会怀疑他的存在。从这个角度看到的文学生活,是它有缺陷和狭隘的一面。


……


对文学奖的批评通常是觉得它们不公平,要么是因为它们把注意力全放在一本书上,对其他书置之不理;要么是因为它们选中的书太烂。公平不公平,这个问题有点荒唐。因为文学上的公平衡量的标准是什么,这跟讨论艺术上的至臻完美一样没有意义。


大家都知道,选择总是武断的、主观的、个人的。文学不像科学那么精确。唯一可靠的判断是看它是否可以传世。但若要依此判断,只有那些什么都不做、什么意见都不说的人才不会犯错。罗贝尔·埃斯卡皮在1966年《世界报》的一篇文章中曾经重申:“龚古尔奖,它的角逐者和拥趸们自以为可以在一本书出版的时候,根据各种文学奖评委会也在其中的文坛的品位对它做出评判。因此把他们和历史的评判对立起来是徒劳无益的,虽然我们常常都这么做。”


而且,在这些最苛刻、最尖锐的批评家中,哪一个敢冒风险下这样的定论:一部以形式新颖、叙事大胆而轰动的处女作有划时代的意义并流传于世?


说实话,没有龚古尔流派,这是好事。出版商不用去迎合某种可能的“特鲁昂风格”,最好的理由就是尽管文学之争的一些策略千奇百怪,但“特鲁昂风格”从来没有存在过;是一届届的评委会适应了法国小说的变迁,既没有对自封的先锋派趋之若鹜,也没有对实验文学或明显在时代潮流风口浪尖的作品特别青睐。或许有些人对雅克·普雷维尔的一句诗特别有感触,那句诗的大意是,如果一直都在风中,那注定会是落叶的命运。


如果评委会是由那些出版社有求于他们的作家组成的,那会比由那些有求于出版社的作家组成的要好。在20世纪20年代,让·阿雅尔贝(1863—1947)被认为是评委会中加斯东·伽利玛(1881—1975)的代言人,他支持这样的观点:如果挣的钱少了,就要把龚古尔奖炒热成一个品牌来填补亏空。当时就已经这么干了!


诽谤?当然有。出卖!腐败!欺诈、阴谋、钩心斗角、不正当交易、拉帮结派,这些都是常常听到的调调,甚至成了报纸上的陈词滥调、老一套。那些诽谤者并不知道论战对法兰西学院其实是有利的,它让学院永葆活力,虽然他们是那么想把它埋葬。当弗朗索瓦·努里西耶(1927—2011)当选评委会主席的时候,和他一起吃午饭的米歇尔·德翁(1919— )就提醒过他:“如果你接受这一任命,你要好几年日子都不好过····”不管怎么说,用还是当了主席的努里西耶自己的话说,真正的危险,并不是行贿受贿,而是无事献殷勤。“几乎可以说,是对我们的攻击让我们保持了继续下去的热忱。”他这样说道。谈到那些大出版社,埃尔韦·巴赞(1911—1996)更愿意这样评说:“一个巨大的友谊之网织就的无声的力量。”但他还是把友谊当成是沙龙、报纸和评委会的大敌。


特鲁昂饭店


原则上说,一个没有金钱烦恼的评委不容易被收买,因为他的发行量或者他继承的遗产足够满足他的物欲。不过20世纪60年代末,法兰西学院的院士十个中有四个穷得要靠国家对文学的资助金过活。对那些被人认为收了出版社丰厚贿赂的作家而言,这好像很奇怪是吧?


因为很难去描述龚古尔奖的评委会,甚至从政治角度去看。法兰西学院长期被认为是右翼的,尽管它的成员有些是左翼分子;而龚古尔奖一直都被认为是左翼的,尽管它的一些评委是出了名的右翼分子。不过这种区分依然存在,这也是文坛的一大有趣特色。


大家都称呼他们为“十人团”。儒勒·瓦莱斯(1832—1885),龚古尔奖的反对者,是他最早给评委们起了这个名字,之后就流传了下来:“好吧,两兄弟中活下来的那个正在创立一个和成长奖同样愚蠢的文学奖······什么!他看不上有四十个成员的法兰西学院,要建一个十人的学院!不过这个学院比位于艺术桥畔的法兰西学院更愚蠢、更不公正、更软弱、更怯懦。大家指责法兰西学院这个“老姑娘”怀里搂的都是那些平庸、乏味、过气的名人,是衡量平庸的温度计。这也不是什么罪过······”(《觉醒》,1882年7月3日)总是这样:印象派、野兽派、立体派都是反对、诋毁他们的人起的名。龚古尔奖成就了一群优秀作家,和法兰西学院那帮大腕的原则不同,他们遵循的是《梅塘之夜》[六位自然主义作家合出的中短篇小说集,诞生于巴黎郊外左拉的梅塘别墅]的自然主义传统,用美酒佳肴来媲美孔蒂码头的金碧辉煌。埃米尔·法盖(1847—1916)称“十人团”为“小学院”。为什么不呢?至少,在这个团体里,既不讲排场,也不讲仪式,还没有团体精神。


特鲁昂饭店以传统法餐为特色



餐桌就是他们的办公处。一张圆桌,这一点要说明,因为只有圆桌才可以进行真正的交谈,彼此之间都看得到,听得到。大家的地位都是平等的,从空间布局来看,谁都不是主席。入座开始工作或入座就餐或离席都是非常讲究的;我们的餐桌礼仪往往比我们的话语更容易暴露我们所受的教育、出身和过去。甚至可以通过饮食喜好来勾勒同席者的轮廓。谁正在严格遵守饮食制度;谁对大厨们复杂的调味料敬而远之;谁旁若无人地大嚼大咽;谁总是习惯性地要点别的菜。只有酒是没有争议的,从特鲁昂白葡萄酒的佳酿开始品,这多半应归功于莱昂·都德(1867—1942),是他说服了大家,使这道佳酿成了传奇的一部分。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谈论所有的一切:书籍、作家、评委,甚至,疯狂一点,谈谈出版社,而不去谈论马厩,也不去谈论马驹。


别说,从1896年以来走的路还真不短。埃德蒙·德·龚古尔死后成了一个文学奖的资助者,这个文学奖用了兄弟俩的姓氏来命名。他遗嘱中的一段话对这个奖做了规定:


······我指定我的朋友阿尔封斯·都德作为遗嘱执行者,委托他在我去世之年成立一个永久性的文学机构,这是我和我的兄弟在文学生涯中的毕生愿望:

每年设立一份5000法郎的奖金,奖给一部文学作品;

给每个评委一份6000法郎的年金……


一份终身的年金!多么幸福的时代·····与其一门心思要进一门心思不让他进的法兰西学院,左拉还不如跟他们一起午餐,成为“十人团中”的一员呢!至于奖金,足够一个初涉文坛的年轻人以相当于一个公务员的工资来生活两年了。如果你们有一丝疑虑,我马上就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在21世纪,对我的那些伙伴们和我所付出的辛劳,除了特鲁昂饭店提供的每月一次的午餐,没有任何别的报酬,不过的确得承认午餐很棒。就像是做义工,但还算不上是做慈善。也不能太夸张。在贬值、通货膨胀和投机之后,年金早已不翼而飞。至于获奖者的那5000金法郎,也成了一张可怜兮兮却无比高贵的50法郎的支票,之后成了10欧的支票,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因为一旦得奖,他的小说保证能卖到10万到50万册。


那评选规则还有哪些?9月和10月要有三次初评。学院(哦,这个说法太沉闷,我更愿意用它最初的名字“龚古尔文学社”,它散发着曾经给过兄弟俩灵感的马尼晚餐的香味,怎么说呢,并没有那么学院派!)选中的评委,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二都要聚在一个饭店里一起午餐。他们应该是独立的、非学院派的小说家。别忘了龚古尔兄弟当初成立他们的文学俱乐部是反对黎什留的法兰西学院,而这种精神一直延续至今。也不要忘了,对那些一定要把所谓不正当的交易评出的龚古尔奖得主钉在耻辱柱上的人而言,这样一个团体到底有没有分量,那全看不同时期、不同形势下评委会的水平了。


来,开饭了!




编辑:s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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