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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伯格:看画要看得足够多,才能分辨出艺术的优劣

文汇学人 2022-10-22

艺术批评家克莱门特·格林伯格1909年生于纽约一个立陶宛裔犹太人家庭,1994年在纽约去世。



格林伯格的文风慷慨激昂。自1940年代以来,他在艺术批评界的影响力相当大。他的工作以评价抽象表现主义,尤其是波洛克的作品而著称。他“制造”了一批天才画家。


格林伯格影响了人们对现代艺术的理解——正是他提出,现代绘画本质上与传统一脉相承。


1983年11月20日,在格林伯格的纽约公寓里,他与查尔斯·哈里森和特里什·埃文斯进行了如下谈话。


《文汇学人》节选第一部分,一起看看格林伯格是如何转向艺术的吧。



·西方艺术史论经典·《格林伯格晚期文选》罗伯特·C.摩根 编 温婷 译译林出版社 2022年9月




第一部分

克莱门特·格林伯格:我在一个只崇尚社会主义的家庭中长大。因受到意大利歌剧和俄罗斯小说文化的影响,我父母认为成为一个知识分子将至高无上。在我上大学一年半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我只想玩得开心。我的学习成绩很不错,所有科目都没有问题,但我不在状态。有一天下午,我在联谊会会堂那个烂地方打了个盹,然后睡醒。我在地板上拿了一本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选集,偶然翻到了《夜莺颂》:

我在黑暗中里倾听,多少次

我几乎爱上了静谧的死亡

我在诗思里用尽了我言辞

我想,天啊,这简直妙不可言。

这听起来太戏剧化了,但这就是问题所在。这听起来像是后来编的。但事实就这样,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对此非常感兴趣。那年我离开了联谊会的屋子,变成了一个埋头苦读的学生。从那时起,我就成为游泳队里一名糟糕的游泳运动员,但我一直坚持,直到我毕业。我对文学的兴趣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要浓。我在高中时就已经学过法语,并且学习了德语和意大利语。

特里什·埃文斯:那么,你是如何转向艺术的呢?

我曾经是个神童。我大约画了五幅写生,像照片一样逼真。在家里,他们并没有把我当回事,因为他们认为他们的孩子做的任何事都没有什么了不起。最后,我父亲把我的一些画给了他的一个设计师看,那人说:“你应该把这个男孩送到艺术学生联盟里去。”他还推荐了理查德·莱希这位老师。那时我才十六岁,高中毕业后,我每周有三天晚上要从布鲁克林去艺术学生联盟学习。在那里,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裸体的女人。后来我父亲说:“如果我知道你要从裸体女人开始学画画,我就不会让你去。现在已经为时已晚了。”这位出色的老师,理查德·莱希,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风景画家,他看着我的画问:“你打算做什么?”然后我说我要上大学。“我不打算去读艺术学校。”我记得他说:“乔治·贝娄斯去上了大学,这并没有妨碍他的天赋。”

十七岁那年,我上了大学,不再去艺术学生联盟,尽管我仍然痴迷于画画。最后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文学作品。我对艺术的关注很少,尽管我去的雪城当时有美国最好的艺术部门的工作室。这是第一所可以获得绘画和雕塑学术荣誉的大学。大学毕业后,我为父亲工作了一段时间,最终在公务员和海关服务部门找到了一份工作,成为葡萄酒和白酒部门的一名职员。

在那里我开始写作,因为我有自己的办公室,还有很多空闲时间。1939年,我在《党派评论》发表了文章。那篇文章写了布莱希特根据《三便士歌剧》而创作的小说。后来,我写了一篇叫作《先锋派与庸俗艺术》的文章。1940年,我成了《党派评论》的编辑之一。我们总共有五个编辑。我可以在《党派评论》上发表自己的主见,并获得发表。我在《国家》发表了艺术批评。我认识了玛格丽特·马歇尔女士,她是我背后的支持者,(我把《艺术与文化》献给她)。当时《国家》的艺术评论家们去度假了,我说想试一试。然后,我留了下来,除了在军队服役一年之外,一直待到了1949年。从那时起一直到1955年,我断断续续地为《党派评论》撰写文章。(1942年,我从《党派评论》辞职了。)

查尔斯·哈里森:《先锋派与庸俗艺术》这篇文章读起来像是深思熟虑的成果。它说了一些非常具体的关于什么是艺术的东西。

从1936年开始,我就已经重新审视艺术了。基于布莱希特的影响和高雅艺术创作的使命,我开始构思《先锋派与庸俗艺术》这篇文章,思考高雅艺术在当时明明能够被广大公众接受但却没有,而且不能被那样做的原因。一本德国移民杂志引发了一些事。我把这本杂志放在了某个地方,我大约每五年左右就找来读一读。但最重要的影响来自布莱希特。直到四十年代末,汉娜·阿伦特来到这里,我才听说了本雅明。尽管本雅明没有给我太多的启发,但我很佩服他。接着,我给T.S.艾略特《文化定义的札记》写评论,随后放弃了这个话题。关于文化和大众的问题,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讨厌“大众”这个词。)我对这个话题思索了三年甚至更久,《先锋派与庸俗艺术》是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成果。

埃文斯:你在什么阶段与艺术家们有直接的联系?是四十年代初吗?

我认识李·克拉斯纳,哈罗德·罗森伯格和梅·罗森伯格。我遇到了德·库宁。我认识戈尔基和其他一些人。我在汉斯·霍夫曼的学校附近闲逛。在1937年和1939年,如果你想谈论艺术,那是唯一可去的地方。我在1936年、1937年左右去上了联邦艺术计划的艺术课,那里有免费的模特。我每周大约去两次。我重新回到了人物素描。

我在海关鉴定服务商店外遇见了波洛克。李和波洛克站在人行道上,这位先生戴着一顶灰色的软帽,穿着一件漂亮而得体的灰色外套。她向先生介绍我,说道:“这家伙将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家。”他有张坦率的脸。这是我唯一一次见到他戴一顶帽子;他看起来比我更令人尊敬。随后我在军队里服役了一年。复员回来后,我看到了杰克逊在1943年的第一次展览。我对这次展览印象深刻,我在《国家》上给它写了评论,但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兴奋。过一段时间后,1943年底他为佩吉·古根海姆的公寓门厅画了一幅便携壁画。它现在收藏于艾奥瓦荷大学。这幅作品不断地重复着自身,我觉得它很棒。从那以后,我们成了更加亲密的朋友。

波洛克,《第34号》,1949


我辞职离开《国家》杂志社,不是像很多人那样是出于政治上的原因。我觉得自己的评论作品已经足够多了。从那时起,我偶尔会为《党派评论》写评论。在这段时间里,我不再写评论了。

1945年,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美国犹太人委员会出版的一本名为《当代犹太人档案》的杂志社上班,这本杂志后来变成了《评论》。我一直为《评论》杂志社工作,直到1957年我被解雇。原因无关紧要。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为任何人工作。我在1956年结婚了,我的第二段婚姻。

哈里森:你难道不认为自己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是一名批评家吗?

我想从一开始就这样想。或者说,我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批评家。作为一个批评家,我感到某种自信,因为我觉得自己可以和艺术家做同样的事情。虽然并没有那么好,甚至一点也不好,但是我知道它内在的原理。

埃文斯:你是否觉得艺术批评家应该……

这里没有“应该”。一个艺术批评家应该有眼光,其他没什么好说的。

埃文斯:但是你认为它有助于艺术批评家对绘画实践形成一些看法,是吗?

我真的不能这样说,因为像格拉夫这样伟大的批评家根本就不会画画。另一方面,像罗杰·弗莱这样伟大的艺术批评家懂得画画,而且我认为他的绘画水平比大多数人所认为的要高。

埃文斯:但是你认为这对你有帮助,是吗?

这让我有了一定自信,否则,我本不可能有这种信心。

哈里森:如果说艺术批评家应该有“眼光”,而你说你作为一名艺术批评家很有信心,因此在这点上你一定非常自信,因为你确实有“眼光”。

独具慧眼。正是在被抽象派艺术吸引之后,我才有了眼光,然而,1937年以前,我并没有理解它。我曾经接触过抽象派艺术家,但是直到1937年,我才真正开始欣赏抽象画。

哈里森:你是怎么做到的?

看画要看得足够多。我在现代艺术博物馆里偶然发现了保罗·克利的《唠叨的机器》这样的作品。上帝啊,你知道,它原来就在那儿。我曾经试着像他那样画画,但我最终放弃了抽象艺术。它对我来说无趣得很。我没有认真对待的风景画、人物画,它们却很有趣。抽象画无趣。但是,我意识到自己可以看懂抽象艺术,可以分辨出优劣艺术之间的区别,并对优秀的艺术感到震惊。对于非抽象的艺术道理也是一样,就是你看得足够多就行。人们问我:“你怎么分辨出抽象艺术的优劣?”我会说:“和你分辨拉斐尔作品之间的好坏的方法一模一样。”它们本质上是一样的,当然如此!

埃文斯:你如何看待艺术批评与文学批评之间的关系?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认为艺术批评更加艰难一些。它更难写。文学批评是否比艺术批评更容易?我想不是。它似乎更容易让人信服。

埃文斯:你如何看待艺术评论家在艺术界的作用?

该死的问题!我每次都被问到这个问题,这就不值得问。艺术批评家来回答,好吗?他来回答。

埃文斯:那么批评家的批评意见和其他人的指点意见有什么区别呢?

批评家应该更努力,试图看到更多东西。可能要反映更多。还有一点恐怕是批评家把自己的批评意见公之于众,而其他的一般人则不需要。

埃文斯:为了使他的指点公之于众,或者发表出来,批评家需要在某种程度上证明它的合理性吗?

好吧,正如康德所指出的那样,你无法证明你的审美判断。你无法证明它们。当涉及艺术、文学和音乐时,就价值判断而言,你无法证明任何东西。

埃文斯:你什么都无法证明,但你可能需要辨明它的合理性。

你用了一些形容词,然后含蓄地说,“你自己去看看吧”。如今皮奥里亚的人们的确不可能这么容易来到纽约,这真令人沮丧。在文学和音乐可以复制的情况下,你可以要求读者自己去阅读,听者自己去聆听。但是由于我不相信视觉艺术的复制品,也不相信他们,所以我感到一种束缚。


马奈,《在咖啡馆》,18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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