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搏未战先败：英国首相时日无多
原创首发 | 时代周报（Timeweekly）
文 | 沈寂
5月22日，英国首相特蕾莎·梅在下议院接受议员质询。
在此之前，她决定将曾屡遭否决的脱欧协议再次提交下议院投票表决，时间定在6月3日。
这可以说是她为自己的“梅版”脱欧协议所作的最后一搏。成则成矣，败则不但首相自身政治前途不保，其脱欧协议——她要力保的“政治遗产”——也势必遭到彻底唾弃。
因此，这份这份脱欧协议虽然在内容上没有什么新东西，却押上了一副巨大的赌注：只要议员们通过脱欧协议法案，就可以投票表决是否举行第二次脱欧公投。
英国脱欧的经济账
“梅版”脱欧法案巨细无遗，有五百页之厚。但总括起来，不外乎主权、经济、北爱尔兰三大问题。
北爱尔兰问题，是“软边界”和“硬边界”之争。脱欧派主张，只要北爱尔兰还留在欧盟，就应该设置硬边界，欧盟通过北爱尔兰进入英国本土的人员和货物都需要经过检查，而留欧派则对此表示反对。实际上，这条硬边界应否存在，意味着英国应否独掌海关权，而海关权属于国家的财政主权之一。换言之，英国脱欧问题的一半多，还是得归入到经济问题。
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前，脱欧派就打出了两张王牌，一张叫移民牌，一张叫经济牌。所谓移民牌，指合法和非法移民从欧盟无障碍涌入英国，仅2004～2014这十年间，就有100万东欧移民涌入英国，摊薄了本地人的福利待遇，占用了医疗体系。中东变乱后，难民潮同样影响了英国。据报道，仅在安排难民食宿，英国政府就支付了1.5亿英镑。
所谓经济牌，则是脱欧派提出了一句令人震撼标语：“英国每周要向欧盟缴纳3.5亿英镑！”漆在红色大巴上四处巡游宣传。
这个数字不尽准确。英国确实每年向欧盟缴纳会费180亿英镑，每周约3.5亿英镑，但实际上欧盟会折算农业补贴、机构拨款等，将会费部分返还给英国。据英国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10至2014年间，英国每年对欧盟的净贡献为71亿英镑，每周约合1.36亿英镑。
而脱欧后，欧盟将向英国索取“分手费”，以支付英国承诺要支付的欧盟预算份额、贷款担保、欧盟在英国境内的各种项目、欧盟机构的搬迁费、欧盟员工和欧洲议会议员的养老金份额等等。这是一笔“糊涂账”，按照不同的计算得出的结果大相径庭。英国政府认为只需缴纳200亿欧元，但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认为这笔费用可能是580亿欧元。预测机构Oxford Economics估计是470亿欧元，伦敦智库欧洲改革中心的估计则差不多翻倍，高达730亿欧元。
当然，这是站在有协议脱欧的立场上。如果按照某些强硬脱欧派的意见，有可能来个“无协议脱欧”，缴多少费用、缴不缴费用，尚未可知。
欧洲联盟预算执行委员欧汀格说，英国退欧后，每年欧盟将会短缺100亿到110亿欧元，再加上国防、内部安全等，预算缺口将达到200亿欧元。
此外，自英国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入欧以来，一直享受着欧盟巨大的单一市场的好处。脱欧后，许多经济上的协议和法例将不复存在，英国经济可能会发生剧烈震荡，因为其最大的贸易伙伴是欧盟。怎样准入欧洲单一市场、怎样与其他60个国家和地区重开欧盟贸易协定谈判，怎样将谈判结果重新写入法律，都是莫名的难题。
评级机构穆迪认为，脱离欧盟将在短期甚至中期内对英国经济带来负面影响。“如果英国退出欧盟，我们可能会将英国评级展望降为负面。我们预期英国经济增长下滑并可能长时间面临不确定性。”标准普尔认为，脱欧还可能有损英镑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角色，从而有可能将移除英国从“AAA”评级的中移除。德意志银行指出，英国退出欧盟后，英国金融服务进入欧盟将面临巨大不确定性，其影响甚至包括全球性金融机构。
今年四月高盛估计，比起2016年公投之前，英国GDP迄今已经损失约2.5%，表现落后于其他发达经济体，并因政坛的不确定性而打击投资。而有分析师认为，长期来看，脱欧将会导致英国GDP损失10%。
一方面是每年近百亿欧元的会费，一方面是在经济全球化中可能面临的损失，总而言之，英国脱欧派与留欧派，各有各的经济账。
“停止游戏，请下台吧！”
在野工党一直在各种场合发声要求“第二次脱欧公投”，因此梅姨的赌注加码可以视为向作为反对党存在的工党“抛媚眼”。由于“梅版”脱欧协议太贴近欧盟的要求，而远离了支持脱欧的英国选民的愿望，梅姨在保守党内的支持度早已被抽空得七七八八。不仅脱欧派一直反对她，留欧派也质疑她的领导能力，企图迫使她“退位让贤”，让其他留欧派来当首相。
不过，梅姨的“赌注”也好、“媚眼”也好，却换不来反对党工党的半分青睐。工党领袖科尔宾早就对媒体公开表态：“我们不会支持这项法案，因为它基本上是炒冷饭。”工党英国脱欧事务发言人史塔瑞也说：“梅的提案太弱，没有任何真正新的或大胆提议。”对于反对党而言，让执政党的首相再次遭遇巨大的挫败，无论如何比支持她的脱欧方案更有政治利益，这与下次大选的支持度密切相关。
梅姨企图争取反对党议员的支持，反倒加剧了党内大腕的不满情绪。英国保守党下议院领袖安德莉亚·利德索姆宣布辞职，以示对新脱欧协议的抗议。利德索姆表示，自己与梅政府在脱欧方面的立场有根本性分歧，她“无法信任政府能成功脱欧”。她坚决反对举行第二次公投，认为此举将会导致国家严重分裂，会削弱英国；新脱欧协议也不能让英国真正拥有主权。不少保守党的议员还要求特蕾莎·梅立即辞职，免得在议会中再遭羞辱，打击全党民望。曾支持梅姨的议员戈德史密斯也转身表态反对，要求首相“必须辞职。”
今年3月，梅姨的十一名内阁成员曾联袂反对她，企图让她的副手大卫·利丁顿接替其职务。
下议院外委会主席、保守党议员汤姆·图根哈特在《金融时报》上撰文说：“现在是时候让首相特蕾莎·梅走了——毫不拖延”，“她必须在周四的欧洲选举后宣布辞职，保守党必须加快领导进程以取代她。”
此前，提供所谓“软脱欧方案”的梅版脱欧协议三次惨遭国会否决。今年1月15日的一次更是历史性的溃败——在下议院投票中，以432 票反对、202票支持的压倒性多数被否决。这是英国执政党在议会投票表决中所遭遇的史无前例最惨失败（上一次英国执政党所提交的议案被议会否决，发生于1924年10月，反对票比支持票多166张，而这次竟然高达230票）。因此，原计划的脱欧日程统统失效，英国不得不参加2019年的欧洲议会选举。然而，在选举日之前的最后一次民意调查发现，执政保守党和在野工党均是输家，支持率最高（37％）的党派竟然是刚成立不久的极右翼“英国退欧党”。欧洲议会选举将在5月23日～5月26日举行。
当地时间2019年5月21日，英国伦敦，“脱欧党”在英国伦敦西部举行大型集会，为欧洲议会选举拉票。欧洲议会选举将于本月23日在英国举行。多个民调显示，保守党支持率落后于新成立的“脱欧党”。图/视觉中国
昨晚在国会答辩中，特蕾莎·梅对议员们重申，保证能够脱欧的唯一方法就是投票支持她的协议；又拒绝了反对者让她立刻下台的要求，还坚持要在明天的欧洲议会选举中进行竞选活动。不过，据彭博社的报道，梅姨曾在5月16日同意在退出协议接受审议和表决（6月3日）后给出卸任时间表。
梅姨的讲话随即遭到各大小党派的群嘲。苏格兰民族党领袖布莱克福德质问，“这个新协议难道不是幻想吗？”他说，“这笔交易（梅版脱欧协议）已经死了，”“停止游戏吧。”
工党领袖科尔宾说：“她的计划充满了矛盾和一厢情愿，”“首相甚至无法通过她自己的内阁达成妥协协议，”“这个政府实力太弱，太过分裂，无法让这个国家摆脱混乱局面”，“她失去了兑现承诺的权力。”科尔宾补充道：“无论现任首相向我们提供了什么妥协计划，很明显，在即将到来的保守党领导竞赛中，任何承诺都无法实现。”
英国新首相会是谁？
科尔宾指的是议会大厅上昨晚发生触目的现象，梅姨内阁的重要成员，迈克尔·戈夫、安德莉亚·利德索姆和伊丽莎白·特拉斯都没有出现在座位上。这三位阁僚都被党内视为接替梅出任首相的人选。戈夫和利德索姆长期主张脱欧，特拉斯也曾明确表态必须无协议退出欧盟。
据《星期日电讯报》报道，前外交大臣、脱欧派的鲍里斯·约翰逊也被视为接替特雷莎·梅的热门人选，现在正每天接受保守党“选举大师”林顿·克罗斯比的建议。
另一方面，英国就业与养老金大臣、保守党内著名的留欧派安伯·拉德于本月20日召集了60名保守党成员（包括7名阁僚）组成“一个国家小组”，力图阻止主张“无协议脱欧”的保守党人当选新党首。同样主张留欧的财政大臣哈蒙德也曾警告党首的潜在竞选人，无协议脱欧是“民粹政策”，不会赢得多数支持。
很明显，保守党的脱欧、留欧两派早已围绕梅姨的“身后事”展开紧张安排，强力角逐党首和首相的职务。
昨晚在梅姨退场后，著名的“1922委员会”（保守党普通国会议员委员会）曾开会讨论，是否该改变党内规则，以便尽快启动对梅姨的第二次党内弹劾。根据目前的保守党规则，党首在弹劾投票后一年内不能再次遭受挑战。去年年底，梅姨以不参加2022年大选为条件，挺过了保守党退欧派发动的党内弹劾。
“1922委员会”闭门商议后，决定暂缓改变规则，但梅姨必须在5月24日周五与委员会主席布雷迪爵士会晤，以讨论留任与否。这是委员会对梅姨的彻底摊牌。特蕾莎·梅的盟友们相信，首相将在会晤后公布辞职日期。
英国《卫报》报道引述欧盟消息指出，连欧盟也对梅姨毫无指望：“问题的核心在于保守党的下任党魁。欧盟所关心的是谁会当选、会支持哪一种政策路线。其他东西——包括梅的声明——只是噪音。”
无论是欧盟还是英国的留欧派，目前都在担心退欧派大腕、前外交大臣约翰逊将会出任保守党首相。如果他上台，梅姨的所有承诺和计划都会如同泡影，瞬间破灭。
市场焦虑梅姨可能被赶下台的消息，英镑于5月23日周三受惊下跌，自3月英国退欧最后期限临近以来首次经历大幅震荡。英镑早盘曾触及1月闪崩以来的最低位，在下午续挫，兑美元和欧元均下跌0.5%。
编辑 / 胡相越
“
如果可能、那就走在时代的前面
如果不能、那就同时代一起前进
但决不要落在时代的后面
”
——布留索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