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极对抗”
的艺术
国家意识形态机器真能控制所有民众思想吗？反政治叙事大师詹姆斯•C.斯科特的答案是，“NO”！
不仅如此，偷懒、开小差、装傻卖呆……这些平淡无奇的日常琐事，也被斯科特上升为民众抵抗官方的艺术，而且是守卫工作、财产、权益最有意义、最有成效、最可持续的反抗，形成了人类有史以来深根固柢的威权与反抗的艺术。
——詹姆斯·C.斯科特教授
文明究竟是什么？如何看待国家秩序与权力？这些问题一直是思想史上的重大难题。古代思想家多从直觉与感悟出发，往往诉诸书斋中的理论推演和扶手椅上的空想，不仅缺乏实际经验，也难以适应现代社会的复杂性。然而，著名思想家、人类学家詹姆斯·斯科特的研究，为这些问题提供了新的视角。他深入基层社会，与农民、土著，甚至隐居山林的群体互动，通过扎实的田野调查重新审视文明、国家权力与秩序问题，提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洞见。
▲霍布斯“所有人反对所有人
传统观点认为，文明与国家保护了人类安全，促进了平等，将人从彼此仇视的“黑暗森林”中解救出来。然而，斯科特在《作茧自缚》一书中，通过大量田野观察指出，文明带来的痛苦往往超过保障：
• 农业定居的代价：与采集狩猎相比，农民的营养状况、身高、平均寿命显著下降，劳动时间却大幅增加。• 国家的压迫性：国家建立后，人民往往沦为战争的资源或对象，劳动成果被用来供养统治者，权利甚至包括生存权不得不让渡给国家。• 恶性循环：定居推动人口增长，人口增长导致生产方式单一化，单一生产方式强化对国家的依赖，而国家则为了税收进一步推动人口定居。最终，文明与国家密不可分，而人民却对其束手无策。
许多人认为国家拥有最多的数据和专家，必然比个人更智慧。但斯科特在《国家的视角》中揭示，自上而下获取的知识往往抽象、集中且缺乏实践经验。他称之为“极端现代主义”，认为这种知识不仅无助于解决问题，反而带来灾难：
• 忽视实践知识：如农作物的种植习性、农民的耕作方式，被简化为统计数字和产量指标。• 失败案例：苏联集体农庄的大饥荒、巴西“光辉城市”的低效普及、普鲁士科学林业的生态灾难，均是这种现代主义的产物。▲“二月二思旧”的无声抵抗
斯科特在《弱者的武器》、《支配与抵抗的艺术》、《逃避统治的艺术》中指出，弱者并非只能接受权力的侵袭。他通过无数田野调查发现，弱者可以通过非暴力的隐性方式进行反抗：
• 传谣与抱怨：通过隐晦的言语或行为削弱管理者的威信。• 严格执行规定：利用规则的不合理之处制造麻烦，增加统治者成本。▲盲目追求形式整齐的工厂
社会需要秩序，但不必追求整齐划一。斯科特在《六论自发性》中指出，无序未必是混乱，而整齐划一常常导致僵化与丑陋：
• 自然秩序的美感：如哈耶克所说，最好的小路设计源自人们随意行走的结果，而非设计师的图纸。• 社会的多样性：吵闹的商贩街道比井然有序的空荡广场更富有生机。• 知识的混乱性：真正的知识藏于混乱的书架中，整齐划一的书架往往只是一种装饰。总结
斯科特的研究脱离了书斋式的空想，扎根社会底层，将具体的人与事重新纳入政治思考，提出了文明、国家与秩序的新视角。他的洞见提醒我们，文明并非纯然美好，国家权力未必高效，弱者亦有反抗之道，秩序的多样性更值得珍视。这些观点为人类社会的反思与进步提供了重要启发，让我们对文明与权力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他教会人们“消极对抗”的艺术
著名政治学家、前耶鲁大学政治学与人类学系斯特林讲席教授詹姆斯·斯科特（James C. Scott）于2024年7月19日去世，享年87岁。斯科特的去世让人们不禁回顾他在政治学领域的重要贡献。斯科特的著作中蕴含了大量深刻的政治观点，许多当今社会上的流行反思都能在其中找到脉络。
詹姆斯·C.斯科特教授是耶鲁大学政治学和人类学斯特林(Sterling)教授，农业研究项目主任，曾任普林斯顿高级研究所研究员和柏林高级应用科学研究所的古根海姆研究员。他是美国艺术和科学研究院以及东南亚研究会成员。1997～1998年斯科特教授被选为亚洲研究协会(Association of Asian Studies )主席。《国家的视角》出版于1998年，并在2000年获比较研究学会的马特·达根奖(Mattei Dogan Award)。
当官方控制了“意识形态部门”——文化、教育和传媒。处于强大经济榨取、政治统治和意识形态支配中的民众，极少能公开从事抵抗运动。这类运动不是自取灭亡，也是过于危险的。与那些声音宏亮的抗议示威不同，从事日常使用的谨慎反抗避免直接与权威对抗。它们平淡无奇，却持续不断。它们不在官方支配的历史书写中，却恰恰构成了支配与反抗的历史。历史学家布洛赫说：伟大的千年运动也只是“昙花一现”。这种认真偷懒努力敷衍的“日常形式的反抗”，却能成千上万的日积月累，造成特有的政治、经济暗礁，甚至使得国家沉没。因此，斯科特书写未被书写的反抗史，并赋予其政治地位，分析民众“弱者的武器”，理解这些无声行动的颠覆性也就十分重要。更精彩的是，斯科特通过深入分析反抗的日常形式，挖掘反抗和jie级斗争等重大主题，更让读者理解意识形态支配和霸权问题，以及支配者和反抗者持续斗争的社会性根源。
▲詹姆斯 C. 斯科特
斯科特书中有大量政治观点，许多社会上流行的反思都能在此找到脉络：●权力滔天的人不必学习如何与他人“合奏”，一个组织或国家越大、越ji权，它的顶层决策者越可能工作在一个臆想的世界里。●被统治，就是被没有知识和美德可言的造物盯上，就是被监察，被窥探，被规范，被灌输，被说教，被shen查，被命令。●那些国家强制性权力推进，打着造福人民旗号的失败社会工程，原因可以归结为一句话：这些计划的始作俑者往往将自己看得更聪明、更深谋远虑，同时也将他们的对象看得更愚蠢。福山：我是詹姆斯•斯科特的忠实拥趸。
格雷伯：我们时代伟大的政治思想家，没有人像斯科特这样，怀着善意和刨根问底的态度，追寻一个简单而惊人的理念，直到颠覆了我们眼中的整个世界。
他的研究兴趣包括政治经济学、无政府主义、意识形态、农民政治学、革命、东南亚和阶级关系等。他的著作：《马来西亚的政治意识形态》(1968)《比较政治腐败》(1972)《农民的道义经济学》(1976)《弱者的武器》(1986)《统治与抵抗的艺术》(1992)《国家的视角：那些试图改善人类状况的项目是如何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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