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林，是一本小說。
中国的古人造园子，喜好情节。好似文人落笔著书，不是铺陈大赋，也非精巧诗词，而是一部章回体小说，拥有层次，拥有故事，一章一回，曲折萦迂，借山石，依水泽，花木交错；一扇门，一道墙，一座桥，便能隔出一章新的跌宕起伏。
这，便是中国的园林。
少年时候看红楼，最是羡慕宝玉与姐妹们所居的大观园。园中有山水，有农桑稻乡，有清修庵堂，有唱曲楼阁，有亭台水榭，天上人间诸景兼备。
少年少女们各自又有各自的居所。宝玉的怡红院富贵逼人，黛玉的潇湘馆清丽雅致，宝钗的蘅芜苑素简淡然，探春的秋爽斋爽然大气，妙玉的栊翠庵素雅怡人，随意走进一处，都写有不一样的故事。
世间没有一座园林是全然一样的，即便它们拥有相同幽谧的小径，亦是各有各的隐约风姿。每座园林都拥有自己独特的叙事结构。南方的园林有南方的隽秀曼丽，北方的园林有北方的沉静大气。
若是行走在江南，苏州、杭州、扬州……各州园林也是各有各的精致，小到苏州一处的留园、拙政园，亦有着不一样的曲折。
中国的园林向来就不是直直敞开任人来去的，而是幽幽谧谧百转千回的。一道门、一扇窗、一架屏风，便能隔出好几个天地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或许曲折的，才是园林。
园林是最具层次的。造园者诚如著书人，大到框架情节，小到伏笔细节，何处设墙，何处有溪，何处植一株灼灼桃花，何处安一间素雅书斋，都需考虑得十分周详。
四时节令变化，园中生活也随之变化。春花秋月，夏风冬雪，远处寒山瘦水，近处烟火人间，也总能自然相协，这最是难得。
浪漫的文人都是造园的奇才。唐朝王维就曾在深林之中建了一座世外桃源，便是那声动后世的辋川别业。在《辋川集序》中他也提到过，“余别业在辋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华子刚，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萸沜，宫槐陌，临湖亭，南垞，欹湖，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北垞，竹里馆，辛夷坞，漆园，椒园等。”
幽谧的山林中，反反复复的小楼别院，重重交错的小径之间，诗人如那闲云野鹤，行到何处便作何诗。春日里坐听春山空雨，闲看小阶落花；秋日看山间明月，任往事拂云。
中国园林本就是喜静的。虽不能人人效法王维，在山林之间依山造园，却也依旧可以将山林安置在园中。山水就是中国园林的叙事逻辑。
园林的最高妙处，不是玲珑剔透，极尽精美，而是曲曲折折，没有穷尽，隔墙障目，隐隐约约。每条曲径与回廊尽处都会分岔，通向无数可能。总有一扇小门，或一扇小窗，牵引着你进入另一个新的场景。这才是园林别具风姿之处。
所以亦有人说，园林是眼睛可以看见的昆曲。中国的昆曲中，浪漫奇谲的爱情故事有许多，基本都始于园林。杜丽娘梦中私会柳梦梅，崔莺莺月下相会张生，色空情窦初开觅郎君，都是发生在园林之中。或许正因园林的幽谧隐约，才让许多浪漫情事得以发生，园林也因此多了几分旖旎的桃色。
苏轼词中也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不过一墙之隔，竟生出如此的苦恼情愫。
其实，园林之中，又有何处不多情。《西厢记》中，莺莺月下会张生，“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墙虽是隔挡，但在这意态情浓的小儿女面前，也是徒然虚设。宋代秦观也曾有诗，崔家有女名莺莺，未识春光先有情。
图片 | M遥囡囡
亭，亦为停，本就是设于园中供人停步休憩之所。正因此，也常有许多旖旎的故事发生在亭中。
编辑 | 誰最中國
- 特别鸣谢摄影师 -
M遥囡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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