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小石”!
他的精气神儿为啥跟丹江水一样好?
“小石”49岁大名石新国从淅川邮政老城支局出门跟石新国一起走在路上低头抬头间都能收到挥手寒暄老一辈喊“小石”同龄的喊“小石”背着书包的娃娃喊叔叔前也加个“小石”
老城镇有21个行政村散落在伏牛群山之中石新国担负其中20个村的投递任务朝饮白露,夕枕苍霞在山路和水路之间不断切换的邮路是他的见证者蹚过丹江水送信把每一封“死信”救活风吹日晒把他的皮肤变成“石头色”……“一说都是很平常的事儿。”石新国浓重的口音更显出他的难为情他问,这算事迹吗?
当然算石新国是块“小石”和南水北调干渠岸边的所有石头一样听过水流北上的光荣吟唱也在平凡日子中镌刻出自己的“石”迹
春水初生,他涉过守诺的河
石新国的邮路上,武贾洲村最为独特。该村位于丹江口水库入水口处,水库建设把原来的村子一分为二,隔河相望。从前村到后村得走水路,若是沿陆路要多绕40多公里。
在老城镇,建水库是再大不过的事儿了。回想镇上人每每迁走的情景,石新国仍记忆犹新。
扒掉房子,锯倒老树,有的人去祖坟前告别,有的人装起一瓶老家的土才坐上大巴车……“更多时候,是我昨天还送着他的件儿,再往后就没他的音儿了。”离别时的怅然至今敲击着石新国的心。
“乡亲们会有怨言吗?”“那倒没听过。大家都知道,这是国家有需要。”石新国说。这片土地上,浩大的水利工程犹如一粒春天的种子,种在几代人的共同意志里,生发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动力,诸如奉献、诸如担当、诸如守诺。
多了段“水上邮路”后,石新国也没有一句怨言。
丹江水穿武贾洲村而过。曾经,河床浅,水流小,大部分是滩,最宽的地方也才三四百米。石新国把车子往河边一撂,挽起裤脚、扛起邮包,蹚着水就过了。后来,丹江水越涨越高,河面拓宽至1000多米,住在河对岸后村的人越来越少,石新国却越来越“固执”,“我得去。人少路又不顺,他们更需要我。”
同样因为一句“需要”,武贾洲村村文书全建红成为该村的义务“船长”。石新国每天都过河,全建红每天都应他。船程约15分钟,这是石新国跑邮路时难得的休息时间。马达轰鸣,石新国和全建红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虽不常闲聊,却有同行的默契。
“小石师傅,你这邮包里咋还有萝卜茄子?”我们问。“我起得早,在镇上买点菜给带来。”石新国喝口水、擦了一把汗,“后山移民搬迁人走了一大半,我想着能为他们多做点啥。”
投递是工作,是牵挂,也是生活。
“小石来了!”船还没完全停稳,石新国就邮包上肩,一步跨到岸上,热络的招呼声很快在村里响成一片。“明天带啥菜?”乡亲们出行不便,每次石新国都会多问上一句,大伙儿平日缺啥少啥也都给他打电话。邮包越重,石新国的脚步越轻快——给乡亲们带的东西多了,意味着他和乡亲们走得更近了。
夏花绚烂,他穿过向上的光
盛夏时节,石新国会提醒自己提起劲儿,尽快送达最令人期待的“信”——每年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少说也有四五十封。烈日炎炎,稍微一使劲儿就浑身汗津津的,石新国到考生家门前还是要全力喊上一句:“恭喜你们孩子考上大学!”
“能走出去学习,替他们高兴。”此时,石新国会很感激自己的这份工作,他看到了家乡有那么多的希望。
穷困,一度是老城镇难以摆脱的标签。当地政府探寻致富增收道路的同时,朴实的老城镇人也用各自的方式努力向上“生长”。
石新国的邮路上,有不少这样的小故事。
岵山村没有整村移民前,小学校长龚良敏只要拿到新报纸,总是翻来覆去地看,还把上面的好消息讲给大伙儿听。石新国挺高兴,因为自己送来的报纸送到了乡亲们的心坎里。
踮起脚尖,向村头探身观望,“今天能送来吗?”2020年元旦刚过,学校提前放寒假,山里的孩子们刻苦,在网上买了复习资料想在家多学点。石新国自然成了“知识搬运工”,“那阵子一看见娃们的书寄到,就第一时间送去,学习的事不敢耽误!”
“我刚养蜜蜂时,小石也才上班,每月给我送一期养蜂杂志。”
“不止。我还给你送包裹,那包裹会动,吓我一大跳。后来才知道是你买的种蜂……”
石新国最熟悉的,莫过于叶沟村养蜂人寇军红的故事。腿有残疾的寇军红以两个蜂箱作为奋斗起点,订下专业杂志,搜集各地养蜂高手的成熟经验。一趟趟上门寄递后,石新国被寇军红的乐观、自强而感动,两人就此成了“好兄弟”,寇军红外出学技术,石新国替他照顾患有脑梗的父亲。
现在,寇军红的“甜蜜事业”已发展到80个蜂箱,成为远近闻名的致富带头人。石新国“承包”了寇军红网上销售蜂蜜的所有快递运单,“他卖货的圈子越来越大了,我不能‘拖后腿’,一定给他‘VIP服务’。”
讲完别人的故事,石新国说起自己的“人生清单”。对于丹江水的目的地——首都北京,他心向往之,却从未谋面;若有一天不再跑邮路,第一个打算就是去北京走走转转。“平时没时间,退休了带上媳妇一起,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石新国说。
秋熟桑梓,他怀抱绵绵之情
“小石,小石,又能蹭你人气了!”每次因业务需要和石新国一起下村,淅川邮政老城支局经理叶璞都很开心。
叶璞2009年在老城支局当柜员,几番转岗下来,她重新和石新国做了同事。“村里人对他的信任一点没变。”叶璞挺“震惊”,好多年过去,村民们碰到石新国还是往他手里塞吃的喝的,不拿不让走。
还有险峰村的一位大娘,虽然眼睛看不见,却“看”准了石新国。儿子在外地打工每月寄来汇款单,她都让石新国直接把钱取了送家;省吃俭用攒下几千元钱,一把手交给石新国存进银行。
老城镇人表达的善意如此清澈,让人一眼望到以心换心的源泉。
拿“死信”来说。按照邮政规定,因地址、姓名不清等原因无法投递的信件,超过一定时限可以退回。但石新国25年来没有退过一封信,“你想啊,为啥寄信的人不写清呢?那都是有难处的。咱不得好好帮他们?”
救活“死信”,石新国花的最长时间是11天。那是一封只写了“老城镇郭春娥收”的信,再无更多有效信息。石新国用了最笨的办法,把信带在身上,到哪个村问哪个村。先问村支书,有没有郭春娥这个人;再问碰到的村民,有没有这么一个名字的熟人……
踏过田野、穿过巷陌,石新国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寻人”,只为给一张薄薄的纸找到归宿。不管别人如何看,他认,一封信,一颗心。
“小石好啊,比俺娃还好!”武贾洲村前山的王秀枝大娘逢人便夸。
王秀枝膝盖有风湿,常年贴膏药。孩子们都在外地,给她备药不方便也经常不及时。她家在路边,一身“邮政绿”来回奔波的石新国在路上很显眼。
“那回看见他就叫住他了。”王秀枝试探性地提出请求,“能不能给俺代买膏药?”听到这话,石新国一口答应。
1张膏药贴8个钟头,1包有50张膏药,买1份有3包……5年来,石新国算着时间,提前买提前送,从没让膏药断过。王秀枝早把石新国当成自家人,看见他就要留他吃饭,“小石喜欢吃面条,放自己地里的青菜,他吃得更香”。
冬藏静悟,他不舍平凡之愿
负责老城镇其余寄递工作的,是个名叫刘珍的姑娘,去年11月入职,喊石新国“师傅”。
乡邮员流动性大,大部分人干干就不干了。石新国记不清换了多少同事,只记得共事时间最短的一个,十来天就辞职了。
刘珍不喜欢冬天,“刚到岗没多久,师傅骑摩托带我跑他的线。跑到一半,我感觉头刮蒙了。我没忍住,对师傅讲,太累了,好辛苦啊,你应该早点退休。”
“这才哪儿到哪儿。”石新国笑了。
1999年的山乡邮路还是土路。刚参加工作的石新国怕下雨,得一手扛自行车,一手拎着邮包,“都是泥,推不动啊。”后来,他的交通工具从自行车“升级”为摩托车,磕碰不少。车坏半路,在附近找个马车拉摩托;没看清路摔了,左腿被山石割开个血口子,现在还留着疤。
冬天更是考验。那时山里电话少,谁家有个急事都是发电报。一个下雪天去官福山村送电报,路滑不敢骑摩托。20多里山路,一去一回走了十几个小时。“他到家变成了一个雪人,把我快吓死了!”媳妇至今埋怨他,却满眼都是心疼。
从小在山里长大的石新国,深知山里和外界联络的不易。乡邮员的存在,就是把山里和山外的思念连在一起,连成一条扯不断的纽带。
而对家人,石新国有太多愧疚。儿子结婚当天,他送完邮件才匆匆赶去现场。乡邮员收入不高,他带媳妇住在老邮电局的宿舍里,没几件像样的家具家电,墙上挂了几张邮政日历做装饰。
虽有这么多苦和累,被问到有没有换工作的想法,石新国摇了摇头,“年轻时不辞职,想着这算是吃‘公家饭’,图个安稳。现在觉得,不做这份工作肯定有失落感。村里老年人多,他们离不开我,我也不舍得他们。”
这些年,得益于“交邮融合”,越来越多的快递坐上了乡村公交车,再叠加信息爆炸的时代效应,手机取代书信,乡邮员的送件量减了不少。
“会觉得乡邮员不再重要吗?”石新国说他答不上来,不管其他人的答案是什么,他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石新国不擅表达,我们却懂了他。习惯了风雨无阻地穿梭在老城镇的山山水水,将信件和包裹送达每一个期待的人;习惯了每次看到收件人脸上的笑容,让想念与温暖在人与人之间传递。
离开老城镇时,我们回望库区的一方水土,只觉生机盎然。这里孕育过办大事的奇迹,无数人以勇气与担当,照亮了历史的天空;这里也承托着好日子的点滴,同样一群人用努力和辛劳,创造出幸福的生活。
这里还有无数“石头”。远山含黛,山石间草木葱茏,石缝中窜出的野花身姿摇曳;近水澄澈,石层化作宽阔河床,浮出水面的石尖儿敲击淙淙声响。
这样的“石”迹你不愿意来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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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河南日报记者 王映 胡舒彤 河南日报社全媒体记者 张晓静/文 通讯员 崔培林/图
监审:董娉责编:惠晓晗 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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