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猫咪第一次辨认出镜中的自己，当电影中的猿猴看见黑色的石碑，当夏娃摘下苹果，当饮下药酒的柏拉图看见神明，当庄周梦见蝴蝶，世界由凝聚的、单一的存在，分离成了两个，甚或多个。原先的那个世界成为过去，新的世界瞬间开启，却又极快地闭合在日常之中，只有在少数的一些情境下，那些幽深的通道才会开启。在这些通道中的行走，被称为旅行，而行走在这些通道中的人，就被称为旅人。
这些通道通常不会出现在意义明确的地方，比如上课时或是购物时。作为意识时间的孔洞，通道天然地抵抗着线性、均质的时间。当我最早辨认它们时，便总是在一些近乎静止的瞬间里，例如当夕阳的光线恰好照射在奶奶家壁龛中一枚放置了数年的椰子上，或是在初秋雨水拍打下的灌木丛散发着青涩而永恒的气味时，在这些出神的时刻，一个陌生的自己得以从身体上稍稍分离，回看存在本身。但这些诗意的瞬间只是通道上的一抹光影，远远不足以描述它的样貌。没有人知道通道的完整形态，也没有人可以把握它的变幻轨迹，只能在一次次的旅程中，窥见它的些许结构。
从古至今，都不乏探索通道的人，一些探索有方的旅人发明了各式各样的仪式，试图借助神秘的声音，去解答那些玄妙的问题。他们想要成为连通人与超越性存在的媒介——将自己的身心成为通道，让他人经由自己，到达彼处的真实。但个体的旅行已经太难，遑论在他人的身心通道中旅行？于是体外化的媒介被创造出来，像是图画、舞蹈、音乐，通过对编码于人类基因深处的古老原型符号的使用，这些媒介以共鸣的方式，模拟出穿越通道的体验，也安慰着人类：也许，你并非独自经历。
我的创作一直关于这种旅行。它不似托马斯库克一般对外在世界的欣赏，也不似全然内观。它像是一个柔软可变的拓扑图形，以翻转、穿透的方式，将上述两者连通，并转化为不同形式的媒介。
《瀛海夜航》是我在想象力学实验室开设的专栏，它像是一个屏幕上的旅行社，我将在之后的每次推送中，把某个我经历过的旅行通道介绍给你，如果你喜欢，就check in。
「瀛海夜航」是艺术家张文心于2019年12月30日起在想象力学公众号上开设的专栏，作为她在想象力学实验室所做的同名研究型项目的一部分。
「瀛海夜航」的题目由两个来自不同时空的事物拼合而成，一个是「中国首家互联网民营企业」瀛海威(英文名info highway，即信息高速公路)，另一个是古人张岱所著的文人百科《夜航船》。在「瀛海夜航」的场景中，在夕阳下的虚拟公路上行驶的人和在黑夜静谧的水面上缓缓航行的人得以相遇，进入同一个通道中。
图 文 | 张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