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ake带你访问斯里兰卡的制衣者
Remake是一个创立于美国旧金山的非营利性组织,它以为服装工业里的劳动妇女发声和为她们争取平等和尊重为宗旨。更简单直白一些,Remake希望社会可以重新把她们当做人来看待,而非机器或者表格上的数字。
邓依民是一名就读于Parsons设计学院的服装设计大四学生,他和Remake于2017年9月22日一起访问斯里兰卡制衣工厂,去发现时尚供应链不为人知的一面。
Ashila(左三)是Stand Up Movement Sri Lanka(stand up有站立、捍卫的意思,movement指运动)的创始人,图片中是她与志愿者们在办公室。 Ashila多年来一直为提高女性制衣者的工资达到一个基本生活工资的水平而努力。世界范围内共有六千万人在制造着我们穿的衣服,80%是18至24岁的女性。尽管大部分斯里兰卡制衣工厂给制衣者们差不多法定工资的两倍(法定最低工资是10300 SLR),这还是远低于Asia Floor Wage计算出来的48608 SLR的基本生活工资。制衣者们的基本月工资还不足够支付她们一周住在私建宿舍的费用(从食物到房租)。低收入迫使她们一周工作六天以及每天最低工作12个小时或者更多时间,或者选择性交易来养活她们自己和她们的家人。一个简单的牙痛或者参加家里的婚礼或者葬礼都有可能让她们负债累累。
由于斯里兰卡的制衣者不被允许组织工会(制衣工业是斯里兰卡的支柱出口业务且大部分制衣厂的老板都有高层的政治关系),Ashila花了很多时间与女性制衣者建立互信和友好关系。如像一些团队体育活动、电影放映以及社交网络的过程中,Ashila希望让她们知道她们自己的权利以及如何为自己争取。Ashila告诉我们,她们虽然是全球服装产业最不可或缺的一环,但她们觉得自己非常不重要以及没有得到应得的认可和尊重。
Ashila带领我们去到附近的一个私建宿舍,因为大部分斯里兰卡的制衣工厂不提供住宿。大部分的制衣者来自斯里兰卡比较偏远的乡村地区。这个男女混住的宿舍有40个房间,通常2个人或者更多住在一个房间里面。
我们和这些制衣者们聊天,并了解到她们生活的一小部分。但很多人都告诉我们她们经常都有极其不现实的每日工作目标,比如一个小时内要缝完150件衣服的某个部位(拉链,或者口袋)。如果她们无法完成,她们只能加班完成,但加班不给加班费在这里十分常见。想象一下,每天十二个小时,只有45分钟的休息时间,而你要一直坐着做一模一样的工作……
很多人都不会想到时尚产业在结构上就是一个充满压迫以及代表着现代奴隶制的产业。大公司问工厂能不能在限定时间内制造出一定数量的衣服(而制造这么多衣服的必要性我们可以另谈)。工厂没有什么商榷的空间,而且有时候大公司就是盯准了工厂不会定时交货违约来少给他们钱,但大公司不太考虑真正的人类速度是什么。从工厂管理,到监工,到底层制衣者,压力层层叠加。因为工厂除了加班运作没有办法,但同时也陷入窘境,因为同一个公司的劳动合同监督团队会有可能告诉工厂它们的非法加班运作不符合法律以及双方的合同。
我们采访的工厂管理层都告诉我们,他们最讨厌与快时尚公司(H&M和Zara为快时尚公司)合作。“吸血”,他们说。因为这些公司不仅是现代奴隶制的带头人,它们还不懈地想要压低价格,要求更短的交货期以及对迟交货的不通融……
自从我从斯里兰卡回来以后,大家都问我:“怎么样?有改变你的人生吗(life-changing)?”
除非他们有很多时间坐下来跟我聊,我通常会呆五秒,然后以一个非常尴尬及拖长的“嗯……挺好的?”来问答。
我觉得我真的需要给这段经历写一段“elevator pitch”(一个商业用语,指用简短的文字来向别人介绍你的企划,比如说你在电梯间里遇到了你的理想投资人而你只有很短的时间来抓住他的注意力)。但我们先讲点别的吧。
对我来说,整段经历中最难忘的记忆是我和制衣者们在她们私建宿舍里,一起聊天的几个小时。我很开心她们很开心见到我们,并且对我们很热情,毕竟我们是一群扛着摄像机麦克风的外国人,在打扰她们一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虽然我很希望我能和她们建立更深刻的联系,但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人。我使用制衣者而非制衣工人这个词是想提醒我们对她们付出的劳动的尊重,同时也想提醒,我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她们亲手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目前世界还没有什么机器可以代替人手进行缝纫,这就是为什么服装制造业是一个非常需要廉价劳动力且劳工问题频发的产业。
但是,这些女性身上所体现的对于生活磨难以及不公的韧性与力量让人感动。全球共有6千万到7.5千万人在制造我们身上的衣服,其中女性占了绝大多数(有一些数据说80%制衣者为女性)。我们能为这些坚强的女性做些什么?我们如何帮助她们有更好的未来?如果你不赞同我的看法,试想象一下每天12个小时缝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拉链,休息时间加起来只有45分钟,每周工作六天且薪水还少的可怜。是的,斯里兰卡是一个发展中的南亚国家,比起当一个农民,当一个制衣者是一个更好的工作且有更加高的收入。但是,因为弱势群体贫穷,做衣服这个工作是她们离开贫困的救命稻草,我们就可以理所应当地剥削她们吗?我无法接受这种新自由主义的高高在上的懒惰,我们为什么不能保护她们,帮助她们和她们的国家可持续地发展?
图左是Ashila
我看到Ashila的时候,我稍稍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Ashila以前也曾是一个制衣者,但她现在每天都投入到与制衣者建立互信关系当中,同时还抚养着她的两个孩子。Stand Up Movement Sri Lanka的服务包括为制衣者组织电影放映、社交娱乐活动的同时教授她们关于劳动法、劳工权利还有性健康的讯息。
在我们旅途最后的一晚,我们又在她的办公室拜访了她。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她的家在20公里之外,在Colombo市郊漆黑的夜里(这里的路灯建设和使用还不是很普遍),她每天需要用一部电动车载着她两个充满睡意的孩子回家。我不会忘记我们和Ashila,还有我们的翻译一起坐在闷热的室外,一边被蚊子咬一边讨论如何继续为制衣者争取更高的薪水和更多的权利的这段经历。她一直在不懈地工作,而她的孩子们早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是#女人当自强#的典范。
一个斯里兰卡的制衣工厂,里面大多是18~24岁的90后女性在做衣服。
我们在斯里兰卡看到的人和她们的生活,都和时尚缠绕在了一起。一些人是制衣者,一些人是管理层,少部分人有着生活的特权但大部分没有,但她们所有人都被时尚和它自上而下的结构所压迫着。一条生产线上,有着40个制衣者,做出了一件在英国只卖8磅的运动背心,而她们的基本工资却还不够她们一个星期的生活费。
曾经读到过,只要在商场里售卖的体恤衫再贵多一美金,我们就可以让她们拿到足够生活的薪水。制衣者们为了挣钱只好不停地加班,但她们并没有加班费,而只是按正常时薪来计算。服装制造业,作为斯里兰卡重要的出口业务,与政府高层有着密切关系,因此制衣者们被禁止组织工会。工场管理层不停想要从越来越薄的利润里寻找生存空间,大公司现在要求交货时间越来越短,质量越来越好但是价钱还要越来越少。一个坐在海外办公室里的设计师临时起意想要更换一件衬衫上的纽扣就会让一整个繁忙的工场火上浇油,不停地加班,拆掉成千上万个纽扣,再换上新的纽扣,还得准时发货。而工厂并没有权利说不,因为这些公司可以拍拍屁股立马换到一个更加贫穷的国家去剥削那里的人。但是回头再想想一个让人无奈的事实,斯里兰卡在各个国家里(约旦,巴基斯坦,柬埔寨,孟加拉等)已经算是在薪资、劳工待遇、基础设施上表现优良的一员了。
在这里,我想简略地列出一些我们在斯里兰卡发现的让人担忧的事实:
虽然缝纫机上女性占了绝对的主导,但是监工、管理层却几乎清一色的男性。男性,在职场环境里,又一次在监管和控制着女性。在这些生产线上,性骚扰以及性侵犯是多么容易地发生。
厕所里没有配备洗手液和肥皂,让工人们更加容易生病。
虽然制衣者们的薪资普遍两倍高于斯里兰卡法定最低工资(10300 SLR),但还是远低于Asia Floor Wage计算的48608 SLR的基本生活工资。她们的基本工资还不足以支付一周的生活费用,因此她们被迫加班。
过低的薪资水平让这些制衣者们因为一个小牙痛,一个家里的婚礼就会进入借钱和还债的局面。这迫使部分的女性额外进行性工作来增加自己的收入。
虽然工厂和公司的劳动条约里有关于禁止过度加班的条款,但是公司的高数量订单本身就是一个不加班没有办法完成的任务,这让这些条款形同虚设,同时还让努力赶订单的工厂可能被一些公司逮到违约。
想要为时尚产业带来积极改变的同伴,
我们要继续努力工作从而在未来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因为这个产业早就需要一场清洗了。
成堆的牛仔裤在工场的地板上。高量低价的服装生产模式是不可持续的,对我们的社会和有限的资源来说。而且,我们真的需要这么多衣服吗?
我们需要耐心来应对我们对缓慢进步的挫败感,但是我们不需要耐心来应对这个产业里的肮脏狗屁。我们需要在生活的每一个方面都支持我们自己的价值观,因为我们不仅作为消费者,且作为团结在一起的力量都有着强大的影响。
我希望我的文字可以某种程度上较好地表达我和Remake在斯里兰卡的经历。接下来是我尝试在一分钟之内向他人介绍这一切:
我在斯里兰卡的经历巩固了
我对时尚作为一个充满压迫的系统的认知。
消费者和设计师,有力量能改变这个产业来帮助可持续经济的发展。
我在斯里兰卡看到的制衣者,每周工作六天,一天十二个小时,赚着微薄的薪水来支持她们自己和家人。一个牙痛,一个葬礼,或一个婚礼都能让她们负债累累,甚至转去当性工作者还债。除了斯里兰卡,时尚产业里还有更加糟糕的情况。资本主义一直在搜刮着这些被边缘化的弱势群体身上的油水,因为她们只是excel表格上的数字,可以被随意计算。这些时尚公司正在不停地扩张,因为它们需要满足投资者的对金钱的贪婪,它们就像一个收割机一样,到世界每一个角落去剥削,去“践行”21世纪的新殖民主义。我唯一的乐观只是继续努力工作,因为我只能向前走。
深呼吸。
革命尚未成功。
同志还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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