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荣：历史可以百分之百还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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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清帝国的寿命，其实有三种算法。

如果从1616年清太祖努尔哈赤称汗并建立后金开始，有296年的历史。

如果从皇太极1636年称帝并建立大清帝国开始，有276年的历史。

如果从1644年清军入关开始算，则有268年的历史。

2

我们在读史的时候，有时候会看到一个叫做“改土归流”的词，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呢？

事情是这样的：

我们中国这个地盘在古代，许多地方其实都是少数民族的地盘，例如云南就是一个典型，云南其实自古以来并不是汉人的地盘，而是少数民族的地盘，这些少数民族在古代，是有酋长的，他们的酋长叫做“土司”，你可以简单粗暴地将这个词理解为“土皇帝”的意思。

这个“土”字，也是世袭、永远不变的意思，是一个长期固定的土霸王的地位。土司制度是唐宋以来的制度，是“以土官治土民”思维的产物。

可是，土司一直有一个问题，就是没有办法处理好民族问题，甚至在很多情况下，也处理不好治安问题，例如许多土司家族的内部，就经常发生各种械斗和战争，举个例子，彝族的土司在历史上就一直没能有效稳定彝族社区的治安，导致彝族在历史上一直是一个内斗的民族，一个民族内部分成好些个部落，各个部落之间，互相仇杀，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于是在明、清两朝，朝廷就征服了地方的少数民族，把当地某些地方的“土司”给废除了，改派“流动性的官员”去管理少数民族的地方，这些中央或者省府派出的流动性官员，简称“流官”。

这就是所谓的“改土归流”。

3

野史传说清代同治皇帝是由太监带出紫禁城嫖娼，感染梅毒而死的，清宫档案里的记载是天花，那是因为顾及皇家脸面，不敢直书见笑于后世。

这个说法可信吗？

我们不妨从侦查学的角度去看。

从侦查证据方面来看，有能力证明同治皇帝死于梅毒的，有且只有四种人：

1、 同治皇帝自己；

2、 带同治出去嫖娼的太监；

3、 御医；

4、 同治皇帝的近亲，例如母亲慈禧太后。

而我们都知道，以上四类人，都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关于这件事的文字记录。

换句话来说，人们说同治皇帝死于梅毒，其实并没有历史资料的依据，完全是出于传闻。

那么，传闻是不是一定不可信呢？不一定。不一定可信，也不一定不可信。

问题是，我们退一步来看，假设同治皇帝真是嫖娼得了梅毒死的，那么可以说，这恰恰证明同治皇帝是一个好皇帝。

你要知道，身为皇帝，普天之下都是他的，他不动用权力去强征民女，而是花钱向民间购买服务，这种皇帝，心肠何等善良，简直就可以用菩萨二字形容。

4

我们知道清朝有一起冤案，叫做杨乃武与小白菜，这是真人真事，事情简单地说，是这样的：

毕秀姑（小白菜）是葛品连的童养媳，杨乃武是杭州的一个举人，杨乃武教小白菜学写字，二人来往甚密，于是坊间传出“羊吃白菜”的谣言。

葛品连突然暴毙，官府排查之后，认为最大嫌疑人就是杨乃武，也就是说，官府认为杨乃武、小白菜是西门庆、潘金莲再世，结果屈打成招，两人打了一辈子的官司，到了晚年才最终翻案，沉冤得雪之后，两个人都被折磨成身体残疾。

简单地说，就是这样。

我们今天回头看这件事，杨乃武到底有没有做错什么？

答案是：有。

杨乃武无罪。但是，无罪不等于没有错。杨乃武是有错的，他对自己犯了错。

你明明知道人家小白菜是别人家的童养媳，是有夫之妇，你还偏偏与人家来往密切，教人家写字，经常混到一起，这显然是对自己不利的行为，杨乃武身为举人，读书过千卷，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可算得上一个典型的书呆子。

弟兄们，历史告诉我们，要离别人家的老婆远一点。

君子不立瓜田李下。

切记。

图：杨乃武与小白菜剧照

5

林则徐为官相对清廉。（注意：清朝官场有“陋规”存在，送礼收礼现象普遍，无论好官坏官概不能免，所以，清朝没有绝对的清官，只有相对的清官）

林则徐当年退休，本来是打算留在北京城长住的，但是，当时北京的房子太贵，林则徐买不起北京的房子，于是改变主意，回到福州老家养老。

不料，回到福州老家没住多久，太平天国起义爆发，朝廷又起用林则徐，要他去广西和太平天国打仗，于是，林则徐又从福州出发，往广西，但是路经潮汕的时候，病死在普宁县。

林则徐其实死的时间刚刚好。如果他晚死几年，那么和太平天国打仗的，就不是曾国藩了，而是林则徐了。

如果那样的话，林则徐在历史上的人物定位，就显得有点尴尬了。

6

古代王朝的财政能力、人力资源都有限，考虑到砍头之刑不足以稳定治安，所以发明了凌迟，以极端的暴力，去恐吓大多数人，这是实现“以小治大”的有效策略。

同理，满清铁骑杀入中原，也是“以小治大”，如果每个城市都像扬州的百姓一样顽强抵抗，那么满清的军力会被迅速耗尽，征服中原成本过高，很难实现，在这种情况下，扬州屠城，就成为历史的必然。

要想“以小治大”，通常都要用到极端的暴力，以及杀鸡儆猴的策略。

如果抛开道德，仅仅从策略上而言，存在就是合理。

人岁四十而不惑。

读史人，可以做到三十而不惑。

7

天花在古代，是一种很可怕的疾病，这种病在1.8米的距离以内，会通过空气在人与人之间传播，举个例子，你出门打个酱油，便利店老板娘对你说一句话，你就被传染了，就这么恐怖。

明亡之后，满清入关，当时大量的满清皇族，都染上了天花，例如多铎、代善的儿子、阿济格的妻妾、顺治皇帝等等，都是死于天花。

顺治皇帝有六成的子女，都是病死于天花。

当年的满清贵族，为什么这么怕天花呢？他们不是虎狼之师吗？不是很能打的吗？应该身体素质很好才对呀。

事情是这样的：天花这种病，在汉人的社群里，已经存在很久的历史了，一般存活下来的，都是强者，或多或少，都对天花有免疫力，但是，满清民族在入关前，极少接触天花，满清武士生活于东北山林之间，汉人罕至，很难将天花病毒带至东北，所以说满人几乎就没有遇到过天花，更别提什么抵抗力了。

满清入关后，同汉人大量接触，1.8米的距离，就通过空气传染给你，你就完蛋了。

这件事和当年西班牙人初到美洲，把天花病毒传染给印第安人，使印第安人的人口锐减了一半以上，也是同一个道理：印第安人和满清武士一样，也成长于原生态的环境，对天花没有免疫力。

现在的中国人怎样预防天花呢？答案是：法定幼儿接种。

8

据我活了四十岁的观察，世界上小部分人死于运气不佳，大部分人死于愚蠢。

举个例子，死于交通事故的，小部分是真的不走运，但大部分是因为愚蠢（例如不扣安全带）。

举个例子，死于疾病的，小部分是真的不走运（例如非典），大部分人其实是死于愚蠢，例如因肥胖而导致心脏病、脑溢血等，或者由于喜欢吃不健康的东西（例如吃腌菜，抽烟喝酒等）而导致癌症的，这些，其实都是死于愚蠢。

举个例子，死于自杀的，小部分是真的不走运（例如抑郁症），大部分其实也是因为愚蠢。遇事想不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愚蠢。

而至于那些死于打架斗殴的，死于情杀仇杀的，毫无疑问，都是死于愚蠢。

9

我活了四十年，终于看清了以下这些事情：

大多数坏人都不是青面獠牙的，而是外表正常的，甚至有些是温文尔雅的。

大多数坏人，都不知道自己坏。

大多数坏人在伤害你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伤害了你。

大多数坏人在知道伤害了你之后，都是不会主动向你道歉的。

大多数坏人都以为坏的不是他，而是你。

人际有风险。交往须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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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学荣，70年代生人，现居香港，知名作家，读史人，著有《日本为什么侵华》、《亲历北洋》、《不忍面对的真相》、《隐动力》等，是广州番禺奥园城市天地“别等”书吧的常客与形象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