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荣：台湾，美国，鲜为人知的那场战争

台湾，美国，鲜为人知的那场战争

清代排湾族番人形象（影视剧）

今天，老冯跟大家讲一个故事，一个鲜为人知且被人遗忘的故事：美国人和我们台湾原住民之间，曾经爆发的一场战争。

大家知道啊，美国和大清帝国的贸易往来，其实在鸦片战争之前，早就有了，当年林则徐在虎门销烟的时候，就有一小部分鸦片，是从美国商人手中缴来的，不过，当时美国商人对大清，还是比较听话，服从管理，没闹出什么纠纷啥的。

两次鸦片战争之后，大清的国门，开得越来越大，那么，到了19世纪60年代，当时美国和大清之间往来的商船，越来越多，有一群美国海员做梦都想不到，他们的命运，竟然会终结在台湾这个岛上，脑袋被当时的番人，整个砍了下来。

这件事叫做“罗发号事件”，来龙去脉简单地说，是这样的：

1867年3月9日，一艘船身名字叫ROVER（汉译：罗发号）的美国商船，从广东汕头出发，北上，目的地是辽宁营口。

清代排湾族番人形象（影视剧）

读到这里，你也许会问：这美国的商船，从汕头去营口，干嘛去呢？

这丝毫不奇怪，在当年，一艘美国商船把一整船花旗参，从旧金山运到汕头，卸一半货，收钱，然后，驶往营口，再卸另一半货，收钱，这都是当时正常的贸易路径，没啥奇怪的。

那么，当时这艘美国商船，船长叫做约瑟夫·亨特（Joseph Hunt），当时船长的老婆，也在船上，她叫做梅西·亨特（Mercy Hunt），美国女人结婚随夫姓，所以，她也姓亨特。

有趣的是，当时这艘船上，除了美国船长、船长夫人、美国水手若干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随船雇员，此人是个中国人，一个广东哥们，名字叫“德光”，姓什么，在历史资料里，已经查不到了，这个广东人德光呢，在船上是做厨师的。

广东小哥德光（影视剧形象）

其实啊，这个世界上自从有外贸以来，外国商船聘用中国人，中国商船聘用外国人，都是正常的事情，和今天外企员工啊，是一回事，只不过这些人不显眼，历史资料里记录得很少。

好了，言归正传，这艘美国商船从汕头北上去营口，台湾海域是它的必经之路，然而，这艘船的运气太坏了，3月12日，船驶到台湾南端海域的时候，遇上了一场特大的暴风雨。

当时这场暴风雨大啊，美国商船在风雨中，失控了，随风飘摇，无法自控，漂呀漂，漂到台湾南部一个现在名叫“七星岩”的礁石上，嘭的一下，撞上了，船底被礁石，撞出来一个大窟窿，海水咕噜咕噜地往里窜，很快，商船就沉没了。

台湾“七星岩”，位于台湾岛南端海域，是一片礁石

船长、船长夫人、美国水手、还有那位广东小哥，跳进两艘救生小艇，在大海上，漂啊漂，最终呢，他们漂到了台湾岛南部岛尖的岸上，从今天垦丁附近的一片海滩，上岸了。

最南端的这个地方，垦丁，就是当年14名船员上岸的地方

这14个人包含：船长、船长夫人、11名美国水手，还有广东小哥德光。

14个幸存者，爬上海滩之后，筋疲力尽，躺在沙滩上，气喘吁吁。

然而，这个时候，出事了：当时垦丁这个地方，属于台湾当时一个叫做“斯卡罗”的原始酋长王国，这14名船员上岸的地方，属于“斯卡罗王国”里面“排湾族”的领地，地名叫做“龟仔角社”，拉丁化写作：Koalut。

“龟仔角社”这个地方在当时，被清政府定义为“生番”之地，汉人一般不敢进，当时的汉人，如果不慎闯进来，即使不被生番出草（生番砍头叫“出草”），回来遭人举报的话，台湾府的清朝官员，也是要打你一百大板的。

当年到台湾垦地谋生的福建人，民风也彪悍，清政府禁止他们和生番接触

好了，话说14名船员在海滩上气喘吁吁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危险，正在逼近他们：

远处丛林里的排湾族番人，已经发现了他们，于是，番人们成群结队，挥刀吼叫着，冲了过来，把13个人，团团围住。

清朝时期的排湾族番人武士形象

为什么是13个人呢？不是说好了14个人吗？

原来啊，那个叫“德光”的广东小哥，在番人冲过来的一瞬间，他很机敏地，躲进了丛林里，所以，番人哇哇叫着冲过来，把13个白人围住了，番人们没有发现广东小哥。

看，还是我们广东人聪明。

开个玩笑。

言归正传。那么，茹毛饮血的番人们，把13个白人围起来之后，并没有什么废话，直接挥刀就砍，13个白人，包括船长和船长夫人在内，全部都在巨大的惊恐中，被砍下了脑袋。

真实历史照片：台湾番人“出草”战绩

在当时生番的眼中，这些异族，都是侵略者，要把侵略者的脑袋砍下来，当时叫做“出草”。“出草”猎获的人头越多，回到部落，受到的崇拜就越多，尤其是女孩子们的崇拜。

就这样，13具白人没有脑袋的尸体，被遗弃在沙滩上，13个人头，则被出草的番人，带回了部落。

那么这个叫德光的广东小哥呢，他在丛林里，绕道，逃跑，逃呀逃，用了很长时间，逃到今天高雄这个地方，气喘吁吁地，向当地的清政府衙门，报告了这件事。

台湾府的清朝官僚，不敢隐瞒此事，于是，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认识的美国人，此外，英国人消息灵通，也获悉了此事。

处理此事的美国人合影，后排左二是美国驻北京公使蒲安臣

那么当时呢，英国有一艘军舰，名叫Cormorant，刚好停泊在今天台南这个地方，英国人把广东小哥德光叫上了船，要他带路，干嘛呢？人道主义，说要去救人。

当时德光跑得快，他并没有目睹杀人的整个过程，所以，理论上，不排除海滩上还有幸存者，尽管希望比较小。

于是呢，3月26日上午，在广东小哥德光的引领下，英国军舰的官兵上岸了，搜索幸存者，然而此时，大量的生番，又出现了，哇哇叫着围攻登陆人员，有一个水兵受伤，大家赶紧撤退回船，英国舰长大怒，开炮射击，把番人吓跑，不过，英国军舰兵力不足，不敢上岸惹事，于是，回到台南，然后，开到厦门，向鼓浪屿上的“美国交通邮政办事处”，通告此事。

当时，美国驻厦门领事，叫做李仙得（Charles W. Le Gendre），李仙得在4月18日，乘船抵达同一个海岸，他想和排湾族的番人头目，好好谈一谈，探讨如何避免类似的事情在未来再次发生，李仙得认为：死者已矣，重点是在防范未来。

美国驻厦门领事李仙得（Charles W. Le Gendre）

然而，李仙得的船，在海边，也遇到了番人的火枪、弓箭等武器的攻击，不敢靠岸。撤走。李仙得的谈判努力，失败了。

当时，美国驻北京公使蒲安臣（Anson Burlingame），向大清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投诉了此事，清政府在4月23日，向闽浙总督等人发出指示，要求他们查办本案。闽浙总督当局，将指示发到台湾府。

美国驻北京公使蒲安臣（Anson Burlingame）

然而，台湾府接到这个指示，认为非常难办，因为，只有基层的干部才知道：生番有多么能打、是多么不好惹，你朝廷说查办就查办，长官放个屁，下面跑断气，打生番不容易啊。

台湾的清军不愿和生番打仗，因为其实不好打

所以呢，派出了台湾总兵刘明灯，带领500个清兵，来到生番地界，但是，遭到生番强烈抵抗，清军不敢贸然进攻，就卡在那里，不敢乱动，刘明灯想找酋长谈判，人家没鸟他。

美国人看来看去，失去了耐心，决定自己动手。6月13日上午9点，两艘美国军舰，一艘叫Hartford，一艘叫Wyoming，从海上靠岸，181名美军陆战队员，持械登陆，在丛林里行进，到下午2点钟左右，果然，番人杀了出来，人多势众，密密麻麻，番人有火枪，有弓箭，还有刀、长矛等各种武器。

真实历史照片：台湾番人武士

读到这里，你也许会问：番人不是很原始吗？为什么番人会有火枪呢？答案是这样的：其实，早在明朝时候，台湾的番人就从来到台湾的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那里，得到了火枪，而且此后两百多年，汉人作为中间商，也一直把西洋的火枪倒卖给番人，所以台湾的番人，火枪用得很熟练。

番人为什么爱上火枪呢？因为火枪不但可以帮助他们进行部落械斗，而且，还在平时的打猎中，增加了他们的猎获。

登陆垦丁海滩的美国兵（剧照）

好了。言归正传，那么下午2点钟，登陆的美军陆战队，和番人的战士爆发了遭遇战，原来番人战斗经验丰富，他们也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们一下子，就先把美军陆战队的长官亚历山大·麦坚时（Alexander MacKenzie）打死了。

美军长官亚历山大·麦坚时（Alexander MacKenzie）

顿时，美军失去了长官，乱成一团，加上番人的人多势众，于是，美军决定：撤退。

于是，180名美军，扛着长官亚历山大·麦坚时的遗体，一边放枪，一边后撤，在下午4点钟，终于撤回到军舰上。番人太凶，人多势众，美军缺乏地图，地形不熟悉，考虑种种因素，美军舰艇上的首长认为：形势对我不利。于是，他下令：不打了。撤。

美国驻厦门领事李仙得认为：既然靠暴力解决不了问题，那么，还是要靠谈判。

于是，10月10日，李仙得带着翻译、向导等一共7个人，赤手空拳，冒死走进了生番的地界，和排湾族的头人卓杞笃 (Tokitok)，终于见上了面。须知，这个做法的风险挺大的。

排湾族头人卓杞笃 (影视剧形象）

排湾族头人卓杞笃看他们只来了7个人，而且没有携带武器，于是见了他们，在会议中，卓杞笃向李仙得解释了为什么他们番人要杀死13个美国人。卓杞笃的解释，是这样的：

“在过去，曾经有一股白种人，将我们其中一个部落的人口，杀到只剩3人，所以我们世世代代，都仇恨白种人，我们没有船可以出海复仇，所以，我们唯一的报仇方法，就是对所有上岸的白种人，见一个杀一个”

李仙得闻之，实在是哭笑不得，他解释道，以前杀你们的，很可能是荷兰佬，而我们是美国人，不是一回事啊我亲爱的兄弟。李仙得费了很大口舌，说希望双方签订个和平协议。

真实历史照片：台湾番人武士

卓杞笃答应李仙得：以后美国人在台湾上岸，必须打着红旗，以红旗作为“我没有恶意”的暗号，那么，斯卡罗王国的番人再看到，就知道你们是美国人，番人承诺不再攻击你们，于是，双方达成协议，当时这个协议，叫做“南岬之盟”。

然后呢，美国人就走了，这事也就作罢了。后来几年内，确实美国商船再遇到台风什么的，搁浅在排湾族的领地，排湾族的番人，也恪守信用，没再攻击他们了。

那么，读到这里，你也许会问：番人不是一向很凶悍、很固执的吗？为什么这回头人卓杞笃，要和美国人谈和呢？

原因很有趣：原来，是因为番人迷信。

今天台湾的排湾族

自从那回在沙滩上杀了13个美国人之后，排湾族发生了一连串的坏事：首先庄稼收成下滑了，然后，爆发了瘟疫，再后来，排湾族下海捕鱼的时候，又频繁发生被海蛇咬伤的事故，这些事，其实都是巧合，但是，迷信的排湾族认为：是之前杀的13个美国人的灵魂，在诅咒他们。所以呢，为了化解这个诅咒，头人卓杞笃，一反常态，和美国人签约谈和了。

当然了，李仙得向美国政府打报告领功的时候，肯定把一切说成是自己谈判的功劳，压根不会提到这些，我们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历史，就是这么有趣。好了，明天老冯再和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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