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被耶鲁录取,我成了华裔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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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在申请耶鲁大学时隐匿了自己的华裔身份,而我将为此终生悔恨。”
Aaron Mak,一个非典型华裔的名字,但实打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华裔青年,以政治学专业从耶鲁大学毕业,目前是媒体撰稿人。上面这句话就是他在不久前的一篇文章中写下的。
凛冬已至,美国大学申请季也告一段落,一些孩子已经得知了提前录取(Early Decision)的结果,而更多孩子则焦灼地等待着开春的消息,到时必定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Aaron Mak作为这场战役曾经的获胜者,在2012年拿到了常春藤盟校耶鲁大学的入场券。可如今回忆起来,他字里行间中流露出来的却不是志得意满,而是反思、困惑和遗憾。
一起来听听他的申请故事。
趁着还没毕业,2016年的冬天,我来到了大学录取办公室查阅自己几年前的申请资料,目的很明确,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耶鲁录取的:当初为了避免因平权法案(affirmative action)而在录取时受到歧视,我选择隐匿了自己的华裔身份,是不是因此我才能够被耶鲁录取呢?
这个念头其实由来已久,但最终让我下决心付诸行动的是不久前宣判的“费雪诉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案(Fisher v. 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
“费雪案”始于2008年,白人女高中生阿比盖尔 · 费雪(Abigail Fisher)在申请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时被拒。于是一纸状书将德州大学告上法庭,指责其考虑种族因素的录取政策存在逆向歧视,即录取每所高中里前10%的学生,而不考虑他们真实的学业水平。
这个按比例录取规则主要是为了照顾身处差学区的少数族裔申请者,让他们不必因为教育资源匮乏而丧失读大学的机会。然而,这在白人女孩费雪看来,就是很多比她差一大截的非裔和西裔学生被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录取了,而她却与理想大学失之交臂。
2014年,第五巡回上诉法院对该案以7比1做出了支持德州大学的判决。费雪不服判决,再次上诉。2016年最高法院以4比3就此案件做出德州大学没有违宪的裁决。多数大法官认为,基于族裔多元与平权的原则,德州大学的做法没有违宪。
(案件受理期间,华裔在最高法院前声援费雪,“不要再有种族配额”,“帮助那些穷学生,不管他们来自哪个种族”。)
亚裔,尤其是华裔群体,尽管人口比例很低,但由于一贯秉持读书可以改变命运的理念,在学术和考试方面有着远超其他少数族裔的强势;而为了平衡校园中各种族的比例,大学势必就需要压下亚裔录取的人数。
普林斯顿大学的一项研究(Thomas Espenshade 和Alexandria Walton Radford)显示,为了得到同一所学校的青睐,亚裔需要在SAT考试中比非裔多450分,比白人多140分。
因此,在基于种族敏感(race-sensitive)的录取政策之下,很多华裔孩子尽管已经很优秀了,依然无法进入自己心仪的大学。
我并不排斥平权法案,恰恰相反,我很清楚它在抵制系统性种族歧视中起到的重大作用,而且一个更加多元化的校园对于其他学生也是大有裨益的。
然而,身为华裔我很难摆脱这样的想法,如此不公的录取政策无异于是对我们过于优秀的“惩罚”。
2
那么,为了被耶鲁大学录取我都做了些什么呢?
出于迎合录取委员会的考虑,我小心翼翼地修改和擦除我的华裔身份,在申请材料中尽可能地展示出“白人化”的一面,或者至少是“去亚裔化”的一面。
除此之外,大学申请季对我来说也不仅仅是一时的困扰。在整个高中四年,我脑中时刻都紧绷着一根弦,牢记舆论中的典型亚裔是什么样,然后尽可能地远离与之有关的一切。
很幸运,我的姓是“Mak”(注:麦姓),并非如Wang和Zhang这类常见的华裔姓氏。也许一个经验不那么老道的录取官会认为我是苏格兰裔。
我在种族和民族的信息栏处选择留下空白,而这是在亚裔申请者中很常见的伎俩。
我把计划攻读的专业勾选为哲学,因为这肯定是绝大多数亚裔父母不会让孩子报考的领域。当然,我实际上并没有打算真地去读哲学。
在研究生学位和职业规划上我也留下了空白。我的真实想法是攻读法律博士,然后成为一名律师,不过我觉得如果这样填写势必又让录取官产生我是典型亚裔的联想——局限在少数很有社会地位的职业上,比如医生和律师。
在申请文书中,我也不提及任何与种族背景有关的信息。除了在申请加州大学时,我讲述了我那位移民一代祖父的故事,感情诚挚质朴,而这不过是因为我清楚加州大学系统在录取时并不会采用平权法案。
我在高中期间从来不去参加未来医生协会,乒乓球俱乐部,机器人小组,或亚裔文化团之类的组织。
我放弃了在华裔中极为泛滥的才艺钢琴,而更愿意花时间去写剧本和影评,参加那些不太华裔的活动。
我高四时曾选修过一门汉语课,但是几周后就退出了。我对外的说辞是,学汉语太耗费精力我忙不过来,但实际原因是我不希望汉语作为外语出现在我的成绩单上,然后再成功引起录取官对我华裔身份的警觉。
我不知道最终这些策略在我被耶鲁录取时起了多大作用,如果没有这些策略我是不是就不会被耶鲁录取。
更遗憾的是,我将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个答案。我查阅的申请材料中也没有给出丝毫的线索,唯一的记录是我在 “性格特质” 这一项上得了5分(满分9分),而我的一无所获大概源于耶鲁大学在2015年销毁了含有录取官评注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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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是一个伪君子,一方面支持平权法案,另一方面又暗搓搓地在自己的申请中隐匿了华裔背景;或者我只不过是个软弱的人,只是过于担心大学在对亚裔学生录取时的不公平对待。
于是,我想方设法寻找意见领袖,希望他们能够帮助我坚定想法,无论是哪一种想法。
我先拜访了一家很有名的升学顾问公司。那里的负责人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他会建议亚裔申请者尽量避开社会对于亚裔的刻板印象,比如不要再投入大量精力在小提琴、数学、围棋和计算机上。
这是由于亚裔申请者最大的问题就是令人乏味的高度雷同,相似的履历、相似的才艺、相似的课外活动、相似的兴趣爱好。
而当录取官看到一个又一个亚裔申请者擅长拉小提琴或者弹钢琴时,唯一的感受就是面貌模糊,唯一的反应就是打个大大的哈欠了。
可是,难道那些一窝蜂玩曲棍球的白人学生就不会让人感到雷同的乏味吗?
可是,那些真正热爱钢琴或小提琴,或者确实在医学和计算机方面颇有天赋的亚裔,该怎么办?
仅仅因为这些才艺和天赋太亚裔,我们就从申请的最初失去了竞争的资格吗?
接下来,我又去探访了与我同是华裔出身的大学生Michael Wang。他目前就读于麻州的威廉姆斯学院,尽管这也是一所相当优秀的大学,可Michael Wang当初的目标毕竟是藤校。他确实也有资格去设立这样的目标:
ACT考试获得36分的完美成绩;
选修了13门AP课程;
以第二的身份从1000多名学生的高中毕业;
在全国性的钢琴比赛中荣获第三;
在加州的数学竞赛中获得第一;
在全国辩论巡回赛中进入了决赛;
在奥巴马2009年就职演说的合唱表演中放歌。
你可能猜到了,下面我要说但是了。但是如此优秀的Michael Wang申请七所藤校却几乎全军覆没,仅有宾夕法尼亚大学录取了他,而他认为这种结果正是录取政策歧视亚裔的产物。
同样作为华裔,Michael Wang与我的区别仅在于他并没有隐藏自己的华裔身份。他在申请材料中写下了对数学和钢琴的爱好,他在“种族和民族”一栏勾选了“亚裔”,他在阐述自己选择政治学专业的动机时提到了二战期间的中国抗日战争。
时至今日,现在的我已经拿到了耶鲁大学的毕业证书,面前有着无数前途似锦的机会,可是我却将永远无法摆脱这样的念头:我是一个华裔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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