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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说说福克纳老头

2017-05-19 跟白老师学语文


  今年(2005年)是福克纳诞辰一百周年,我想我应该写几句话来纪念他。 


  十几年前,我买了一本《 喧哗与骚动 》,认识了这个叼着烟斗的美国老头。 


  我首先读了该书译者李文俊先生长达两万字的前言。读完了前言,我感到读不读《 喧哗和骚动 》已经无所谓了。李先生在前言里说,福克纳不断地写他家乡那块邮票般大小的地方,终于创造出一块自己的天地。我立刻感到受了巨大的鼓舞,跳起来,在房子里转圈,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即也去创造一块属于我自己的新天地。 


  为了尊重福克纳,我还是翻开了他的书,读到第四页的最末两行:“我已经一点也不觉得铁门冷了,不过我还能闻到耀眼的冷的气味。”看到这里,我把书合上了,好像福克纳老头拍着我的肩膀说:行了,小伙子,不用再读了! 


  我立即明白了我应该高举起“高密东北乡”这面大旗,把那里的土地、河流、树木、庄稼、花鸟虫鱼、痴男浪女、地痞流氓、刁民泼妇、英雄好汉……统统写进我的小说,创建一个文学的共和国。当然我就是这个共和国开国的皇帝,这里的一切都由我来主宰。创建这样的文学共和国当然是用笔,用语言,用超人的智慧,当然还要靠运气。好运气甚至比天才更重要。


  福克纳让他小说中的人物闻到了“耀眼的冷的气味”,冷不但有了气味而且还耀眼,一种对世界的奇妙感觉方式诞生了。然而仔细一想,又感到世界原本如此,我在多年前,在那些路上结满了白冰的早晨,不是也闻到过耀眼的冰的气味吗?未读福克纳之前,我已经写出了《 透明的红萝卜 》,其中有一个小男孩,能听到头发落地的声音。我正为这种打破常规的描写而忐忑不安时,仿佛听到福克纳鼓励我:小伙子,就这样干。把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让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从此后,我忙于“建国”的工作,把福克纳暂时冷落了。但我与这个美国老头建立了一种相当亲密的私人关系。我经常在夜深人静时想起他。我还用见到他的书就买这种方式来表示我对他的敬意。 


  每隔上一段时间,我就翻翻福克纳的书。他在书里写了些什么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至今我也没把他老人家的哪一本书从头到尾读完过。我看他的书时,就像跟我们村子里的一个老大爷聊天一样,东一句西一句,天南地北,漫无边际。但我总是能从与他的交流中得到教益。 


  当我一度被眼前那些走红的小说闹得眼花缭乱时,福克纳对我说:伙计,要永远定出比你的能力更高的目标,不要只是为想超越你的同时代人或是前人而伤脑筋,要尽力超越你自己。


  当我看到别人的成功发财心中酸溜溜时,福克纳对我说:伙计,好的作家从来也不去申请什么创作基金之类的东西,他忙于写作,无暇顾及。如果他不是一流作家,那他就说:没有时间或经济自由,以此来自欺欺人。其实,好的艺术可以来自小偷、私酒贩子、或者马夫。仅是发现他们能够承受多少艰辛和贫困,就实在令人惧怕。我告诉你,什么也不能毁灭好的作家,惟一能够毁灭好的作家的事情就是死亡。好的作家没有时间去为成功和发财操心。 


  与福克纳老头相交日久,我也发现了他一些可爱的小毛病。譬如说话没准,喜欢吹牛。明明没当上空军,却到处说自己开着飞机上天打过空战,脑袋里还留下一块弹片。而且他还公开宣称,从不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譬如他曾经说过的一个作家为了创作,可以去抢劫自己的母亲。他跟海明威的关系也像两个小男孩似的,打起来很热闹,但没有什么质量。尽管如此,我还是越来越喜欢他。也许是因为他有这些缺点我才能历久不衰地喜欢他。 


  前几年,我曾去北京大学参加了一个福克纳国际讨论会,结识了来自福克纳故乡大学的两位教授。他们回国后寄给我一本有关福克纳生活的画册,其中有一幅福克纳穿着破胶鞋、披着破外套、蓬乱着头发,手拄着铁锹、站在一个牛栏前的照片。我多次注视着这幅照片,感到自己与福克纳息息相通。


  莫言 原名管谟业,1955年2月17日生,祖籍山东高密,是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籍作家。他自1980年代以一系列乡土作品崛起,充满着“怀乡”以及“怨乡”的复杂情感,被归类为“寻根文学”作家。2000年,莫言的《红高粱》入选《亚洲周刊》评选的“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2005年《檀香刑》全票入围茅盾文学奖初选。2011年莫言荣获茅盾文学奖。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莫言的童年正值中国近代史上最悲惨的一段时期,所谓的“三年困难时期”,全国饿殍遍野,莫言曾在香港公开大学演讲时回忆道:“我们村里一天之内饿死了18人。”莫言在小学五年级时因文化大革命辍学,在农村劳动长达10年,主要从事农业,种高粱、种棉花、放牛、割草。在文革期间无书可看时,他甚至看《新华字典》,尤其喜欢字典里的生字。后来,莫言靠着《中国通史简编》这套书度过了文革岁月,接着又背着这套书走出家乡。


  威廉·福克纳(Willian Faulkner 1897~1962),美 国小说家,出生于没落地主家庭,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在加拿大空军中服役,战后曾在大学肄业一年,1925年后专门从事创作。他被西方文学界视作“现代的经典作家”,共写了19部长篇小说和70多篇短篇小说。其中绝大多数故事发生在虚构的约克纳帕塔法县,被称为“约克纳帕塔法世系”。


  这部世系主要写该县及杰弗生镇不同社会阶层的若干家庭几代人的故事。时间从独立战争前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出场人物有600多人。其中主要人物在他的不同作品中交替出现,实为一部多卷体的美国南方社会变迁的历史。


  其最著名的作品有描写杰弗生镇望族康普生家庭的没落及成员的精神状态和生活遭遇的《喧哗与骚动》(又译《声音与疯狂》1929);写安斯·本德仑偕儿子运送妻子灵柩回杰弗生安葬途中经历种种磨难的《我弥留之际》(1930);写孤儿裘·克里斯默斯在宗教和种族偏见的播弄、虐待下悲惨死去的《八月之光》(1932);写一个有罪孽的庄园主萨德本及其子女和庄园的毁灭性结局的《押沙龙,押沙龙!》(1936);写新兴资产阶级弗莱姆·斯诺普斯的冷酷无情及其必然结局的《斯诺普斯三部曲》(《村子》1940,《小镇》1957,《大宅》1959)等。福克纳在194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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