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我们发起了一项征集，请大家聊聊自己和「胸」的故事，结果收到了近 10 万字留言。我们看到，大胸的烦恼及其相似：从羞耻、运动疼痛、找不到合适内衣，到「存在本身=色情」、语言霸凌、性骚扰……但又有各自的不同。「自卑或羞耻」的经历，常常跟你的身体真正「好不好看」无关，而与我们「如何被对待和认识自己」有关。我的胸有 85F……因为巨乳，不透气，一天回到家，胸部下面毛囊就会发炎，化脓是经常事儿。所以胸部下面没有一块好皮。买不了窄肩带的内衣，因为太重了，会磨破皮肤。如果不穿高强度内衣，走路多了肩膀会疼。睡觉不敢平躺，会做噩梦。医生建议过我做缩胸手术，太疼了，伤口太大了，所以拒绝了。不喜欢「一根竹竿上吊两个西瓜」的身材，真的在生活中遇到很多障碍。甚至大夏天在外面套个外套，就是为了不显胸。跑步的时候要手臂固定住胸，不然坠得太疼。偶尔有在家不想穿内衣的时刻，但不一会就坠得很累，要把胸部放在桌子上才行。我的胸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下楼梯看不到自己的脚，频繁摔倒和崴脚。从小到大最害怕的都是下楼梯，因为看不到所以恐惧。胸大带给我的是一种恐惧感，好处我自己感受不到。作为大胸妹，本人36G，最大的困扰是 body shaming 还有对于大胸的污名化。比如，大胸和放荡联系在一起。我听过的最离谱的说法，大胸是因为性经验很多，被男生揉大的（无语）。胸很大，大概 36E 的样子，第一次意识到的时候是初三，有次陪我妈逛街，背斜挎包，就正好卡在胸中间，我妈说真恶心。真的很讨厌有人把乳沟叫做「事业线」。好像女性的事业，前途都只与那条沟有关，品性，努力，毅力都不重要。这种说法就像是在表达女性获得成功是靠出卖身体，这完全无视和否认了女性自己所做出的努力。胸大。之前初中跳操，我跳得好，被体育老师叫上台示范，武术操，动作很剧烈，天气热经过运动后浑身汗也没得外套，我也不愿意遮掩身材，底下那群男的同学，我做一个动作，他们就笑。我还不明白，结果顺着他们的目光向下一盯才知道他们在笑我不断晃动的胸。三年级时候，澡堂阿姨拉着我的毛衣说要看看我毛衣的花样，却薅着我的脖领子往里面望。回家之后我和妈妈说，妈妈告诉我，她在不怀好意的看我的胸，因为大家都说我发育了。从初中开始发育，自卑的觉得胸大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男生会喊你奶牛，女生会打赌敢不敢摸你的胸，一切放在今天，都是校园霸凌。没胸的自卑：同龄人都发育了我没有，觉得和大家格格不入很自卑；胸大也自卑：体育课跑步和体测八百米，看到周围男生笑和窃窃私语，还要假装没看到。最伤心的是我的同桌（女生）还对我说「我妈说胸大无脑」，以至于即使当时我的成绩已经在年级前列，还是觉得自己某些方面多少要没有脑子。160 的我拥有 34DDD，最大的困扰是很难买到承托力好且好看的运动 bra。淘宝买的第一件物品是裹胸衣，是一件很紧的布，把胸压平。看到这个话题时，我回忆了好久，想到自己当初是多么不接受自己。34E，说两个苦恼吧。小时候总是不好意思挺胸抬头，穿衣服也只敢穿肥大的。长大以后发现，大胸穿衣服是真的很容易不好看。再潮的衣服，穿身上都会显土。找不到合适的 size，就开始长期穿运动内衣。因为舒服，款式简单。而交了男朋友以后，他却希望我买一些蕾丝或者可爱的内衣，不想脱了衣服发现我是运动内衣觉得没有性致。目前还没有想到解决办法，并不想迎合男友，但又觉得自己不改变又有点自私。首先会被编排很多色情故事，比如初中时候一些猥琐男生会刻意地问我「我听说揉胸会让胸变大，你应该没少让别人揉吧」。女生们也会说我一定睡过很多男人，是一只破鞋。
其次是猥亵，一些男生会默认「你的胸很大=就是让我摸的」，无处哭诉，因为在小县城，女性被骚扰一定是女性的过错，何况性教育极其落后，我甚至不知道我被骚扰、猥亵了，我只知道我不舒服。最后是根植于骨子里的自卑，我从小不敢挺胸抬头走路，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胸前的脂肪藏起来，因为它给我带来了太多痛苦。很不幸的是，我直至今日都没有和胸和解，我的审美一直保持平胸的中性风格，每到夏天也总会不适、想要躲藏。改变的是我不再认同荡妇羞辱，我不再认为胸大=下贱=我的错，我学着将其视作一种不太容易改变的、我并不太满意的身材特点，道阻且长。《熊出没》很火的时候，班里有个男生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熊大」，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膈应。高中的时候和一个发育也很好的女生友好地抱抱的时候，班里有个男生从我们旁边经过说「争锋相对」，也是听别人解释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像这样轻佻的秽语我经历了很多。遇到渣男，有「朋友」直接跟我说：「这些人就是冲着你的身材来的，根本不是喜欢你这个人」。13岁初恋和我吵架的时候，男性友人说「他根本不爱你，冲着你的胸去的」；住校，同班男生宿舍把我的脸从合照里挖出来，贴在一个大胸的手绘上，藏在枕头下，被政教处主任发现，说让我不要跑步了，影响男同学学习。不满意自我厌恶。初中因为胸大回答问题时，站起来被喊波霸，只有羞愤没有其他。香港 90 年代电影常出现的「波霸」元素，我小时候很害怕听到/看到。上了五年级后开始弓着背走路。对穿文胸感到羞耻。五年级被一个陌生男人尾随上楼梯，还被摸了胸部，让我差不多1年半的时间都不敢自己上楼梯回家，害怕下雨天，对男性有极度恐惧。左侧的 tip 没有完全凸起，母亲没有引导，其他阿姨说这个应该在刚出生就挤出来，有的阿姨说等你将来的老公帮你解决。真正因为胸大产生自卑，不是因为我遭遇校园暴力无法上学，而来自于我妈的一句话：「不上学你也没什么用了，不过幸好你胸大，值点儿钱。」不是争吵、不是玩笑，是五雷轰顶。我是过早发育的受害者，加上肥胖的原因，小学三四年级胸发育到了E以上。那个年代的父母不懂教怎么保护乳房，没有好的内衣支撑，外加另一个基因彩票：皮肤弹性很差。学生时代的蹦跳就造成了胸部皮肤断裂，初中的年纪整个胸部垂到了胃的位置。被女性同学笑话说：那是胸还是肚子？对胸大这个事儿已经不是单纯的自卑，甚至有一些痛恨。比疼痛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一种羞耻感吧。二十多年过去了，从来不敢穿修身的衣服，怕它勾勒出弧线，勾起羞耻感。我是个运动女孩，打篮球的时候只要有男生在场一定会被说我是“带球撞人”，或是故意用背顶着我的前胸，背打我。我曾经不把这件事情当回事，直到有一次校运动会，我跑完步得了第一名，可是没有人上来祝贺我，所有男生都在起哄并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我才开始感到羞耻。一直到现在，这种感觉还是会时不时萦绕我。 一开始我并不觉得大胸有什么不好，班里的男生偶尔嘲笑一下我也没太放在心上。真正影响到我是我妈不让我去游泳了，要知道那个时候我每年夏天几乎每天都去游泳，有时候冬天也会去。但是后来因为胸大，总有男的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的胸看，游泳这个爱好就算放弃了。曾经很厌恶自己的女性身份，总觉得如果我没有胸该多好，我是男孩子多好。初中三年里没有穿过一天裙子，即使夏天也是长裤长袖。我现在还是不太敢看自己的胸，但逐渐开始学着了解它。真心希望每一个女孩子都能不再被自我定义和自我接纳的课题困扰，和我们的胸和平共处，握手言和。胸大带来的耻感，对于我们这一代，不是被认为性感风骚，而是女性特征太过于明显。就像弗洛伊德认为女孩是被割掉阴茎的男孩，女孩子对自己身份的认同要更艰难，表现在拒绝穿裙子，拒绝胸部发育。大胸并没有让我过于羞耻，而是让我感到格格不入，是被排斥的感觉。但是到了十八岁的年龄，周围又出现新的声音，比如说到羡慕我的胸部，开玩笑的抱怨自己的太平。我感受到的是，她们对于自己身份认同的挣扎，和对于自身性别的最终接纳。我跟乳房的战争始于怀孕，原本就较胖的身材c 罩杯，怀孕以后胸围暴涨到95e，内衣非常难买，还会因为二次发育而痛痒难耐，睡梦中无意识抓出一道道血痕。生了小孩以后，开奶是我觉得唯一可以与宫缩比痛的事情，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使出吃奶的劲儿」。小小的人儿连睁开眼的能耐都没有，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吮吸，乳头被一次次嘬得皮开肉绽，从深褐色的表皮下翻出新的粉嫩肉芽，不能喊痛，会吓哭孩子，咬着毛巾忍。哺乳期让我觉得自己仿佛只是乳房的赘生物，不存在人格或社会身份，吃饭睡觉都只是为了保障泌乳。好在，随着小朋友一天天长大，爱上了外面的新鲜世界和妈妈这个人，乳房对他不再是唯一的食物来源和安全基地，我终于夺回了乳房的所有权。生孩子之后本以为胸大母乳是不成问题的，结果一直母乳都不够宝宝吃，心里总觉得很内疚，没法办法给宝宝最好的，依然没有跟自己和解。
翰
我是一名男生。13 岁时，我体重越来越高（不良饮食），胸部也越来越大。爸妈不理解我，只是一味说：「青春期都是这样的，晚点就好了」。
胸部的情况让我一直处于一种不自信的状态，甚至自尊也备受打击。有一次去游泳，本想着开开心心游完泳就回家，结果被身边的亲戚评论我的胸部，当我没存在似的。两年了，我还是依然跨越不了这道坎。
孤独者
我是一名男生，今年 19 岁。我的胸从我初中时期开始变大，甚至比同年龄段普通的女生还要大...所以从那时起我便开始为了掩盖我的胸部的大小而驼背。
这种自卑伴随着我5年时间。我的父母带我走遍了省内的较好的医院，医生们得出的结论都是「那里面的都是脂肪，减肥减掉就可以」。
生为 Transman（跨性别男性），胸，更准确地说是乳房，是最厌恶自己的身体部位。27 岁终于摆脱它的时候，多年夙愿终于实现，内心不是极度喜悦，反而是异常平静。也因此达成了网传最孤独的第十级，一个人去做手术。但在这情景下，意识到的不是孤独，而是自己巨大的勇气。
之后看到一张图片，上面写着：「虽然淤青未散，刀口待愈。我却已经时时在镜前流连，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好看，身体不用再去躲避和忍受。我不禁好奇：那些从来就不必疏远自己的人，那种一开始就能无阻无隔地去拥抱的世界，是何滋味。」你可能想知道我为什么用英语写作（编者注：这份信是用英文写的）——原因如下：用另一种语言来描述胸带来的痛苦，能让我不那么脆弱。我仍然记得当我发现我的胸部无法与我想要的任何漂亮衣服搭配时的沮丧。初中男同学曾经直言不讳地评论过我的胸部「下垂难看」。这不知怎么地伤害了我整个青春期：我总是觉得自己我不值得任何爱。从十几岁时的创伤中恢复真的很难，因为那时候你最关心「别人怎么想」。我觉得自己现在「正常了」。因为胸大而自卑的人可以考虑手术，如果你想做，就去做。如果当时有人和我说，「这很正常，你和大家都一样」，或许我就可以成长为更加温柔的人吧。
我e罩，其实不算太大。总被各种威胁教育，从青春期买各种贵的聚拢钢圈，到现在 nobra 好几年。前胸后背也再不长痘，但正中还是留下纵向像反向生长纹的轻微沟壑，是常年胸大勒钢圈勒的。现在我再也带不回钢圈了，否则立马胸闷气短&变胸式呼吸，我忘了以前咋忍过来的。我不介意别人看我，我自己出门看见好看的人/身体部位也爱多盯会。亲身实践， bra 防不了猥琐人，带或不带照样一直盯胸看，没差。这种该出手就出手，退一步也是气得乳腺增生，不如我每天舒服点。我的大胸很好，如果有人没有能力正常欣赏，一句 what a pity 送给 ta。从小到大都很喜欢自己的大胸，但感觉社会对此不太喜欢。所幸，我高中开始接触了一些好的文化和观念，就是要热爱自己，包括自己的身体，瘦并不是唯一的美。所以从那时起建立起了身材的自信，欣赏自己的身体而不是在男性凝视下变得更瘦。在中学常常被「荡妇羞辱」，虽然我自己并不是会因为这件事自卑，但青春期的时候常常也有一种「我要是身体正常一点，或许别人就不会这么说我」的想法。高中后期到大学期间，可能是越来越多地看到一些比较 curvy 的欧美演员和模特很自信地展示自己的身体，慢慢开始自信和自我表达，很多时候很愿意去凸显身材，越来越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学会在别人不礼貌地打量和开玩笑的时候表达不满。接触女权理论之后，开始不断地重新审视和探索更加准确地表达「自我」的形象，淡化某种刻板印象下的「男性凝视」。现在我 29 岁，越来越能够接受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少纠结这些事情。胸小且不对称。初中的时候，我后桌的男生让我做胳膊肘碰肚脐眼的动作，我想都没想就做出来了，然后他说只有胸小的女生才能做得到，大的做不到，然后开始嘲笑我。大学谈恋爱，第一任男朋友搂我的腰的时候，手环住的位置非常靠上，以打探我的「南半球」（张爱玲小说中对乳房下部的比喻），然后笑着说，你的胸可能都没我的大。之后我们分手了，原因是，他觉得我不够性感。可能看到这里，大家会觉得我受到了很多伤害甚至是题目中的自我厌弃吧，其实我想了想好像没有。我觉得可能源于及时的性教育。发现不对称是很常见的事，就平和的接受了。你自己不介意，就不会觉得别人介意你的胸，你自己不厌弃自己，就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你。
乳房作为身体的一部分，它常常被赋予许多「性征」之外的意义。从日常生活、文化审美，到母职、性别认同……它围绕个人的 identity（身份）构建起一套核心意义，影响我们看待自己身体的方式。祝看到这篇长长长文章的你，可以更喜欢自己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