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涛:发展产业数字金融需夯实“新基建”
2022年4月召开的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一次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基础设施是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支撑,要统筹发展和安全,优化基础设施布局、结构、功能和发展模式,构建现代化基础设施体系,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打下坚实基础。在数字化的浪潮扑面而来之时,在科技、产业、金融三者迫切需进一步融合的前提下,我们应该重新梳理经济金融数字化变革中的“新基建”特征。
中国社会科学院
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副主任 杨涛
问题的提出
我们看到,基础设施是指为社会生产和居民生活提供公共服务的物质工程设施,是用于保证国家或地区社会经济活动正常进行的公共服务系统,通常包括交通、邮电、供水供电、商业服务、科研与技术服务、园林绿化、环境保护、文化教育、卫生事业等市政公用工程设施和公共生活服务设施等。同时,包括教育、医疗在内的公共服务体系,往往也被作为广义的“软”基础设施。
当经济社会不断进步,对基础设施的要求越高。伴随着技术革命和产业变革,新型基础设施的内涵、外延也在逐渐深化和演变。近年来中央反复强调新基建的重要性,其内涵包括:一是信息基础设施,如5G、物联网、人工智能等;二是融合基础设施,即新技术和传统基建的融合,比如智能交通系统、智慧能源系统等;三是创新基础设施,即用于支持科技创新的基础设施,比如大科学装置、科教基础设施等。
应该说,新基建短期助力稳增长、稳就业,长期有利于培育新经济、新技术、新产业,也是当前应对经济压力的重要抓手。
事实上,当前全球数字化变革突飞猛进,已经成为各国发掘经济社会发展动力的重要着眼点。尤其在我国,经历了“互联网+”的“大干快上”,更需要在新形势下以数字经济为基础,打造互联网新经济“升级版”,努力提升自主创新能力与可持续发展能力,用以应对我国面临的诸多挑战与难题。就此而言,一方面要更好地推动数字产业化与产业数字化快速发展,离不开更加全面的基础设施布局,另一方面,数字经济也对金融服务体系带来全新的要求,后者同样也面临数字化转型的压力和动力,这同样也需要金融基础设施支撑能力的不断优化。
推动基础设施优化升级
1.产业数联网强调“高效互联”。要清晰地认识基础设施的变革趋势,需要更好地把握数字化时代的新经济模式演变,我们认为其经历了四个不同阶段。首先是需求拉动的消费互联网阶段,是指以消费者为服务中心,全面提升个人用户的消费体验与生活方式,打造虚拟化的“消费矩阵”。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数据,截至2021年末,我国网民规模达10.32亿,互联网普及率达73.0%。2021年,全国网上零售额达13.1万亿元,同比增长14.1%,同期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则为44.08万亿元。由此,这种基于需求端的“流量经济”“眼球经济”已经发展到极致,其实质应该是“人联网”+“服务联网”。
其次,是供给驱动的工业互联网阶段,也是互联网、新技术与工业系统全方位深度融合所形成的产业和应用生态,通过对人、机、物、系统等的全面连接,构建起覆盖全产业链、全价值链的全新制造和服务体系。从通用电气(GE)在2012年提出工业互联网,到今天工业互联网在各国日益成为新工业革命的关键支撑和深化,虽然其概念有广义和狭义之分,但多数还是认为更聚焦于工业制造业变革。
再次,是产业互联网阶段。最早在国内由大型互联网企业提出,着眼于全面的“互联网+”趋势,突出互联网平台对企业与产业的改造。此后,则逐渐进一步拓展,不仅是互联网的连接,而且深度融入各产业链和价值链进行重塑和改造,改善管理、流程、制度和工艺,提升产业效率,从而形成新的产业生态,其实质是“人联网+服务联网+物联网”。
最后,则是产业数联网阶段,这也是数字化时代对原有理论和实践的全面升级和优化。所谓产业数联网,就是以数据要素与新技术的融合为主线,以数字经济核心产业为驱动力,以三次产业与企业全面数字化改造为路径,以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的数字化呈现为依托,以优化经济新发展格局和人民群众获得感提升为准绳。
产业数联网代表了未来发展路径,因为一是,数据已经成为最重要的增量生产要素,一切现实经济活动都可以同步体现为数字空间的轨迹,从“万物互联”到“万物数联”,事实上融入了更加丰富的技术内涵,如去中心化技术与智能合约的应用。二是,在新发展格局下仍应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核心,辅之以需求侧管理。中长期来看,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仍然是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弱化、全要素生产率迫切需要提升,因此首先需要强调数字化对产业新动能的转化,在此基础上,传统的消费互联网才能实现良性发展。三是,某种意义上说,产业数联网涵盖了工业互联网与产业互联网的范畴与功能,而且进一步突出了数字产业化与产业数字化的互补创新,能够成为新形势下“加速超车”“换道超车”的新抓手。
2.新基建需要新视野。产业数联网强调的是社会再生产过程的数字化转型、虚拟数字化空间的产业价值落地,以及二者的有效对接,理应成为经济社会边界拓展与融合的加速器。适应产业联网的发展,基础设施的优化则体现在三方面。
一是传统基础设施的数字化改造。大数据等新技术在经济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大有可为。例如据测算,交通网络的智能化改造可以让通行效率提升15%~30%。打造城市交通大脑,推动面向数字交通应用的交通基础设施数字化改造,则有助于全面改善基础设施建设、运营管理和增值服务等多个环节,健全交通治理规则,提升交通运输效能。再如,运用新技术对城市水电气热等基础设施进行升级改造,建立基于各种传感器和物联网的智能化管理平台,则可以提高市政基础设施运行效率和安全性能。
二是新型基础设施的优化配置。和传统的基建相比,新基建继承了传统基建扩内需、促投资、促增长等基本优点,并更加侧重于突出产业转型升级的新方向。从大数据、人工智能、互联技术、分布式技术到安全技术,都顺应了推动产业高端化发展的大趋势。新型基础设施是以新发展理念为引领,以技术创新为驱动,以信息网络为基础,提供数字转型、智能升级、融合创新等方面基础性、公共性服务的物质工程设施。归根结底,新基建是为了更好地保障产业数联网的发展与迭代,实现生产流、消费流、人流、物流、服务流、信息流的高效融合与配置。
三是“元宇宙”环境下的基础设施布局。当前热议的元宇宙确实存在诸多泡沫与炒作,但也意味着当数字化虚拟空间逐渐容纳更多的人类活动,相应的基础设施建设则变得更加重要,并且与现有基础设施发展既有联系,又有差异。例如,据华泰证券的研究认为,相应基础设施建设主要聚焦于互操作系统(AR、VR终端)、价值结算系统(区块链)、信息基础设施(数据中心、云计算、通信光模块、边缘计算)、内容生产系统(游戏引擎等)四个方向,对应元宇宙应用、治理、身份、激励等一系列要素。
推动金融“新基建”
正如经济社会发展离不开道路、桥梁、机场等基础设施,金融体系的顺畅运行,乃至于数字化变革,都离不开特定的基础设施支撑。应该说,金融新基建是保障金融体系健康运行的“压舱石”、促进市场经济发展的“催化剂”、提高金融服务质量的“助推器”、确保国家金融安全的“隔离墙”。
1.狭义金融新基建。国际清算银行(BIS)、支付与结算委员会(CPSS)和国际证监会组织(IOSCO)于2012年发布的《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原则》(PFMI)中,将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划分为五大主要领域:支付系统(Payment System)、中央证券存管(Central Securities Depository)、中央对手方(Central Counterparty)、证券结算系统(Securities Settlement System)、交易数据库(Trade Repository)。这些支付清算类的基础设施,正是整个金融基础设施的核心内容,伴随着新技术的冲击,也受到较大的影响。
例如移动支付产业作为我国金融改革与数字化转型中的“亮点”,已经逐渐演变为国家金融核心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助于增强经济金融体系的灵活性和韧性,从而应对未来复杂国际形势下的潜在外部冲击。在面向C端的领域,移动支付已经发挥了巨大作用。同时,近年来移动支付场景正在向中小企业等B端拓展,移动支付有助于构造全新的产业生态,促进多方共赢、价值增值、福利改进。
2.广义金融新基建。2020年人民银行等六部委联合发布《统筹监管金融基础设施工作方案》,包括金融资产登记托管系统、清算结算系统(包括开展集中清算业务的中央对手方)、交易设施、交易报告库、重要支付系统、基础征信系统等六类设施及其运营机构。可以看到,信用体系建设也是金融最重要的基础支撑。其中,伴随产业数字金融的信用支持需求,替代数据成为传统征信数据的重要补充;在大数据征信的探索中,需重新厘清有效信用信息的采集和处理,由此处理好传统征信数据与新型替代数据的关系。
3.技术类新基建。众所周知,根据BIS的相关报告,金融科技可以分为支付结算、存贷款与资本筹集、投资管理和市场设施四类,其中前三类业务具有较明显的金融属性,最后一类是支撑金融中后台设施。具体来看,技术市场设施通常包括客户身份认证、多维数据归集处理等可以跨行业通用的基础技术支持,也包括分布式账户、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基础设施。此类业务多属于金融机构的业务外包范畴,同样与产业数字金融的服务创新密切相关。
4.“软性”金融新基建。客观看,金融基础设施涉及金融稳定运行的各个方面,还包括货币体系、金融法律法规、会计制度、数据治理、反洗钱、信息披露原则等制度安排。例如,探索试点中的数字人民币如果真正落地,能够对于货币金融体系的“互联互通”带来深远影响。再如,数字化背景下的金融标准化建设也是基础设施建设的重中之重。金融业务与产品标准化着眼于改善新技术在业务领域的应用效果,而技术标准化则是金融机构能够拥抱新技术与数字化的前提与保障。
把握好经济金融“新基建”的要点
1.新思路。新形势下,无论是经济还是金融领域的基础设施建设,都需要有全新的战略视野和发展思路。综合来看,不同层面的新基建要顺利推进,一是需处理好包括自主可控和开放共赢的关系。由于数字化新型基础设施的特殊性,既要充分考虑国家安全因素,也要结合新技术内在的“开源特征”,以国际化视野、全球对标来推动高质量基础设施建设。二是把握政府主导与市场治理的关系,既要提升政府的基础设施影响能力,也要充分激发市场活力,适应数字化内生的规模经济、合作性特点。三是处理好行政与市场垄断与市场竞争,推动新基建的市场结构优化,避免出现各种发展中的不平衡性。四是重视多头建设与统筹安排的平衡,减少重复建设、低效建设,尤其是系统重要性的新基建,更需要实现资源合理配置和统筹建设。
2.新要素。为了更好地服务产业数字金融创新,新基建不仅需要加大传统要素投入,更需要以数据要素的基础设施建设为重心。一方面,与传统的土地、劳动力、资本等要素相比,数据要素特征具有根本性的不同:无论是其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的社会再生产过程,还是产生、存续的特殊性,或者是内在的价值属性等,都难以简单地用传统基础设施建设思路来推动。另一方面,数据新基础设施不仅需要新技术,更需要全新的制度规则和治理机制予以保障,改善微观主体的数据内部管理、确权与定价、外部交易等。
3.新技术。如人民银行发布的《金融科技发展规划(2022-2025年)》所述,应该聚焦金融科技应用前沿问题和主要瓶颈,实行“揭榜挂帅”“赛马”机制,通过行业组织、孵化平台、专项合作等方式,加大关键软硬件技术金融应用的前瞻性与战略性研究攻关。还要重点关注数据中心、金融网络、算力体系等新型数字基础设施的建设任务,并用绿色节能技术和清洁可再生能源来支撑金融机构绿色发展。
4.新规则。新基建离不开新的制度约束与监管规则。例如,在金融新基建领域,需要处理好常规监管和非常规监管的关系,前者最大的问题是监管部门之间的协调难题,后者则需关注公平竞争与反垄断、重大风险事件、新业态与模式等。尤其在新兴金融领域,如Defi(DecentralizedFinance,去中心化金融)近年来快速发展,其特点是依托智能合约就可以建立借贷关系,资金提供者和借贷方连在一起,由此带来的金融基础设施层面的风险与挑战,就需要新的监管与治理应对。再如,中央办公厅发布的《关于加强科技伦理治理的意见》提出,要制定完善科技伦理规范和标准、建立科技伦理审查和监管制度、提高科技伦理治理法治化水平,这也都是新基建所必不可少的规则约束。
5.新生态。所谓金融生态,就是用生态学理论与分析金融发展问题,通常指在一定时间和空间范围内,金融市场、金融机构等金融生态主体,在与外部制度环境之间相互作用的过程中,通过分工合作所形成的具有一定结构特征,执行一定功能作用的动态平衡体系。服务产业数字金融的基础设施建设,也离不开新型生态体系的打造,也就是通过合理的激励相容机制安排,促使不同层次的参与主体合作共赢、协同创新,通过数字化手段和工具,改善各类产品和服务,努力降低社会成本,并提升新基建服务实体、促进数字化转型的总体效率。
(栏目编辑:马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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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体中心:主任 / 邝源 编辑 / 傅甜甜 张珺 邰思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