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 | 一碗醋椒豆腐的真情输给了谁
素素手记
这是朋友的一个客户，特别朴素的一个女孩子，前些日子我们一起去北京的野长城野营，就这样认识了。第二天晚上，她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倾诉者：娃娃｜27岁｜职业：设计师｜采访地点：奥城老友记西餐厅
那时的爱情又酸又辣
但能果腹
我家条件不好，父母都是下岗职工，靠在村里开个小卖部补贴家用。我考大学那年，家里渐有起色之时，爷爷奶奶却先后病倒，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全部用于两位老人的治疗，就连我报到的学费都是找亲戚借的。
我是在北京奥运那年上的大学，一宿舍六个女孩，除了我还有三个是外地人，她们每个月的生活费都在千元以上。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上大一时曾经试着勤工助学，不找家里要生活费，可我学的是专科，专业性又强，每个月上课必须的物料耗材就要好几百，打工的钱刚够这些费用，然后就没钱吃饱饭了。每天两个馒头加一份素菜，我能吃两顿，剩下一顿尽量在打工的地方解决。几个月下来，等过年回家的时候，我已经瘦了十多斤了。
后来社保给爷爷奶奶的病报了一部分，家里才喘口气。从第二学期开始，家里每个月给我500元，直到我大学毕业。
大二，我刚从银行取了家里汇来的生活费，钱包就被偷了。
我找同学借了一百块钱，数了数口袋里剩下的钱，算了一下必须的花销后，发现每天的饭钱要控制在两元以内，才能支撑到学校发助学补助。好在我有中国好室友，她们经常多打一个菜，然后拨出来告诉我吃不了，很照顾我的面子。所以，我更不好意思赖在宿舍里了，那段时间，总是等饭点过了再回宿舍。
有一天特别冷，我躺在宿舍的床上，发了一条QQ状态——好饿。
发完这条状态两个小时后，我成了庄哥的女朋友。
他把饥肠辘辘的我叫出宿舍楼，问我想吃什么。
马砂（马路砂锅）！醋椒豆腐！我说。
好，带你去吃醋椒豆腐！庄哥说。
半个小时后，我吃上了热乎乎的醋椒豆腐。我真是饿了，一勺下去吹两口就往嘴里送，嘴里喊着好烫的同时，鼻涕一直往下淌。庄哥一直看着我笑。
我趁着一块豆腐滚烫进喉咙的当儿，抬头问庄哥，你咋不点点儿别的吃啊？
庄哥抓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有十块钱。
我差点噎住，吸了吸鼻涕，说，哥，我身无分文，你若不嫌弃，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说着，我把一勺子醋椒豆腐送到庄哥嘴边。庄哥当时脸都涨红了，小心翼翼地张开嘴，还没咽下去就说，好。
热气腾腾中，庄哥那张帅脸在我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杂乱的马砂摊儿，我用筷子夹起缠着粉丝的豆腐，左手拿不锈钢的小勺托着送进嘴里，那种酸辣和柔软的口感，很多年都忘不掉。
多苦的日子有酸有辣
所以能扛
庄哥是我老乡，跟我同年，母亲身体不好，家里的状况跟我比起来，兴许更加拮据。我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浪漫。2011年，我们毕业了。拍完毕业照的第二天，我们坐了一夜的大巴，来到北京。
我和庄哥连行李箱都没有，除了一脸的稚气，跟身边的农民工伯伯没有什么两样。庄哥提着大包小包走在前边，时不时回头催我快点儿。车水马龙的喧嚣，敌不过彼时的有你在身边。
我们辗转租了个隔断间，还是地下室，交完房租，我们全身上下只剩185块钱。
过道狭仄，灯光昏暗，房间密不透风，坐在不足六平方米的小屋里，我跟庄哥长时间的沉默。过了好久，庄哥说，不怕，我们会越来越好的。嗯，我相信。
隔断间汇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人，统称“京漂儿”，大家各忙各的，从不交流。每天，我们都要跟十多个人抢马桶、水龙头、洗衣机、淋浴间。没错，上厕所、刷牙、洗衣服、洗澡都是要排队的。糟糕的隔音是最让我崩溃的，隔壁咳嗽一下、翻个身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睡不着，我就跟庄哥躺在床上畅想未来，更多的时候，则是在庄哥的鼾声和隔壁间的打闹声中度过漫漫长夜。
有一个周末的早上，我拉肚子，在厕所里蹲了十多分钟，隔壁间的一个男生一直砸着门骂街。回到屋里我就哭了，庄哥洗完衣服回来，知道了原委，要出去干仗，被我拦了下来。一向处变不惊的庄哥，那天脸色阴沉，他说，等赚钱了咱们搬个大房子！
庄哥，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都好，我说。
我和庄哥都找到了工作，但最大的难题是，如何把这185块钱撑到发工资那天。十几块的盒饭肯定是吃不起了，还好天无绝人之路，隔壁有个一直在街头唱歌的小哥准备回老家了，送给我们一个小电饭锅。那段时间，我们吃着米饭，就着榨菜，躲在格子间，勉强度日。可是还是很饿很饿很饿啊！
有一天，庄哥下班回来，带回来一个面包和一罐牛奶，他先是骗我公司发的，我不信，他才抓了抓后脑勺，傻笑着告诉我，是献血后送的。那样子，跟很多年前告诉我口袋里只有十块钱时，一模一样。
最后几日弹尽粮绝，我和庄哥就躺床上望梅止渴——庄哥，现在要是能来一碗醋椒豆腐就好了。
是啊，多加点胡椒，再来套煎饼果子……
庄哥，突然好想天津啊！
是啊，去水上溜达，去五大道发呆。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半天，困意来了就抱着彼此昏睡过去。
那时候，我们最穷，却在深夜抱得最紧。
未知的生活无酸无辣
便也无味
半年后，我们和另一对情侣合租了一套两居室的老房子。第一次，在房间里添置了一些小装饰品，开始认真做饭烧菜。为了省地铁钱，庄哥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每天来回骑行十几公里。那时，我们过得清贫又自在，庄哥每到发工资的那天，都带我出去下饭馆。
我们本以为就这样下去了，可是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爱情也是。
庄哥因为炒股，把这两年攒的几万块钱全赔了，再加上他三个月没有发工资，那段时间很有挫败感，终日郁郁寡欢。
他低落，我可不能垮掉！我心心念念他对我的好，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回来接私活，经常做到凌晨两三点，心里想的多是，做完这个活儿，这周饭钱就有着落了，再干一个，下个月房租就解决一半啦！
本以为靠着我能挺过一段时间，却被单位发现接客户的私活，被辞退了。那天回家的地铁上，可能因为连续一个月的熬夜和饮食不规律，再加上情绪抑郁，肚子突然疼痛难耐，身上也直冒冷汗，没撑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拥挤的人群像躲瘟疫一样忽然让出一圈，我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来北京三年，我第一次觉得累。
一个月后，我们各自找到新工作，可是相距太远，只得分开住。我们搬家那天，庄哥拎着大包小包走在前边，跟初来北京时相比，瘦了很多，背影也添了些许落寞。我走得很慢，这次，他没有回头催我。三年了，我们还是我们，也不再是我们。
工作日我们各忙各的，有时周末会待在一起，我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我们的话越来越少，只是庄哥会经常给我打电话，问我钱够不够用，让我好好吃饭注意休息。
去年过年，庄哥的父亲突然被送到医院抢救，他连夜赶回老家，我赶紧打了几万块钱过去。一周后，庄哥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妈妈从此只有他了。我能说什么，我说那你好好照顾妈妈。他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问我，你来吗？
我憋了很久很久，说，哥，我快27了，穷怕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有给你好的生活，他说。
很好了很好了，已经很好了！我挂了电话，在单位的卫生间里泣不成声，心被掏空了一样。庄哥走了，回老家了，再也不回来了。
我去给他退房，他的东西不多，我把那个小电饭锅带了回来，其他的都送掉了。是的，我们用的东西都还在，只是我们，早已不在。
今年过年回老家，得知庄哥要结婚了。我在家里待了一个假期，不敢出门。
前些天，庄哥的大学同学来北京办事，我们一起吃了个饭。据他说，庄哥在婚礼上喝得酩酊大醉，嘴里一直喊着要吃马砂，要吃醋椒豆腐，喊得大伙儿莫名其妙。
我听了，心里翻江倒海。
庄哥，老家哪有醋椒豆腐啊！醋椒豆腐在天津啊，在我们大二的那个冬天。
素素说
直到工作了很久，才明白为什么学生时代的感情那么美好，因为那时的我们，不用为生计发愁，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纯粹。进入社会之后，要背负的越来越多，事业、爱情、亲情、自我，孰轻孰重，各人有各人的掂量。男人总是在自己最一无所有的年纪，遇到最想照顾一生的人。他们说，有的时候，不是不爱了，是怕辜负了你。
听多了类似的经历，很多人问我，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却不能在一起，爱情是否终是敌不过物质的匮乏？其实，女人在意的，不是你能不能养她，而是能不能让她看到希望。
往期阅读 | 戳标题可跳转
假日100天记者 | 蔡思维 漫画 | 李妍青
欢迎将你的故事和情感问题发送至nvxqsusu@163.com
更多精彩内容详见第771期《假日100天》
*版权归《假日100天》所有，未经许可，不得以任何形式转载、引用、如需转载请联系：jiari100tian@gmail.com 或 QQ：16840941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