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自然本位

如今城市的菜市场里，蔬果貌似已经没有季节之分，春天也可看到南瓜，冬天也能购得番茄，很多菜甚至一年四季都雄踞着固定的位置。年年季季都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菜市场让人充满了安全感，我每次轮换着种类采买。即使只是搭配肉类、菌菇、豆制品，简单、清淡的炒制，也能轻松做到营养均衡，菜式多变。成为居家主妇、负责照料家人三餐的伊始，我总觉得做饭轻而易举，只需出入菜场即能满足一切所需。

但就像人心总是会很轻易地陷入厌倦一样，味蕾总也不免疲乏，即使是不同颜色、口感、形状的食材，千篇一律的简单调味似乎像极了那种我们最恐惧的，望不到尽头的人生，再加上菜场里大多都是暖房种植的反季蔬菜，绵软无力、清汤寡水，就更让人沮丧了。既无法享受成熟蔬食的自然香味，又无法体尝重口味的生猛冲击，时间长了，从不讲求吃穿的家人也不动声色地抗议了起来。料理人最沉迷于吃饭人欢欣期待的神采，也能最敏锐地感受到吃饭人的兴味索然、乐趣寡淡，作为一个上进的主妇，我自然滋生出了小小的愧疚感，既希望用食物抚慰辛苦劳顿的家属，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偷懒怠惰和想象力不足而疏忽了日常的生活。

一度也购置、学习过各式菜谱，有适合借鉴参考的，也有买来权当故事翻阅的，还曾向作为资深主妇的妈妈请教过经验，她也是频频哀叹「做了几十年的饭，来来去去无非就那几样」，加之听从建议，尽量选购应季健康食材，发挥的空间就更加局限了，我顿生一种职业生涯瓶颈期之感，深觉困顿无力。

婆婆开辟了自家宅子周围的荒地种菜，一年四季忙于播种、照料、收获，然后再制作成各式各样的酱菜干货、餐桌料理。每到收获蔬菜的时候，她总是托人开车送来好几袋子的新鲜食材。于是，这个星期，我们就很努力地吃着有限的那几种食物，我也努力学习换着法子出新。不违背自然规律，从土地里自然孕育而生的果实是这个滋味啊，有时候失误撒重了盐，都懊恼自己不够用心，浪费了种植人的辛苦，还有阳光、土壤和水的馈赠和孕育。

如何将有限的食材发挥最大的功能，既满足了味蕾、新奇和偶尔的出乎意料，还不破坏食物本身的自然风味？大概，这就是家常菜料理最大的难题吧。而对于农人来说，用各式手法储藏当季大量收货的食材，更是一门学问和手艺。我翻看着各式菜谱，零零星星地收获着些许小小的灵感。

前些天看到了这本《森林盛宴》，是美国摄影师艾琳·格里森在离开纽约、和丈夫移居到森林小屋生活后每日的饮食记录和食谱分享。以前，总觉得西餐遥远，食材调料也不易获取，总不太适合我们的「中国胃」习惯，而且各式锅具、机器轮番上阵，更是狭小中式厨房里的大阵仗，总得鼓起勇气才能下手一试。然而，原本只为了随意翻阅式的转换心情，却意外萌生了想要放在餐具柜上，慢慢实践的小心思。原来，黄瓜、胡萝卜、大葱、花菜还能这么处理呢！

这大概就是食谱的乐趣所在，一个秘密窥探他人生活的小窗口，却打开了自己厨房里、餐桌上的大世界。

艾琳移居森林小屋后，加入了CSA「社区支持农业」，每周都会收到特别配送的本地当季农产品。应季食材种类有限，发挥最大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也是她所面临的难题。颜色缤纷的清甜水果入菜、煎炒烤拌的料理手法、各式各样的酱汁调配，甚至变换切菜的方式，都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新奇效果，还可以搭配制作简便的饮料、甜品。不需要复杂的工具，也没有过度烹饪产生的恼人油烟，简单平淡，就能幻化成最完美的一餐。

我喜欢艾琳颠覆传统的食谱表现方式，一张照片表现食材，一张图拍摄成品，然后在食材上略作标记，简单直接。即使是作为初级主妇的我，初试身手，也不会手忙脚乱，摆弄着食物的同时，匆匆一扫，就能从容以对。惯见了西餐专业厨师的纷繁手艺，走进年轻主妇的农居生活，顿觉，这确实才是生活本来的味道啊。

我们的日常生活，既不是刺激的厨房冒险，也不是隆重的盛宴大餐，更不是滤镜后的矫饰假象，只是简简单单，又带点自在随意的粗放，但愿能利落地一步到位，又希望偶然间带来些稍有力度的小精彩。我想，这样的「日日之食」即是最丰盛的一餐，也是支撑享用食物的家人们最坚实温暖的力量。

（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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