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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见过路滩
文 | 曹宗国
过路滩是宜都市西郊的一个村子,325省道绕着它擦过去,汽车一过渔洋河大桥,人们就会在车窗里望见它。
望见过路滩,外乡人或许并不特别在意,因为那一片湖地田园、连绵山岗和小楼村舍,和周围的新农村都是一样靓丽;可是作为曾经生于斯长于斯的我,望见它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我是70年代离开过路滩的,以后虽然每年都要回家乡看看,但很少从远处打量整个村子。直到前些年新修了从宜都到渔洋关的公路,我才有了这样的机会。可是第一次坐车路过过路滩,我居然没有认出它来。
我印象里的过路滩,应该是离宜都城关有五到十里远的乡下山村,怎么现在成了和市区楼房街道直接相连了呢?我以为出城还要经过钱家店、莲花堰两个村子,没想到这一带田地和村庄全都变成了楼房和街道。城市发展的脚步已经抵达我家老屋门口,让我辨不出方位了。我不由得惊叹,这些年家乡的变化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
后来路过时,我当然一眼就望见过路滩了,可是我仍然觉得这村里山形地貌和我记忆里不一样。木梓岭不再是偏僻的山岭,公路交通改变了它的冷清和崎岖。洋溪坳不见了,凌空架起的输电铁塔让它气势非凡。江家湾在哪里?一栋栋新盖的楼房代替了祖居的土砖老屋。我老家所在的朱家岗呢?在远处我也辨不出它的位置了。只见连绵一片都是瓷砖贴墙的新型农家小楼,我根本认不出哪儿是我小时候爬上爬下的庙儿坡、哪儿是我捞鱼摸虾的周家嘴,也分不清那那儿是我家老屋旁的林头树梢。望见过路滩,望着我的家乡,我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每次望见过路滩,我不仅感到诧异和惊喜,而且会心生一种特别浓郁的乡愁。因为我不仅望见生长我的一方水土,还想起它的前世今生和岁月沧桑。
望见过路滩,我就望见了昔日古道西风的苍凉。最先,过路滩其实并不是一个村落,而是渔洋河渡口的几家旅店栈房。自从古老的渔洋河流过我的家山,便有一蓬渡船把古往今来的行人渡过。于是,在渡口沙滩上就盖起了歇脚的茅草房,而且渐渐形成了一段茅草街,它的名字就叫过路滩。后来,渔洋河上的行船在这里停泊,沿河岸下来的马帮骡队也到这里过夜,过路滩就成了从山区到县城古道上的一个驿站。晓风残月、夕阳西下,这渡船、沙滩、茅草街,经历过多少苍老岁月!
望见过路滩,我就望见了世代前人的背影。我的祖先就居住在过路滩旁的山湾里,和这一带衣衫褴褛的村民一样出入茅房草舍,从事渔樵稼穑。我双目失明的高祖曾经在茅草街上乞讨,我留着辫子的曾祖在江家湾开始成家立业,我的祖父把祖母的花轿从对河袁家榜迎回家,自己却在鄂西盐道上当挑夫累死了。以后的岁月,祖母就抱着牵着年幼的父亲从过路滩回娘家,在渡口沙滩上留下孤儿寡母的凄凉。
望见过路滩,我就望见了世纪变迁风云。我没有看见过路滩的茅草街,它在兵荒马乱的1943年被日本军烧毁了,我的老家也从江家湾搬到了朱家岗。我小时候到过路滩去玩,看到的小街已经是砖瓦板壁房,有骡马栈房,也有餐馆和中药铺。1949年夏天,我看见一支解放军的队伍开到过路滩,他们打着红旗渡过渔洋河,去追击国民党残兵败将。从此,我的家乡解放了,新生的人民政权建立了,它的名字就叫过路乡。
望见过路滩,我就望见了家乡人民在探索道路上的慷慨和艰辛。那年月,过路乡变成了红星管理区和人民公社,过路滩上的小街坊消失了,附近的几个自然村就分别叫做红岭大队、红阳大队(一部分)和红江大队。山岗上每天早晨都有生产队长用话筒喊社员出工,岗坡湖泽都开垦成集体劳作的农田。我看见公社社员们沿渔洋河岸燃着修筑西湖圩堤的火把,我看见男女老少在红岭上修建“争光水库”喊着号子夯土打硪,我看见烈日下戴着草帽的老农站在百亩桥头、眼巴巴地渴望丰收和富足。
望见过路滩,我就望见了改革开放的振兴和希望。古老的渔洋河流过了上世纪70年代,过路滩从历史的驿站进入了大变革的新征程。责任田里种出了温饱,承包山林栽上了摇钱树,打工的青年农民开回了摩托、汽车,带回了建新房的资金,一栋栋新楼房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村民们脱贫致富奔向了小康。在城镇化的驱动下,家家户户都变成了水电煤气和汽车通达的庄园,整个过路滩村都列入城市小区、公园和街市的蓝图。这个古道渡口的驿站,这片农耕牧歌的乡村,最终将融入现代楼车霓虹的城市。
过路滩留下过漫长岁月的艰难跋涉,过路滩也见证了改革四十年的突飞猛进。回忆逝水流年,展望日新月异,我的乡愁也就成为一筹历史的画卷,又蝶变为飘向未来的彩云。我仿佛看见长眠在山阿的祖先含笑九泉,我为生活在过路滩的父老乡亲庆幸,我要把我的家乡印在我的晚晴里,写在子孙后代的诗和远方。
曹宗国
宜都人,曾任宜昌电视台台长和宜昌作协副主席, 善写评论,曾经发表过多篇评论见诸于国内各大媒体、报刊、网络。代表作有《巴山旧事》《中国梦·三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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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廖东亚
编审 | 李广操 党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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