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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Kindle带进中国的前前后后

2016-05-31 财经天下 财经天下传媒


  • 亚马逊中国区总裁张文翊



虽然起跑晚了6年,但Kindle中国终于赶上了全球的步伐。在接受《财经天下》周刊采访时,张文翊的职务仍是Kindle中国区总经理。几天后,她就升官上任,履新亚马逊中国区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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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记者|严冬雪

编辑|胡刘继

摄影|尹夕远



1993年,工科毕业的女生张文翊成功应聘进入英特尔,在她成长的美国成为了一名工程师。即使在多年后仍自认“保守、内向、害羞”的张文翊,不会想到在2016年4月底,她会成为亚马逊中国的掌门人,全面接管这家电商巨头在中国的电商以及Kindle业务。

在此之前,她已经带领Kindle中国团队鏖战3年,帮助亚马逊在中国推广电子书阅读器与电子书,并将中文电子阅读由中国市场推广开去。

在这期间,张文翊成功将Kindle全线产品引入中国,Kindle中文电子书也从最初的2.4万本快速增长至今天的30万本。目前,Kindle设备在中国的销售量仅次于美国,位居全球第二。

虽然起跑晚了6年,但张文翊带领的Kindle中国团队,终于赶上了全球的步伐。


“只有两种语言等待突破”


张文翊加入Kindle中国之时,算是赶了个晚集。

早在Kindle之前,已有索尼等公司推出电子阅读器,并于2006年发布于北美市场,试图将传统阅读导向电子时代。2007年,第一代Kindle才正式入场。

到了2011年,电子阅读器设备出货量已达到2300万台。与此同时,来自The Bookseller的数据显示,亚马逊在英国电子书市场的份额高达90%,在其他国家情况也大抵如此。

将时钟拨到2013年初,当时的中国电子阅读器市场,正经受和Kindle冰火两重天的境遇。从当时的财报看,国产电子书代表厂商汉王科技在2012年全年营业利润为-1388.43万元,预计还将持续扩大净利润亏损。与美国市场主要靠内容付费盈利的模式不同,中国厂商仍处于卖设备赚钱的层面,并无出版基因的汉王试图打造自己的书城,但实际效果寥寥。主要靠预装政商类经典名著的汉王电子书,只在很小的范围内当做一种新奇的礼品被推广。

另一厢,以掌阅、QQ阅读为代表的手机阅读软件,虽然培育了用户的电子阅读习惯,但提供的读物基本限于玄幻、武侠、言情类网络小说。不论电子阅读硬件或正规数字出版内容,却因为各自的原因残缺着。

那时候的张文翊,正经历在英特尔的第20年职业生涯。再过6年,她就能从高管的位子上早早退休,进入人生的easy模式。

“到了20年这个槛的时候,人通常都会想一下,就这么退休了吗?”张文翊说,自我诘问之后,是心有不甘的。在一直从事硬件产业的她看来,世界早已不是被硬件驱动,而是被应用驱动,正值盛年的她想要多开一些眼界。

机缘巧合,去西雅图父母家度假的张文翊收到了一份邀约—同样诞生于西雅图的亚马逊,邀请她去和公司高管见面。走出校园就进入英特尔耕耘20载的张文翊对《财经天下》周刊记者戏谑:“我已经20年没找过工作了,就当这是一个面试机会。”

双方相谈甚欢。一方面,张文翊被亚马逊的公司文化、几位高层的聪明与真诚所打动。在未来同事的描述中,Kindle在中国正是刚要落地起步的状态。另一方面,张文翊已在同一个企业里面工作了20年,非常渴望得知自己是否能从零开始搭建一个新业务。是年5月,张文翊任职亚马逊全球副总裁、Kindle中国区总经理。

在张文翊入职之前,已经有人在打前站了。2012年9月,姚祎晨加入Kindle中国团队,先后报道的还有另外3名同事。

回忆起入职的情况,姚祎晨仍然觉得有意思。接到面试通知时,除了明确雇主是亚马逊之外,姚祎晨对其他一无所知。来自中国、英国、美国的三地电话面试轮番上阵。紧接着,一位面试官两度从日本飞到北京与其交谈。

“对方十分谨慎,并且高度保密,不透露要做的具体事情。”姚祎晨说,他只能通过对话感觉到雇主对硬件和互联网生态思维有要求。基于IT行业的多年浸淫,他猜测与已在国外上市、迟迟未进入中国的Kindle有关。

“它知名又有趣,在国外已经很成功。更重要的是,它鼓励人们读书,这意味着我将要做的事情是对的。”最终,数十轮的面试过后,姚祎晨接受了这份offer,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一边是从未进入中国的产品,一边是13亿人的市场,姚祎晨等4人组成的初创团队即刻进入焦头烂额状态。美国总部希望他们能在1个月后,即2012年10月就发布产品,4个人很快就研究发现这事办不了。

“你知道不可行,但是你要告诉美国那边为什么不可行。”现在任亚马逊高级产品经理的姚祎晨回忆,彼时,距离首代Kindle在美国发布已经过去了5年,对于亚马逊而言,欧美市场已进入放大阶段,来自美国总部的经验适用于发达市场,但中国市场却亟待拓荒。

中国团队花了很多时间向总部论证“不可能”:为什么这件事情你觉得可以做,我们做不成,问题在哪里。单就官网而言,Kindle页面区别于亚马逊零售页面—后者可以自动生成,只需在后台输入商品基本数据。而Kindle页面偏视觉化,这意味着零售团队无经验可借用,而高度精简的4人小组也不包括技术团队。

唯一可供调用的是电话。姚祎晨给美国那边打了“无数个电话”—习惯欧美成熟市场的团队,向初创者传授经验时,会不自觉地忽略很多细节。在大洋彼岸的电话那头看来,用一个工具,如此这般点一点页面就出来了,并不复杂。这句话传达到姚祎晨手中的实际操作是:先将全部内容翻译完毕,找总部设计师画好图,堆到页面上,然后发现怎么堆都不对—单击“购买”后,菜单会弹窗询问是否再买一个皮套,每一次点击背后都连着一串细小的操作,没有技术支持的团队,只能次次试错,一次失败后,就隔着时差联系总部全盘再来一次。

“那时候每天都开会分享自己的问题,结果发现每个人都提出很多问题。”与美国总部之间晨昏颠倒的时差戏弄下,只有远程支援的4人组主要靠自己摸爬滚打解决问题。

被否决的10月份过后,紧接着是圣诞假期和中国春节,发布时间一路推迟到4月份,又因为种种原因再度延期。最终,总部与中国团队达成一致,将Kindle入华日期定于2013年6月,即张文翊上任后一个月。

入职后的张文翊,碰上的头号挑战就是定价问题。按照美国总部的计算,中国的第一款Kindle定价应在千元以上—在美国市场,用户有良好的付费阅读习惯,这使得亚马逊可以下调设备价格,在内容上找回盈利。而美国总部判断中国是不太会消费内容的市场,因此只能提升设备价格。

张文翊和她的团队有不同看法:中国是一个需要投资和培育的市场,过高的硬件设备价格会阻碍市场的成长发育和壮大。

2013年6月7日,张文翊上任次月,Kindle电子书阅读器在华正式发布,售价758元。这较第一代Kindle在美首发已经过去了6年。不过,和其他地区市场一样,Kindle在中国一炮而红。

这样的结果,令张文翊想起面试时打动她的那句话:她被告知,对于市场,亚马逊创始人贝索斯坚信“世界上只有两种语言我们要突破,一个是英文、一个是中文。”这句对中国市场高度肯定的话,给了张文翊莫大的信心。


  • 从左至右:顾凡、彭海涛、姚祎晨、于洪



创业团队唯快不破


“我喜欢300%地做事,所以也带动整个团队维持300%干活的创业氛围。”张文翊的这番自我剖白,在多个同事口中得到佐证—她生性如此。

其实,张文翊身形柔弱,语调温柔,面部还有着女高管中少见的柔和线条。她不疾不徐但语气坚定地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在她看来,这是亚马逊的风格,也是她个人钟爱的创业竞速氛围,“我相信在中国互联网这个快速发展的行业,只有快才能保持领先的地位。”

Kindle市场总监于洪则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活力。只要有了想法,他可以直接和一线销售沟通,省下“发邮件,抄送15人,再转发扩展到30人,等待每个人的建议反馈,再决定”这一被人诟病的邮件流程。在大公司亚马逊中,Kindle团队以创业的姿态,维持了小公司的效率。这种快速竞争的状态,深为于洪欣赏。

这种惺惺相惜当然不是偶然。和姚祎晨一样,于洪的加入也历经了数十轮面试。每一轮对话中,于洪都反复被确认“客户至上”“创新”等典型亚马逊思维。围绕着这家企业的几个核心竞争力,最终被招入团队的,都是怀着同样理念的熟手。大家怀揣不同的办事风格和创造性,又在精神状态和奋斗方向上保持一致。

著名的“五加一”做法同样复制在Kindle团队,即先写一篇新闻稿,假想产品已经发布,然后读稿,如果读完自己都不兴奋,就不是好点子。还有5篇内部汇报文件,包括目标人群、商业模型、客户痛点、客户基础等方面。提出想法的人必须先挖地三尺,彻底想透,就好像对面坐着的是投资人,而你要用这份商业规划书打动对方。在亚马逊文化中,这样的六页纸做法,是为了确保每个人的想法能尽快落实。

对于“创业公司”Kindle而言,首先要落实的就是找到用户。通过第三方市场调查公司,于洪拿到了一份覆盖几十万人群的调研结果,在中国,读者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重度阅读者,无论外界如何,始终热爱阅读,书本与其就像空气一样。这群人有非常大的书籍消耗量。但是,这类人只占10%左右。

第二类是轻阅读者,他们或者因为生活压力等各种原因减少了阅读,面临没有时间、不知读什么的问题;或者本身并不真正为看书,只为了有一些社会谈资,塑造爱书之人的形象。对Kindle而言,无论何种原因,都可以引导他们更多阅读。

第三类是实用主义者,诸如语言考试、出国考试、汽车维修等,为获取技能和知识而阅读。

重度阅读者无需引导,Kindle需要着力下功夫的是占据90%读书人群的第二、三类人群。于洪的策略是,把这些人对于阅读的感受传递出去。为此,他们举办了很多线下互动活动。看过现场的参与状况,他深切感到,很多人其实想要返璞归真,重拾书心。现代社会,人们在不知不觉中被手机绑架,成为低头一族。不断有人在呼吁大家反思,回归深度阅读的状态。

“对于这些人要鼓励他重拾书心,不光有眼前的苟且和压力,也许明天还是苟且,但是第三天你应该有诗和远方。”于洪说,绝大多数轻阅读者只是需要与阅读环境产生共鸣,重新被激起热情。

对Kindle中国市场而言,由官方带动的阅读引导,关乎生死存亡。亚马逊美国披露的数据显示,美国有很多以家庭为单位的重度阅读者,并且是核心用户,有家长买书孩子看,也有上了年纪的家庭妇女自己在家读书。但在中国,Kindle相对小众,入华之前更只有极客和工科男才听说过,他们在论坛上交流电子版教科书。

因此,如果在中国不推广阅读,Kindle面临的是极低的天花板—圈住爱读书的一小撮重度用户后,市场便停滞了。

最终,Kindle目标用户定位在年轻人身上,一系列的营销活动也针对以大学生、年轻白领为主的阶层,有的放矢。2014年,上海静安寺地铁站出现一座两吨重的大书架,里面放了两千本书,而书架中间放了一个200克重的Kindle。目的是告诉大家:想将这里所有书都带走的话,一部Kindle就够了。

或多或少,来自Kindle不同部门、不同层级的员工都向《财经天下》周刊分别诉说过拼命“创业”之余,内心被触动的柔软地带。这些平日里精力旺盛、勤于折腾的Kindle人,会被同事一条写给女儿的朋友圈感动到几乎飙泪:“爸爸今天又工作到11点半,没法回家看到你了。但是明天我们有重要的发布会,就是‘Passion for reading’,爸爸为了这件事情准备了很长很长时间,很多叔叔阿姨一起工作,我希望明天带着你到那儿看。”

在于洪看来,这种发自内心的诉说,恰恰解释了为何Kindle中国市场部只有8个人,却能负担起所有的事情。“还是有一定的追求和情怀在里面,大家基本都爱书,并觉得肩负一定的使命。”于洪说,大家聚在一起不仅仅为了打一份工,而是力图确实地改变周边的人、其他的人,最后改变社会。

“调查显示中国人的读书量在增加,但很缓慢,跟其他发达国家相比还是少很多。我们很着急,希望人们能够找回自己,返璞归真。阅读在其中,扮演太重要的角色。”于洪说。

随着对Kindle的了解日益深入,张文翊也越发乐在其中。她认定推广阅读是一件正能量的事情,因此有了强烈的自我认同;另一方面,由于Kindle搭配的亚马逊电子书店正在协助传统出版业拥抱数字化,这又令她感怀使命。也许,对卖书起家的亚马逊和重度阅读者贝索斯而言,Kindle始终是一块有着特殊感情的业务。

从2013年5月入职开始,在成员少、不熟悉文化、没有人脉、又刚跨行跳槽的第一年—“什么都没有的这一年”(张文翊自评),得益于理念高度一致的团队及强悍的企业文化,到2014年第四季度,Kindle全线产品在中国上市。

至此,虽晚于美国市场6年进入,但张文翊麾下的Kindle中国团队跟上了步伐。

现在看来,找到张文翊的猎头眼光毒辣。这位此前在英特尔度过20年生涯的女性,足迹遍布美国、亚太等多个国家和地区,职责覆盖战略事务、品牌、公关、广告等。最后以英特尔中国区市场与渠道部总经理身份离职时,张文翊已先后在9个职位上担任重要角色。背负这份出奇完整的职业履历的她,正是一个创业团队负责人的不二人选。


电子书是一种版本


湛庐文化总裁陈晓晖的抽屉里至今放着一台索尼PRS505。2006年,索尼505在北美上市,身为出版业内人士,陈晓晖花了2000多元从美国带回这台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电子阅读器。这是一本书大小的电子平板,采用EINK公司当时最先进的电子墨水技术。随它一同诞生的说法是:电子书要取代传统书籍。

当时,不论中外,大众对电子书这种新产物的了解都处于“听说”阶段,至于这种新奇的电子设备是否能改变阅读方式,莫衷一是。陈晓晖亲自体验完这款革命性的产品,发现它没有那么夸张,革不了纸书的命。

2007年,亚马逊发布首代Kindle,陈晓晖及他的一票出版界朋友开始密切关注亚马逊的动向。一群中国的发烧友也开始通过各种渠道代购把玩。高科技产品发展的经典S曲线自此开始:最开始是萌芽期,发展来自于极客和发烧友的试用,随后是销量的快速上升,进入生长期,再到成熟期—快到一个平躺的S的最高点,接近顶端。

“中国的Kindle销量正处于生长期的上方。”亚马逊Kindle中国区产品副总裁彭海涛向《财经天下》周刊透露。

与售出设备量匹配的是30万册的Kindle电子书数量。而在这背后,是Kindle与近600家中国出版机构和进口商建立的紧密合作伙伴关系。

从0到600家的过程,开始得并不算顺畅。即使对于早就密切关注电子阅读器的陈晓晖而言,如果不是因为一句话,他至今不会选择与Kindle合作。

作为新鲜产物,Kindle与iBook等电子书诞生后,商业模式与逻辑都不清楚。业内惯例是按照下载量分成,这种模式由于在传统出版业没有参照,并不被陈晓晖接受。在他看来,分成模式下的电子书定价权、利益分配都不清不楚。

实际上,在Kindle发布的早年间,美国的五大出版公司与亚马逊的摩擦不断。2009年年底,HarperCollins、Simon&Schuster、Macmillan、Penguin Random House和Hachette五家出版商宣布联手抵制Kindle。

此时,陈晓晖身处中国经营他的传统出版业务,Kindle尚未入华,只需坐山观虎斗。等到张文翊的团队找到陈晓晖,他们一同带来的还有一个明确定义—“电子书是一种版本”。

“直接为电子书定性,世界就清静了。”陈晓晖向《财经天下》周刊解释,这个定义不再纠结于谁取代谁,而只将电子书作为一种版本纳入出版业,这意味着它有了成熟的参照系,出版商可以像卖纸书那样售卖电子书,只当在平装、精装外多卖一个版本。

于是,同纸书一样,电子书的定价权仍在出版商手上,亚马逊提供平台销售。“它所有的逻辑链条和纸书完全一样,没区别。”这件事被陈晓晖认为至关重要,也打消了出版行业很多的担心,确立了基本的商业模式。

但是,面临挤入传统市场的新生事物,不少出版商仍在担忧数字出版影响纸书销量。陈晓晖认为,贝索斯也一直在回避这一问题,每次有关Kindle的公告,只会提及电子书市场和纸书市场分别增长了多少,却从不交代二者之间的关系。

2014年10月份,在一次出版业峰会上,Kindle中国内容产品管理总监顾凡一次性拜访了30多家出版社。这次集体会面,刷新了顾凡心中的传统出版人形象:“一是标准化,大家在分享转码工具、版权工具、销售工具和出版流程;二是感觉做数字出版的人绝对有朝气,非常年轻,也有想法。”

作为伙伴,顾凡悉数记下大家的不同想法,准备共同摸索。一个关键议题是:电子书到底该卖多少钱?跟其他国家地区Kindle团队一样,顾凡充分肯定出版社的定价权,也根据亚马逊的大数据给出建议,告诉他们哪种书用什么样的频率促销可以卖得更多,从而提高总收益。具体到每本电子书,Kindle团队有时也会给出推荐价格,由出版社选择是否接受。

站在出版商角度,陈晓晖始终对低价策略保持警惕。他认为,五六块一本的电子书固然好卖,但这种倾销模式势必冲击到纸书销量。在中国,电子书对比纸书,无论售价或销量均不在一个量级上。在绝大多数出版社,纸书担负着主要的毛利贡献。

“纸书是我们安身立命之本,除非电子书成长特别快,一下子就能顶上挣钱的重任,否则不能随便取而代之。”陈晓晖说,低价模式推演到最极端时,是电子书完全取代纸书,此时,出版社已为纸书付出过高额成本,却只能获取电子书的廉价收入,势必血本无归。

基于这个推演,陈晓晖断定:早期曾低价售卖电子书的出版社,一定会在后期逐渐提升单价。

事实上,通过后台数据,Kindle中国看到了自2012年年底中文电子书上线以来,单本售价的中位线确实保持着逐年上升的典型趋势。

同期攀升的还有出版社的数字化能力。张文翊认为,鼓励伙伴加码数字化的关键在于,帮助对方降低投入门槛。当前,纸书出版量有几百万册,每本转码都会产生成本,选择哪些转码才合适?Kindle就与出版社合作,与其分享亚马逊平台十几年来售书的数据;另一方面,也会提供端到端的转码工具,甚至帮助介绍一些转码公司。对出版社尤其在意的数字版权、数字营销等方面,张文翊更授意顾凡将其作为核心议题。

面对《财经天下》周刊记者,供应商与平台相互用两个字描述了对方带给自己的感受。“规矩”,是陈晓晖对亚马逊的终极评价。“信任”,则是顾凡从数百家出版社那里得到的最大感受。

事情正在悄悄起变化。2012年年底,Kindle中文电子书店上线时,只有20%的中国出版方有转码能力,其他的由Kindle完成。现在,80%电子书由出版方自行转码。在这3年多的时间里,600家中国出版商与Kindle一起,一手打造了中国出版业拥抱电子书、筑建数字化能力的过程。

同时,3年多以来,Kindle中文电子书从两万余本激增至30万本;月活跃用户则是3年前的28倍;中国用户的付费习惯也在逐步形成之中。

亚马逊中国区产品副总裁彭海涛向《财经天下》周刊坦承,在中国,Kindle靠兜售电子书内容获利的状况,仍然远没有发达国家乐观,但趋势是乐观的。“亚马逊是看长期的公司,我们愿意等,等到用户改变付费习惯,尊重知识产权,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到来。”在年轻的Kindle团队中,俨然是兄长年纪的彭海涛一脸赤诚。

张文翊透露,Kindle刚刚上线的时候,免费书占比确实很高,而后,付费比例在逐月提升。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尽管用户付费总量与发达市场差距较大,但是,在月活跃付费用户中,单个用户每月购买的付费书,不低于其他较为成熟的数字化国家,比如美国、德国、英国等,“这令我们深感欣慰”。


纸电同步时代


到现在,大多数出版社已经认可电子书不会威胁到多数纸书的售卖,Kindle显然乐于看到这一结果。数字化进程被肯定后,业界公认的下一趋势是纸书、电子书同步出版发行。

2015年,畅销书《乖,摸摸头》做到纸电同步出版,其纸书和电子书销量都同步大幅度增加。同一作者大冰的另一本同类型作品《他们最幸福》,纸电出版间隔超过4个月,纸书和电子书销量均远不如《乖,摸摸头》,销量差距接近10倍。

在中国,纸电同步做到最好的一家出版社,纸电同步选品在2014年占全选品36%,在2015年提高到了58%。与此同时,这家出版社的2015年纸电总体收入比2014年增加41%,其中纸书销量没有被电子书冲击,增幅达到15.3%,电子书销量比2014年增加超过277%。这再一次说明,只要安排得当,纸电同步能够大幅提升出版社收益。

据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发布的《2015年度中国数字阅读白皮书》,去年,中国数字阅读用户规模达到2.96亿,近六成用户每天都会阅读电子书,数字阅读对推进“全民阅读”的作用日渐凸显,同时,对于出版内容的深度阅读也在迅速复苏。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董事长华楠表示,他们的数字出版业务在2015年有了超过100%的增长,达到历史新高,他对中国未来的电子书发展有很大信心。

对于这些漂亮数字背后的数字阅读生态中各方扮演的角色,顾凡是这样比喻的:大家坐在船上,都希望有人在岸上拉一下,有了头一下,船顺着水流势头就走起来了。但是刚开始,没人去岸上来拉这一下,所有人的处境就会异常艰难。“外界对我们的期望值就是那个岸上的人,希望我们把从零到一的东西做出来。”顾凡对《财经天下》周刊说。

而在张文翊看来,Kindle在中国已经跨过了从零到一的阶段,现在,在从一到百的路上,是“要跑起来的阶段”。上市3年以来,中国已经成为了美国市场之外最大的市场。而根据去年的阅读状况,二三线城市居民对电子书的需求非常旺盛,比如,电子书平均下载量城市排行榜中,第一是昆明,第二是兰州,第三是乌鲁木齐,到了第四才出现一个一线城市。阅读完成率的前10位里都没有一线城市。因此,扩大二三线的覆盖量,是Kindle要“跑起来”的方向。

这是个属于中国市场的、独一无二的方向。事实上,由于入局比美国晚6年,早期,张文翊的团队一直在努力追赶。但跟在人屁股后的状况只持续了一年多,2014年年底,Kindle全线产品在华上市。自此开始,Kindle中国先后全球首发了白色Kindle、在美国亚马逊上线了中文电子书店、推出了499元平板电脑、电子书包月借阅服务,以及与全球同步预售高端产品Kindle Oasis,再到今年5月初,中国再次首发产品,白色的Kindle Paperwhite。

连串快跑中,Kindle在中国逐渐打磨棱角,从需要用户适应,到适应中国用户。比如,微信分享功能、英语单词提示功能、与百度百科整合提供内容识别、定制适配Kindle电子书的安卓App。甚至因为中国消费者对白色电子设备的偏好,Kindle首次有了白色外形,并成功输出到日本、印度、欧洲市场。

得益于此前的销售、渠道工作经历,张文翊带领麾下团队正在全面增设Kindle设备渠道,线上除了亚马逊官网,还有天猫;线下增加到了1000多家零售店,从20个城市拓展到50个。除了3C电器城外,还进驻机场、校园、超市、社区等。

“在美国,亚马逊平台非常成熟,已有近20年的历史,所以在官网上推Kindle是最核心的渠道。可是我知道在中国需要多元化,线下的渠道推广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张文翊解释。

也许因为Kindle的中美市场处于截然不同的阶段,来自总部更高层决策人的声音一直在鼓励张文翊这些本土化动作。毫无疑问,亚马逊是一家全球公司,Kindle是一个全球品牌,产品开发团队在美国,但是,来自中国团队的很多建议也会加进去。张文翊不赞同团队只负责在中国卖货,而总是要求他们预先做些什么,来提早影响产品的定位—从而影响总部,输出到全球其他市场。

张文翊必须这么做。2016年的中国电子阅读市场,正逐渐迎来更多的玩法。以掌阅科技为例,这家公司从2008年开始做手机阅读软件iReader,到现在已经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电子阅读平台,坐拥8000万月活跃用户,50万册书—比Kindle高出20万册。掌阅还对接几千名签约作者,为平台提供网络作品。游戏公司、影视公司也与其频繁合作,就一些好的IP做互动。这家公司的用户比Kindle更年轻化,根据官方数据,其1700万日活用户中,300万人在看漫画。

掌阅以免费网络小说起家,最近几年开始与出版社频繁合作,将出版读物作为平台的重要产品。现在,掌阅iReader上的读物包括出版书籍、网络文学、漫画、杂志四大类。其中,网络文学依然占有相当比重,杂志也在快速增长,《故事会》与《读者》销量排名领先。

显而易见,种种这些都与以出版读物见长的Kindle几无正面交锋。但是,掌阅在2015年推出了电子阅读设备,并在今年快速迭代,准备继续此前的长期策略。

相对应的,Kindle也紧盯市场。对于已出版的网络超人气小说如《花千骨》等,Kindle很快将其电子书收入囊中。

“亚马逊也好,任何一个全球化公司也好,永远需要平衡本地化和统一化。当你能统一很多共通点时,成本就可以降低。因此,只有最应该本地化的东西,比如支付方式,需要尽快优化。”张文翊提到,除美国之外第一个专为国家来搭建的软件团队也在中国,经过他们的本地化调整,Kindle的App用户无需注册就可以浏览书店,从而降低互动门槛。

在接受《财经天下》周刊采访时,张文翊的职务仍是Kindle中国区总经理。几天后,她就升官上任,履新亚马逊中国区总裁。

2013年5月9日是张文翊加入亚马逊上班的第一天,上司告诉她:我们招你的原因之一是你特别懂中国市场,我们虽然懂亚马逊的文化和产品,却不可能比你懂中国市场。就这样,见证张文翊带领Kindle的3年战绩后,亚马逊中国终于迎来一位熟稔中国的华裔掌舵者。





你不知道的Kindle小秘密



1.为了满足设计上的精密度等一系列要求,Kindle是没法修的,与iPhone一样,它的官方维修方式是直接换货。由于换货有可能会导致亏本,这使得Kindle产品部门必须力保其质量,尽量降低其返修(换货)率。


Kindle上的实体翻页键,来自于强烈的用户反馈需求。如果你希望Kindle能发声或者是彩色的,这个也许亚马逊将来会考虑,但他们会一直克制不能加太多,以保证沉浸式阅读。


2.大量的英文原版书是Kindle特色之一。而在中国,排在第一名的书叫《If I'm So Wonderful, Why Am I Still Single?》,变成了高级单身白领女性的婚姻和求偶指南。实际上,这本书畅销了25年,说明了单身剩女问题25年还没有解决。但它在纸书榜单并未进入前一百名——也许因为,通勤途中的白领们不愿意让人看到纸书的封皮,但在Kindle上,谁知道你在看什么?


3.Kindle的生词提示功能Wordwise深受进口书读者的青睐,此功能在阅读中的使用率达到了逾76%——不认识单词的,你不是一个人!对待电子产品上,日本消费者有与我们同样的白色偏好,首发于中国白色Kindle在日本的销量远超印度、欧洲。美国市场至今未引入白色Kindle。


4.Kindle正通过亚马逊平台输出中文作品。2015年12月,Kindle在亚马逊美国网站上线Kindle中文电子书店,中文成为第二大的语言特色书籍。目前,Kindle已与50多家出版社合作,在美国上线了22000本中文电子书籍。根据纽约时报的统计,亚马逊出版现在已经成为了美国最大的外国文学出版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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