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灰姑娘到摇滚藏獒,用六年时间干一件事,他说最大的勇气是不怕失去
他喜欢做不可能的事,这一次,更想认真玩把大的。
杂志标题:郑钧 勇气是不怕失去
本刊记者|薛芳
“我从小就愿意相信那些不可能的事情,我在草丛中寻找过小精灵,在星光下等待过飞碟,想象着被他们接走或者绑架去做实验,记得上大学玩乐队时我是唯一一个相信音乐梦想并付诸行动的人。”歌手郑钧在他的原创漫画书《摇滚藏獒》自序中写下了这段文字。
这次,郑钧又刷新了其人生履历中的不可能——他拿了《摇滚藏獒》这个故事跑到好莱坞,历时六年,拍了一部“好莱坞水准”的动画片,回到北京。
北京大望路万豪酒店的一个房间里,桌子上放着快餐盒和水果。郑钧靠在沙发上,一件白色简约的T恤衫,一条随意的大短裤,一张和当年一样棱角分明的脸。
不同的是,他现在的身份是北京漫动时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董事长兼创意总监。
“投资方中途变卦、开掉写美国价值观的编剧、主人公麦头的造型出来后怎么看都像一个吸毒的摇滚歌星……”这些对电影品质至关重要的问题,每一个都有可能让郑钧的《摇滚藏獒》面临着失控的风险,但他说:“我在整个过程中必须想尽各种办法和用尽各种招数,才能保证整个电影的价值观。”
2009年,郑钧在北京光华路上成立了这家文化传播公司,为的就是把自己的漫画书《摇滚藏獒》拍成一部有好莱坞水准的动画电影。
歌手郑钧成了商人。
做生意就像组乐队
《摇滚藏獒》缘起于郑钧对女儿的爱。郑钧的女儿跟郑钧抱怨,中国没有可以看的动漫。于是他就琢磨给女儿创作一部漫画书。郑钧从小学画,高考时差点进了美院。早年在北京,闲暇时他也曾坐在自己的酒吧里画画打发时间。
郑钧会每天给女儿讲一个狗和音乐的故事。故事的原型是郑钧家养的藏獒麦头,它一身腱子肉,体壮如泰森。有一天,它随着金属乐队的音乐怒吼时,郑钧被惊呆了,“麦头能玩摇滚”,之后他每天晚上都给女儿讲一段故事,晚上再画出来。就这样有了漫画《摇滚藏獒》。
故事里的藏獒麦头自幼父母双亡,随爷爷在寺院里长大。他能直立行走,会说多种语言,后来被摇滚歌手、酒吧老板温暖带回了北京,从此迷上了激情的摇滚乐。麦头找到几个志同道合的狗友组成了史上第一支狗的摇滚乐队……《摇滚藏獒》的漫画书于2009年1月出版。
书的出版对郑钧来说,像一句“阿里巴巴”的咒语,一扇门瞬间打开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日本最大的动画公司,曾出品过《娜娜》和《死亡笔记》的Madhouse找到郑钧,希望把《摇滚藏獒》拍成电影。紧接着,美国一家动漫制作机构也找来了。同时,还有很多国内的动漫基地,也向郑钧抛出了橄榄枝。最后郑钧拒绝了日本人和美国人。
在郑钧此前的人生阅历中,20世纪80年代那批歌手中,他似乎给出了一个财富和理想结合的中产范本。他很早就可以靠唱片收入养活自己,在此之后,做公司,当制作人,开酒吧,还建了个160多亩的农场。
但这一次,郑钧想玩一把大的,他决定自己把《摇滚藏獒》拍成电影。“我是新的模式。中国人拥有所有的知识产权,去美国雇佣好莱坞最优秀的资源进行制作,中国和好莱坞一起发行。”郑钧说,“在中国的动漫业,这是一件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情。”他喜欢做这样的事,他从小就愿意相信那些不可能的事。
但这一次他能否梦想成真,取决于两个核心因素:一个是资本,一个是好莱坞。
“作为一个知名的歌手,很多投资人都很愿意见我;而另外一方面,他们又觉得我是一个歌手,要做这么一个动漫的东西,他们就觉得这事不靠谱,对你表示出一种怀疑的态度。开始是很难的,要向别人证实这件事,对你在这件事情投入和对这件事情的可靠性产生信任是很难的一件事情。”郑钧坦陈。
前前后后,郑钧见了不下十个投资人,各行各业的都有,还包括几个煤老板,有个煤老板甚至提着钱袋子,坐着飞机来了北京。但最后理工科出身的北极光创投总经理邓锋和郑钧站在了一起。“原因很简单,我只想要聪明的钱。”郑钧笑着说。
邓锋向郑钧推荐了一位女强人王晓梅出任《摇滚藏獒》制片人。王晓梅和美国人做了十几年生意,曾任美国泛亚娱乐机构副总裁,并在兼任该机构亚洲首席代表期间推动公司业务全面进军中国。
王晓梅向《财经天下》周刊提及她和郑钧的相识:“我跟他聊完之后,觉得他不像一个艺人或者说歌手,他是一个很有创意的人,他自己写小说、也画漫画。之后,郑钧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我觉得他很有诚意,那时候,我就想,这确实是从来没有人做的一件事,那我就试试。”
王晓梅决定加入。邓峰、郑钧和王晓梅三人再次坐在一起的时候,邓峰告诉他们,“我们还需要拉进来一个投资人”。这个投资人就是新东方创始人、真格基金的创始人徐小平。王晓梅把这支队伍称为“梦之队”,“邓峰非常理性,而小平非常有激情,除了郑钧我们三个人都是海外背景,但郑钧是做音乐的,他的视野是全球化的”。
“郑钧的外语讲得非常的好,这是中国创意人进入好莱坞一个充分且必要的条件,为什么那么多国内公司,国内导演,想跑到好莱坞去做点事情,但一直就是做不成,其实最大的障碍还是语言的沟通,你能不能明确的把你的需求告诉你请的编剧和导演,而不是扔给好莱坞的团队就不管了。” 王晓梅补充。
在郑钧看来,现在的商业的团队和一个摇滚乐队差不多。郑钧依然是主唱,负责大方向和创意。制片人王晓梅有着非常强的执行力,很像吉他手。投资人邓锋是贝斯手,他能保证一个公司在稳定的水准上前进,而徐小平很善于鼓励人,像个鼓手。另外团队里每一个人英语都很好。
邓锋建议郑钧成立一个从法律维度来讲健康的公司,因此公司在成立之初就请了三家顶尖级律师事务所,一家负责法务和融资,一家负责商标注册和产权保护,还有一家美国事务所负责和好莱坞的合约。后来,徐小平告诉郑钧这样做的原因:必须要想办法了解美国人的思维。
《摇滚藏獒》的“梦之队”乘着他们的理想之舟抵达好莱坞时,发生了一个控制与反控制的故事。
“好莱坞存在于加利福尼亚州那么一个实实在在的地点,位于北纬34度附近,靠近太平洋。从地理的角度来讲,虽然那里并不是欧洲的人们习惯上所认为的那种东西,但是应该说,那是一座城市,是一片广阔的地区,那里有很多的电影制片厂,明星的豪宅……好莱坞只不过是洛杉矶19个郊区小镇之一。”法拉奇在《好莱坞七宗罪》中如此描述。
第一次去好莱坞时,王晓梅和郑钧只拿了本英文版的《摇滚藏獒》。“需要住一个好的酒店,必须让人家觉得咱们是有实力的,不然的话人家都不理咱们。我们找到了比利华山庄,拍摄《风月俏佳人》的地方。然后,我们开始约编剧,当然,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当时蛮可笑的”。王晓梅笑着说。
郑钧和王晓梅的好莱坞之行就以这样一种方式拉开了序幕。几番沟通,好莱坞动画片《花木兰》 《玩具总动员》的编剧丽塔·海斯奥,《功夫熊猫》 《冰川世纪》 《赛车总动员》的艺术总监布克·里维斯欣然加盟。郑钧还带着他们去了西藏采风。
但在剧本刚开始创作的时候,郑钧就和好莱坞的创作团队发生了很大的冲撞。好莱坞团队完成了一稿,但被郑钧完全否定了。
“他把藏獒写成了好莱坞式的叛逆小孩,我告诉他,你的故事换任何一条狗都差不多。他问我为什么要是藏獒?我告诉他藏獒代表了东方人的一些品质,比如忠诚。但是按照美国人的价值观,如果你的朋友伤害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对他忠诚?我告诉他,藏獒就是这样一种动物,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但这个编剧认为这不值得歌颂,也不美好。”郑钧阐述。
郑钧就让这个编剧改,两个月过去了,编剧又给了一稿,但一点没改。郑钧当时就问执行制片人,可不可以换编剧,但因为《摇滚藏獒》的编剧工作已经展开,换编剧会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好莱坞是工会制,所有的编剧、导演、演员全隶属于工会,因此跟他们的合作开始后,面对的其实是一个工会系统。
郑钧解释:“工会对会员的保护机制非常完善,这个系统和中国文化的差异巨大,如果你不懂得它的系统和文化的话,失控就会成为常态。”
郑钧咨询好莱坞最好的律师,律师告诉他:“虽然你们双方工会协议并没签订,只签订了小合约,但合同已经在执行了,这个合同虽然没签,但跟签了没多大差别。”
律师当时给郑钧的建议是:“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这样的,本来这个合同要签订了,但因为这个编剧又增加了一些小条款,比如他每次来中国必须携带家人,且一定要坐头等舱。如果我们现在给他发个传真,告诉他这些条款我们答应不了,我们打算跟你解除合同,这个合约就中止了。”律师当天就给这个编剧的律师发了传真,合同就此中止。
在制作《摇滚藏獒》的过程中,如果理念不合,王晓梅和郑钧就会对好莱坞这些大牌导演和编剧说NO。
“我们在早期请过一个迪斯尼的导演,最后开掉了。藏獒最初的动漫形象,是导演把控的,他按照美国摇滚歌星的范儿去设计,而我们的主人公是一只特憨的、在乡下长大的狗。我问郑钧,这个狗怎么看着像吸毒的,而郑钧的感觉也是。每一个导演都有自己对事情的认知,很难扭转,但不能按照这个思路走,所以只能喊停。”王晓梅说。
之后,《玩具总动员2》导演约翰·拉塞特的加盟,对《摇滚藏獒》来说,无疑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王晓梅印象中,约翰·拉塞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他有自己的小脾气和小个性,有时候会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但是很多大导演都是这样的。“我们有时候要改什么东西,假如不顺他的心,他会有一些情绪不稳定,但不管怎么样,最后还是被说服了。我跟他说,这部电影做出来第一署名人是你,所有的人都是在帮你成就这部作品!”
王晓梅回忆,整个磨合的过程中,导演们对郑钧非常尊重。而整个合作过程中,郑钧也在调整自己。“我现在已经跟原来不一样了,我现在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比较低,觉得自己在很多方面还欠缺很多东西,包括知识方面、才能方面,我觉得有很多比我优秀的人。”
王晓梅
藏獒麦头在《飞得更低》里这样唱到:“我始终学不会屈服和谄媚/用折断的翅膀在尘埃中低飞/现实越冷酷,斗志越旺盛/永远不言败,每天都做梦!”
郑钧和好莱坞的坚持,背后需要的是强大的资本支持。
“我、郑钧、邓峰和徐小平,不管在资本的层面还是影视的层面,都有很多资源,但是早期依然是没有太多的人来投你,所以前三年我们就靠自己的小体量,因为邓峰再有钱,徐小平再有钱,都不可能无限制的往里投!因此,前三年对我们来说很痛苦,没钱了,就找天使投资人,但人家要求,我们投,你和郑钧也得投。”王晓梅说。
对王晓梅来说,制片人就变成了投资人。“对我而言我只是一个制片人,我只是在做这个事情,虽然我有自己的公司,但资金实力也没那么雄厚,即使这样,为了让投资人有信心,整个过程中我以个人的名义投资,在当时,我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投进去,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情做成,我的个性是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我是不会放弃的!”
《摇滚藏獒》拍摄早期,天津成了它的福地。
天津市滨海新区高新区觉得郑钧这个项目很好,愿意出资3000万元,但前提是公司必须注册在天津。于是郑钧把公司注册在了滨海新区高新区。
“通过一家担保公司,我们政府介入,去看他们这个项目——包括组织架构、产品的内容和导演。最后确认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支持的项目,有中国自主知识产权,被好莱坞认可,且所有的制作都来源于此。当时我们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模式,政府应该支持。”天津市滨海新区高新区分管文化产业的副主任王威告诉记者。
天津一家叫国画人的公司,也是《摇滚藏獒》早期的投资者,依靠天津这两家单位的资金,王晓梅解决了资金的燃眉之急,最终撑到把《摇滚藏獒》动态的分镜头做出来。之后不久,约翰·拉塞特就加入团队。
这个时候,对王晓梅和郑钧来说,资本层面的问题只是暂时解决了。
“当时有一家很大的公司和我们谈了好几个月想投资我们,我就把别的投资人都谢绝掉了,但签约的时候,那个公司突然说要再增加一些附加条款,我们措手不及,因为律师都已经弄完了,我们就紧急召开董事会。我那天刚好要去西藏,我们的投资人就问我,能不能再找找别的投资人,我说我都谢绝了,再回去找,不好吧。”郑钧说。
“我突然就想起中磊(华谊兄弟创始人王中磊),我给他打了个电话,我说中磊兄,有一家公司要跟我们签约了,临时又增加了一些条款,我说我不太懂,你能帮我参谋一下吗?聪明如中磊,一听这话,马上跟我说,你先别签,让我看一下,如果片子好我们就投了,我说好吧!”说话的郑钧满脸笑意。
给王中磊打电话时郑钧正要去机场,然后去西藏转山,而王中磊也在机场,打算去法国。郑钧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看来《摇滚藏獒》跟华谊也是有缘无分了。半个月的转山结束后,郑钧又去了西安演出,结果王晓梅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回北京一趟,因为华谊要和他们签约投资。
“华谊以最快的速度做了决策,然后以创纪录的速度把财务的资金也弄完了。那时候,我觉得这确实是雪中送炭的事情,所以在这点上我非常感谢中军和中磊!”郑钧说。
经此磨砺,公众印象中熟悉的那个感性、愤怒、忧伤的摇滚歌手郑钧似乎渐行渐远。
如今的郑钧,周一到周五在办公室内扮演“商人”的角色,开会、收发邮件、协调大洋彼岸的运作;周末则奔赴某个城市,开演唱会,这是如吃饭睡觉一样不能缺席的生活方式。
“《摇滚藏獒》中,你的角色是什么?”听到这个问题的郑钧,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第一,本来我的角色应该是第一出品人,但华谊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支持了我,所以王中军和王中磊先生就成了第一出品人;第二,我的CEO王晓梅女士为了这个事情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公司的事情都是她来干,她也干了六年了,所以她也是第一制片人”。
“我好像就理所应当的排到了第二。我在原创故事里面,但还不在编剧里面,因为美国是这样规定的,如果你没有执笔写的话,是不可以放进编剧里的,因为我的英语还没好到可以写剧本,所以我也不是编剧;导演就更跟我没什么关系啦!” 郑钧说,“综合起来说,我算这个电影的父亲!”
“如果现在的郑钧看到六年前的歌手郑钧,你觉得他会跟他说点什么?”
“我会劝他,会拦住他,千万别弄这个事情(电影)。”郑钧笑。
曾有媒体点评过郑钧,在众人眼里,他似乎已经拥有了一切 :英俊、瘦、才华、名声、财富、朋友、家庭、幼女、酒吧、私人会所。作为歌手,他的专辑《赤裸裸》正版发行超过50万张。某种程度上,他给出了一个财富和理想结合的优质范本。
那么郑钧为什么要折腾一件这么难的事情呢?郑钧的回答是:“我觉得人生就像爬山一样,一座一座山去征服,老爬一座山也没什么意思。”
创意10问·郑钧
1、目前你做过的哪一个项目让你比较有成就感?
ZJ:我对成就感什么东西我不太清楚。
2、是什么在激励你的创作?
ZJ:说的高大上一点,《摇滚藏獒》这项目当初我们几个创始人的共同梦想就是有一天希望在全世界电影院里面看到这个电影上面有我们的名字,让全世界人都看到一帮中国人做的一个电影,这是我们最大的一个梦想和动力。
3、你整体的创作风格是什么?
ZJ:还是个偏美式的一个动画电影,一个偏好莱坞式的动画电影,桥段和路子、方式。
4、你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影响来自于什么?
ZJ:最重要的影响来源于我心灵的这种禅修的训练吧。
5、你最推崇的创意人是谁,为什么?
ZJ:马斯克。我欣赏这种人的勇气,刚才我跟另外一个人也说过,我说最大的勇气不是说你有勇气去得到,而是你有勇气不害怕失去。
6、你认为创意阶层最重要的特质是什么?
ZJ:创意和勇气。有创意的人如果没有勇气,这个创意毫无用处,没有创意的人有勇气也没用,所以又要有创意、创造力,还要有真正勇气的人,这两点结合起来是非常重要的。
7、如何理解这个阶层在商业社会中所起的作用呢?
ZJ:这一类人总是让我们无法忽视他们,因为总是他们在干事儿,因为他们有勇气不害怕失去。我把钱和时间都砸到这件事儿上,花这么多年、这么多钱干这件事,一般人不会像我这么疯狂。
8、你觉得在中国做动画电影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怎么克服?
ZJ:全是困难。因为从项目的立项起到找钱,像动画片的融资,现在比原来好多了,原来非常难,然后也没有可借鉴的。因为动画片不像真人电影,动画片是更讲究技术的一个行业,它更像工业化的东西,它需要大量的具备资格的这样的动画源,这个叫Story Artist,连写带画的人,所有的环节都是靠电脑做出来。
9、每天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ZJ: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做我的户外瑜珈的功课,大概一个小时。
10、晚上睡觉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什么?
ZJ:晚上睡觉前大概打一桌桌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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