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为新:摄影于何处“迷人” | 《牛栏山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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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栏山影话
作者:傅为新
出版社:浙江摄影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年1月
ISBN:978-7-5514-2325-0
定价:98元
摄影于何处“迷人”
文 / 傅为新
这里探讨摄影的“迷人之处”,仅围绕纯摄影意义中的摄影本体而展开,只关乎一张单幅照片作为“摄影”而独立存在的感性价值和自足意涵,与现当代艺术语境下利用摄影的媒介性而出于摄影之外的思想议题无关。
首先,你可说,摄影的迷人之处在于它曼妙的光影、微妙的影调、纷呈的色彩、适恰的布局,及由上述种种产生的韵律感。这些外化于视觉形式的构成美学确实迷人,但这样的迷人之处,绘画早已做到。同样,其他造型艺术以及电影、舞台戏剧也可达成,所以这并非摄影的美学专属。
其二,你可说,摄影的迷人之处在于它留下的技术痕迹,这就较接近本体了。这些技术痕迹,我们可称其为技术美学。它们产生于诸如成像工艺材料、镜头屈光属性、快门之于时间的形塑能力,以及相机对现实入微的再现功能等技术因素。这些技术因素造就了摄影作品和其他艺术形式相形可辨的独特味道。尽管电影同样可做到镜头的美学属性,但电影不可触摸。在数码时代来临以前,摄影的结果以物质材料呈现,无论何种传统成像工艺, 通过这些工艺和材料属性留下的特殊痕迹和材料质感,以及经过时间发酵产生的历史对话情境,确实是其他艺术形式难以胜任的。
其三,你可说,摄影能够如实反映现实世界之精彩纷繁,具体可至自然世界和社会民间的卓绝风景、奇异现象、感人故事、 震撼新闻。不过,这些超出生活常态的卓绝、奇异、感人、震撼 之状,都是客观世界的主动创造,摄影无非完成了“记录、复印、 再现”这些中间技术动作。这些照片(见下图)确实迷人,但迷人之处并非来自摄影自身,而是来 自客观对象的附丽。我们要感谢摄影,它为我们截留下那些过往不复的场景,事实上我们要感谢的是摄影复制现实的能力,感谢的是“摄影技术”,而非“摄影艺术”。既然是客观世界自发的迷人,它可被摄影再现,也完全可被其他视觉艺术呈现,乃至文学, 也可将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以深情入微的文字描绘至催人泪下, 因此,这仍然不是核心的“摄影艺术”。假设面对同一个迷人的现实,技术水平高、装备条件好的人,和技术水平低、装备条件差的人,所形成的结果会有差异,但这个差异是修饰性的,而非决定性的。你去拍一出高山云海之景,可满载而归,也可徒劳无获, 你的照片是否迷人取决于那个现场是否迷人,或说取决于你运气的好坏。你难以逆转天地自然之象,也不能无端地用相机生成一个动人事件,我们能做的无非是用什么镜头和视角,用什么光圈和快门,所有这些可供发挥的技术经验,只是决定你能否将那一场景呈现出相对更好的状态。摄影师们曾经创作出很多“杰作”,它们实则是自然的杰作。正因为这些客体对象自身喷薄出强烈的迷人之气,以至“花香蝶至”。花香并非由蜂蝶创造,蜂蝶只是完成了采撷和传播。面对此类超越常态的奇景奇观、感人事件,其实无须摄影师专精,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自然生发出感知力和心灵反应。拍照手机普及后,这一问题得到验证:当大众都配置了摄影工具后,所有的人都变身为风光摄影师和新闻摄影师。专业摄影师此时能做的,无非是发挥出更高一筹的技术手段和美学经验,便算大功告成了。
图片作者:陈碧鑫、潜国跃
如上所述,抛开信息的复制和传播作用不谈,摄影如果仅作为实体世界的平面赋形,无非因为拍摄者技术水平的高低而使最终的呈现效果有所差异,那么对于摄影师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特别一说的了,毕竟是那个客体世界在唱主角,摄影师只是一名从属帮办。然而也有些摄影(见下图),它的客体对象并非那么主 动鲜明地显现自己,它或只是生活中不易察觉之常态,普通常人很难嗅到其迷人之处,而神经纤细的摄影师却可入幽微而感之, 借用那平凡之景、熟视之态,摄影者以个体主观的意识情感唤醒一个原本庸常的客体世界,这样的摄影,主客交融、物我相形。 在这些照片身上,可闻到摄影师“人”的气味,又融贯了彼一真实世界,概此为摄影艺术迷人之处的又一种。
图片作者:李宇宁
其四,我们时常会在脑中预设好一个画面,后让客体对象完全处于掌控之中完成拍摄,得到一个与构想基本吻合的作品,为使之趋于完善,拍摄完成后还要通过后期手段追加润饰。这类摄影使我们必然地想到了绘画。但凡通过摆布现场或后期加工制作完成的摄影形态,都有着绘画的行为特征,其造就的结果完全是主体意识控制下的结果,于是这一类摄影又滑入绘画的本体逻辑——一个完全由主体操控生成的世界。因此,这样的摄影仍不能使摄影成其为“与绘画不同的艺术”而甚显其独立价值。绘画无须使用相机亦可达成超级真实的技术美学,唯相机和画笔之工具不同矣。那么,纯粹摄影与绘画最可区分的差异性究竟何在?那就是它在抓取未经干预之现场可能会生发的某种状态:那是主客体交织互动下形成的一个既不绝对伺服于主观又不绝对等同于客观的开放性意义空间,它可以转化为文学象征、精神隐喻,也可以是错觉感知或趣味联想。最典型的就是布列松的“决定性瞬间”,尽管这一概念现下仍被频频误读、炒作或被攻击,但摄影如何能够从现实之中决定出一个独立自在的“非现实”,布列松的快照美学仍然有“决定性”意义。在这样的作品中(见下图),被摄对象在客观世界中相互游离、并无关联,在“摄影”中却合谋共生, 摄影师有意识地构建关系,但这一关系又完全听命于未经干扰的现实,此种事前双方并未合谋、最终却共同构建的结果,几近于 “意外怀孕”,终让摄影有了本体的言说,也使来源于现实的摄影得以成为“超现实”。这是摄影委实可以独立于绘画之外的迷人之处——在必然与偶然、可控与不可控、依存与游离、全部与局部之间,这样的摄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现实与拟想、集中与开放共存的世界。
图片作者:亨利·卡蒂埃—布列松
摄影永远无法回避那个现实的世界,但艺术终归属于人心营构之象,如果摄影是一门艺术,那么对待摄影就必然要有一颗艺术之心。当客体世界本身已足够精彩时,你只需欣赏它并为之按动快门,此为“再现”;当它们静默含蓄、流于庸常时,你就去唤醒它并与之交相共鸣,此为“发现”;当你迫切需要表现自我时,就让世界成为你的背景与和声,此为“表现”。我们可以通过摄影让思想和现实在如此默契相映的配合中此消彼长,互动博弈,我们也因此获得了摄影内在自足的乐趣。
根据作者 2017 年遂昌摄影工作坊部分授课内容整理,《中国摄影报》2017 年 10 月 24 日“牛栏山头”专栏刊登。
关于作者
傅为新,浙江丽水人。2004 年开始涉足摄影,代表作品《中国电视》等。近年主要从事摄影评论研究、展览策划和摄影活动组织。现供职于丽水摄影博物馆。
(以上图文选自《牛栏山影话》,由浙江摄影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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