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非侠：百年后再次呐喊：救救缪可馨们，救救孩子
题图摄影：吉它木影
如果不是过于悲愤，过于绝望，过于被刺激，对老师过于失望，她能下得了如此决心，能做得如此决绝吗？
百年后的再次呐喊:
救救孩子
102年前，鲁迅先生发表了他的第一个，也是中国第一部现代白话文小说巜狂人日记》。先生通过塑造一个被迫害者“狂人”形象，揭示了以封建礼教为主体内涵中国传统文化“吃人”的本质，将“五四”新文化运动带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真正开启了中国的思想启蒙，极大的警醒了昏睡中的国人，真正开始了人的觉醒。
尤其是先生在文章最后“救救孩子”的悲愤呐喊，如惊天巨雷，炸响在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心中。从此，“肩住黑暗的闸门，放孩子一条生路。”成为一代又一代教育工作者，一个又一个父母自觉扛起的职责。
百多年过去了，我们的文化现实是怎样的呢？我们的教育现状是怎样的呢？我们的孩子们是怎样的呢？面对先生的警醒和呐喊，我们作出了怎样的回应呢？
无庸置疑的是，百多年后，进步还是有目共睹的：“吃人”的封建礼教文化已经大大被铲除了，平等，自由，民主，富强等已经被列为核心价值观，国民教育普及率以及识字率，应该都达到了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新高度，国民的文化素质和文明程度已经是大为提高了。
但是，也无庸讳言的是，对此也不能估计过高。对照先生殷切的期望和呐喊，我们仍然要抱愧和羞惭。因为百多年过去了，我们努力的还太不够，做的还太不好。尤其是在先生最忧心的孩子们身上，我们做的还太差，太差。我们不仅没能挡住一些孩子们被“吃”，甚至还冒出一些新的法子，唆使孩子们去“吃人”。吃或者被吃的囚徒困境，我们不仅依然未能破解，甚至还在一些地方一些领域继续上演。
我们在未成年人保护方面做的仍然不够，儿童意外死率居高不下。据有关方面统计:我国每年因意外伤害而死亡的儿童超过20万，平均每天有540多个儿童意外死亡，意外伤害死亡占儿童死亡数量的1/3。2000～2019年中国儿童意外溺水状况报告显示，溺水死亡占我国0~14岁儿童少年意外死亡的6成之多，每年有3万名左右的儿童死于溺水事故，其中溺水死亡的农村儿童是城市儿童的5倍。
我们对儿童患病医护救助也非常不够。我国400万名白血病患者中，有50%的是儿童，大部分都是2-7岁的孩子。每年新增约4万名白血病患者，其中40%是儿童，并以2-7岁居多。因无钱医治而死亡的大有人在。
我们仍有超过6000万留守儿童，成年累月跟父母分离。2015年6月贵州毕节留守四兄妹在绝望中喝农药自杀，震动全国。
更别说，一起又一起伪劣奶粉制造的大头儿童事件，最新的一次就发现在湖南郴州。
而学生自杀事件频发，更是不时冲击人们的耳膜。仅最近三个月内有媒体公开报道的，单是跳楼自杀的就有七宗之多。
而发生在6月4日，江苏常州五年级小学生缪可馨坠楼身亡事件，无疑是其中最令人心痛，又是最典型，最能显现当前文化教育等领域存在问题之严重，之可怕的标志性事件。
尽管目前整个事件的真相仍待查明，尽管警方公开披露的文字中，涉事袁老师仅承认有要求传递正能量，否认有打耳光，有呵斥批评，甚至作文本上一道道删除线都否认是她所为。但是，缪可馨跳楼自杀，被要求反复修改作文，被批语要“传递正能量”，则是可以明确的。而就是凭着这样已经可以认定的事实予以分析，整个事件的脉络也可以大致梳理清晰，而整个事件背后透露的问题，依然令人忧心忡忡！
是什么样一股力量，可以让一个那么活泼可爱，年仅10岁的小女生，那么毅然决然地从教学楼上一跃而下？如果不是过于悲愤，过于绝望，过于被刺激，对老师过于失望，对自己的未来过于悲观，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一丝敬意，对自己的人生失去了一点点留连，她能下得了如此决心，能做得如此决绝，如此坚定么？
我不是缪可馨，我不能代她表达，我只能揣测。让她伤心至极，悲愤至深，失望透顶的因素中，一定有一个是跟自己的作文被那么粗暴地被对待有关。要知道，对于一个作文常常拿第一，以作文好自傲的学生来说，一篇作文就是她的心血，她的至宝，她的自信，她的骄傲，乃至她的尊严。任何对其否定和批评，都可以让她受到伤害。更何况是那么简单蛮横无理粗暴的对待！缪可馨的那篇作文，以她的年龄来说，的确是已经很不错了，估计她自己应该是很自得也很自信的。但是，却遭到了老师的当头棒喝。不仅被要求一遍遍修改，还被要求“传递正能量”！
可以想见，缪可馨当时一定是懵过，气过，无奈过，不解过。估计她不懂得自己的这么好的作文为何老师不认可，为何老师认为自己真情实感的文章“全是负能量”！那么到底何为正能量，又如何传递呢？对于一个年仅10岁的小女生来说，要弄懂这些，太难了，要求太高了。她的尊严，她的自信，她的骄傲，在那一刻，肯定是被击碎了，击毁了，破败了，以至于让她找不到一点出路，看不见一丝希望，失去了对人生对未来的最后一丝留连。于是于绝望悲愤中一跃而下！她想用这样的方式逃避现实，解脱自己，了结可怕的未来！
从目前公开的文字中，缪可馨的老师仅承认在孩子作文本上，写了“传递正能量”几个字，她就以为自己可以免责。但她没有想到，或许正是这五个字，让小小的缪可馨真正感到了可怕，感到了绝望，感到了不被理解的伤痛！
正能量到底是什么？即使是现在整天以此作为口头禅的大人们，也没多少人能说得清。因为这个词一直是在不断变异中的，从最初的表达积极、阳光、健康、美好等，渐渐变成了一种行为准则，凡事只能说好，不能说坏，只能报喜，不能报忧，只能赞美，不能批评，否则就是负能量。进而，现在它已经成为了一个筐，什么东西都可以往里装，而且是随着时间场景人物身份形势的不同，是在随时随地变化着的。今天这事是正，明天说不定就是负，此地此刻可能是正的，彼时彼刻可能就负了。它已经不仅仅上升为一种道德判断，甚至已经异化为类似政治正确一样的政治判断。它代表着上方，正确，正义，道德等，甚至替代了部分法律。
君不见，就在不久前，武汉作家方方，写了六十篇封城日记，因为太过写实，写了好也写了坏，报了喜也报了忧，有肯定也有批评，结果，不就是被判为没有传递正能量，而遭到暴风骤雨般的围殴么？至今还没有消停。这个词，现如今已经成为了一根威力无比的棒子，正在对一切批评，异见，甚至商榷当头棒喝，让全社会只能有一个声音，一个态度。正如曾经的三纲五常，存天理灭人欲，斗私批修等一样，发挥着越来越大的威力。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好在方方见的世面够多，骨头够硬，心态够好，否则，还不早就被灭了多少回？
如此复杂，如此严肃，如此正经的新锐热词，让一个年仅10岁的小女生如何理解得了，承受得了？我估计，她从这三个字中不仅未见到积极美好，未见到正负，而是看见了大人们的复杂，大人们的可怕，自己的可怕处境，从而对自己对未来丧失了信心，丧失了希望。她不想以后都不能想到什么说什么，想写什么写什么，而要天天跟大人们一样，口是心非假大空，装模作样双面人。她不想陪大人们玩了！于是她选择了以死了之！可怜的孩子！她到底还是太小，太天真，太未经世事！选择了这样一条最不该选择的路！实在是太令人痛心了！
清人戴震说：“酷吏以法杀人，后儒以礼杀人”，“人死于法，犹有怜之者，死于理，其谁怜之。”缪可馨之死，可以说正是戴先生所谓“以礼杀人”的翻版，正如鲁迅先生所谓被仁义道德吃掉的狂人！只不过，现在换了个新名词，新说法，叫做“传递正能量”！几千年了，花样在不断翻新，实质其实一点未变。小可馨的悲剧，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呢？
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最后写到：“有了四千年吃人履历的我，当初虽然不知道，现在明白，难见真的人！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
面对先生的悲愤，面对小可馨绝望的眼神，面对绵绵不绝的软刀子文化，我能说些什么呢？只能是悲凉地接过先生的呼号，继续呐喊——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
~the end~
作者简介：
侠非侠：六零后，现居广州，媒体人。爱读书，爱思考。奉行真知真见真实真人“四真”主义，虽常遭头破血流犹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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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