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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美女嫁给贫下中农,对那个时代的反思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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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区插队纪实 3
文/东湖逸翁
编者按:东湖逸翁的藏区插队纪实我曾在民风开放的藏区插队、凶宅惊梦得到有着同样经历的读者强烈共鸣,今天刊发最后一部分,欢迎读者阅读并留言。也欢迎读者投稿说出你们的故事,投稿请加编辑二木微信duijiudangge63
吃派饭的日子
因为上年度没有分配到粮油,生产队长就安排我吃派饭。每户吃一天,从村头挨户吃下去,直到村尾。吃完一轮后,生产队才给我分发了一些粮油,我就开始自己做饭了。
到了吃饭时间,照例有那家的小孩来学校叫我。是学生的,自然叫我老师;不是学生的孩子,则叫我什么的都有。大家都知道我是上山下乡插队知识青年,但对这些说藏语的小孩子来说,汉语全称很麻烦很拗口,则简称为“知识爸爸(叔叔)”,嘴巧一点的,则叫我“知识青年爸爸(叔叔)”。
我插队的卓尼县南部地区,大部分公社都分布在洮河两岸。地处河阳(北)的村庄,基本都是纯农区。我刚插队去的那个村庄既是河阳的纯农区。地处河阴(南)的村庄基本都是农林牧三结合的地区。每个村庄都有牧场和土地,还可以优先在国营林场搞副业,所以生产生活条件相对比较好。我担任村学教师的这个村庄地处河阴,在当时,社员们的住房和吃穿条件都算不错。村民们对我的身份有点迷惑。说是下乡干部,又不是下乡干部,当下又在村学当老师。所以派饭时,家境好一点的,有酥油糌粑、奶茶,煮腊肉,炒鸡蛋,烙油饼,甚至有的还宰了鸡。饭后递给我一根长长的竹管,插进烧酒木桶,吮吸甜冽的自家烤制的烧酒。家境差一点的,最起码也会蒸白面花卷,擀白面饭。善良淳朴的藏族村民们,把我照顾得十分周到,至今想起来仍然感动不已。
和下乡干部不同的是,他们每天要交一斤粮票,四毛钱的伙食费。我是知识青年,是这个队上的一员,什么也不用交。但我牢记着一定要用刚学会的藏语说声谢谢。
晚饭通常要等社员们收工回家才做,所以很晚。一次到村西头的一家吃完晚饭,突然下起暴雨。我拿了主人家递给我的一把大黑伞,匆匆忙忙往回赶。当时我对整个村庄的地理环境还不是十分熟悉。走出他们家巷子,朦朦胧胧往回走,却怎么也找不到我住的巷口。瓢泼大雨中,四野漆黑一片,我好像置身于翻江倒海的水底,怎么也找不到一个白天熟悉的参照物。我就静静地站立在雨中。滑稽的是,我当时居然还想起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俗语,就真的伸出不拿伞的那只手,凑在眼前看,还真的看不见,才相信那句话不是妄说。嘴角竟冒出一丝傻傻的笑来。
后来,借着偶尔亮起的闪电,我终于找到了巷口。再摸扶着巷子两旁人家的木栅栏,回到了住处。这时全身都被淋得透湿,赶紧在铁炉里烧起柴火,脱下衣裤烘烤。紧接着,就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知青经验交流会上的美女
九月的一天,公社派人通知,县上要召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典型经验交流大会,简称知青交流会,要我随同公社有关领导和干部一起参加。
交流会只开了一天。上午,县上领导(当时称县革命委员会主任)讲话,强调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以及全县农业学大寨取得的成果。总之,到处莺歌燕舞,形势一派大好,不是小好。
下午,安排的是优秀知青作先进事迹典型发言。一共安排了三个人发言。两位男知青,一位女知青。男知青讲的无非是如何不怕苦,不怕累,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灵魂深处闹革命,狠斗私心一闪念等等,并且列举了一些典型事例。这些内容,在当时的报纸上比比皆是。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位女知青。她在典型发言中说,她从自治州首府高中毕业,父母亲都是干部职工,所以从小缺乏深入农村第一线的锻炼。上山下乡来到农村(她在距县城较近的一个公社)插队以后,通过斗私批修,在劳动锻炼中逐步认识到了贫下中农的优秀品质。
她还用了一句“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的话,证明贫下中农最可爱。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和传统观念决裂,和坚决反对自己婚姻的父母决裂,抱着扎根农村闹革命的决心和勇气,与一位贫下中农结为夫妻。她的发言引起台下一片哗然。尽管此前就有流言,但我们一直半信半疑。现在终于相信,“文革”版的《朝阳沟》故事就在我们身边发生了。
站在台上的她,身材端庄匀称,娟秀的瓜子脸,精致的双眼皮,略略发黑的麦色皮肤。虽然当时的穿着打扮都很朴素,羊角辫,草绿色仿军制服,蓝布裤,解放牌球鞋。但她体态的美好还是遮掩不住。
看着她在台上发言,我一阵阵地心痛和惋惜。在知青中,我大概属于迟钝的人。由于这个公社只有我一个插队知青,在野性的村庄,始终是孤家寡人。当时我的目的很现实也很直接:通过插队这块跳板,尽快参加工作,离开这里。
这件事很快就轰动全州。这位女知青的名字,至今我仍然记得很清楚。她是单姓单字。由于那时大多数人的姓名都是三个字,所以她的名字显得特别洋气贵气。从此后,她就成为这个县里的公众热议。有人说,大队会计是先奸后娶;有人说,女知青是投怀送抱。我则不断捉摸:从小娇生惯养的她,是因为吃不了苦而急切地寻求一处避难所?还是因为心生忧惧而饥不择食地减轻心灵的重压?因为当时知识青年在农村解决婚姻问题的,大多是男知青赘娶农村姑娘,最起码也是年龄品貌相当。
我招工后就离开了那个县,后来又到了外地。但她的事仍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我心。“文革”结束后,在知青返城大潮中,这种权宜婚姻纷纷破裂瓦解。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电影《孽债》,反映的就是这些人的子女进城寻找亲生父亲母亲、寻找归宿的题材,由此引发了新一轮的社会问题和家庭伦理问题大讨论。但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这位女知青怎么办呢?她对命运的抉择肯定要困难得多。也许,她会像当初的简单草率结婚一样,也选择简单草率地离开?因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她都不可能坚守到底。
真应了后来流行歌中的一句歌词:我拿青春赌明天。但是对草率委身的这些女知青来说,她们付出了灵与肉,但是爱情、婚姻、家庭、事业的明天,离她们已经太遥远,太遥远了。像她这样的人并不是个例。她们还有明天吗?
回顾与反思
随着“文革”结束,上山下乡运动,这个特定时代的产物,也寿终正寝。但上山下乡以及附着于它的“知识青年”这个特定名词,却历久而弥新,在千百万人的话语体系中被一再提起,成为一代人生存经历和精神磨砺的标志。
提起插队,有些人很受伤,有些人很酸辛,有些人很无奈。我的插队经历却留给我很多温暖的回忆。我的幸运,大概由于我是这个公社当时唯一的知青,物以稀为贵。另外,藏族干部群众祖祖辈辈受佛教文化的熏陶,慈悲为怀,待人接物十分真诚善良,在思想和行动上不那么极左。这也是我为什么要选择到离家较远的藏区插队的主要原因。事实证明,当时同学中凡是到藏区插队的人,工作分配都比较快。
回顾上山下乡插队运动,有许多回味与反思之处。
首先,它颠覆了知识与劳动的传统认知,进一步加剧了“知识”和“教育”链条的对立和碎裂。“老三届”还比较系统地学习了一些课堂知识,“新五届”基本都是在大批判、大斗争,以及“学工学农学军”中度过。没有教材,没有系统的学习安排,当然,也没有被打倒的老师们尽心尽意的辅导。从此,人们就开始以知识分子为耻,以“我是大老粗”为荣。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学术界、艺术界的专家学者们到接受劳动改造和思想改造。从此,“知识无用”深入人心。为了躲开高压,规避风险,一代女大学生、女中学生,谈婚论嫁时,不是选择爱,而是选择家庭成分和“根正苗红”,爱情,被批为资产阶级的专利品。
1972年冬天,我招工到了另一个遥远的藏区。随后,从省、州、县分配到这个公社的下乡知青成群结队,已经不可能插花似地安排在各村各户。县知青办和公社为此专门设立了几个集体知青点。知青和村民的关系也逐渐恶化,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事时有发生。知青们在用某种方式发泄他们的不满和反抗,村民们也在用某种方式表达他们对这些“没规矩”的“外来户”的疏离和厌恶。无聊而冷落的生活中,知青们也用“成双结对”的行动来慰藉空虚的心灵。
凭心而论,当时的农村,需要有知识、有文化的青年带来一些新鲜的东西。知识青年也应该学习一些生产经验和社会经验。应该是双向的学习。但是采取那种扎堆式“运动”的办法,以及惩罚型强制“接受再教育”的办法,却是缘木求鱼,本末倒置。
不过,有一部分来自城市的知青,通过上山下乡插队历练,了解人生疾苦,结交底层朋友,培育自己的悲悯情怀和吃苦耐劳、埋头实干的能力,作为精神财富,在其后的学业和事业中获益匪浅。但这不是肯定这一运动本身错误的理由和借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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