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望不断客家人的大海星辰 | 二湘空间
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纯真年代》剧照 图源网络
文/青禾
这次计划的旅行是缘于对客家人的朦胧印象和好奇。尤其是梅州、惠州客家女的勤劳聪慧,以及温良外表下的刚毅和坚韧。
过去只知道,从中原到江西,再到福建到广东,是客家人五次大迁徙的主要路线,因此在韶关没有停留,直接转道梅州。过后才知道,韶关其实也是客家人迁徙的重要驿站,那便是张九龄重整的梅关古道。
一、
梅州被称为世界客都,举办过世界客属恳亲大会,2009年以来,世界客商大会每隔两年在梅州举行。在现有近500万人口中,百分之九十以上为客家人。
早在西晋时期,客家人第一次“衣冠南下”,其前锋就已抵达梅州大埔。直至宋末,文天祥招募义军时,梅州已经是客家人世居之地,他们“男执干,女甲裳,八千子弟走勤王”,奋起守土保家。
岭南四大古镇之一的梅县松口,位于闽赣粤三省交界之处,一条梅江在岭南的山峰中穿越而来,到松口时,已经水势平缓,蜿蜒曲折,造就了无数的山间平地。
自第一拨客家人在这里举起锄头镰刀,时间已经流过了一千多年。许多人从远方来了,许多人又朝远方去了,这里既是他乡,也是故乡。
一代又一代,世界客都的地位依旧。
开车在各个村庄里溜达,客家最古老的民居围龙屋,总会不期而遇。这是客家人继福建圆形封闭土楼之后,又一特殊的居住样式。虽大多不再居住,甚至伫立在荒野,但它们却是时间的坐标,镌刻着客家民系的足迹。
建于明末的世德堂,已近四百年历史,半圆形三围城围龙,外围设有九座岗楼(现存三座),占地面积近一万平米,有七十二个天井,二十四个门楼,两百余个房间,穿行其间,仿若迷宫。虽经四百年风雨,基本格局仍完好无缺,不得不叹服先辈设计建造之严谨坚实,一丝不苟。
另一处晚近所建承德楼,形制更加开放,显示着土客之间嫌疑尽释,融合度更深的历史进程。而房主追随孙中山,在海外积极筹资,参与革命,并与孙中山在此处共谋大业的故事,传颂至今。
梅州骑楼街 图源网络
随着近代的来临,松口作为连接内陆和海外的贸易要冲,更是锦上添花。临梅江是长长的骑楼街,中西元素融合的建筑风格里,林立着错落有致的铺面,各类手工作坊一应俱全,餐馆,酒店,剧院,货站等等,间杂其间,热闹非凡。
五层楼的松江大酒店,至今雄居火船码头,彰显当初的无限风光。据说,蒋介石也曾慕名而来,在此下榻。
码头边的墙面上,当年的香烟和肥皂广告仍依稀可辨,恍惚间竟有旧上海滩的感觉。
走到紧临梅江的中国移民纪念广场,才知道这纪念广场居然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设立。
最激荡人心的是广场上设置的移民路标,箭头分别指向各个方向,那是松口距离世界各地的距离。
——利马18091公里、多伦多12309公里、旧金山10811公里、阿姆斯特丹9224公里、伦敦9565公里、悉尼7463公里、吉隆坡2818公里等等。
据有关资料显示,从松口走出去的移民达17万多,足迹遍及80多个国家和地区。
二、
是的,当年的安逸和富足,并没有锁住客家人的心,梅江不舍昼夜的奔流,更是最大的燥动和诱惑。
令他们想不到的是,奔流不息的梅江,到了汕头竟一头扎入大海。
大海的广阔令人神迷,汹涌的波涛却让人心悸!不难想象,一个从中原迁徙而来的农耕族群,第一次面对大海时的惊惧惶恐。
但这是一个历经千年磨砺的族群,艰险只会激发他们更大的潜能。
松口古镇的火船码头,那磨得蹭亮的石头台阶上,一家人告别的场景,再现了这个族群一往无前的气质。
——手提皮箱朝梅江走去,坚毅果断,头也不回的丈夫;前倾着身子,双手抓住孩子臂膀,似乎要去劝阻丈夫,而又极力忍耐生离死别之痛的妻子。那压抑的悲伤,恐惧,无奈,从复杂的面部呼之欲出……
是啊,此一去山高水远,此一去海天相隔,此一去地老天荒……
我们现在看到很多客家人闯荡成功,并心系故土,回乡建设。沿海大地上遍布各地的侨乡,全国各地客家人投资的教育医疗等公共事业,创办的各类企业,难计其数。还有华人在海外创立的辉煌功业!
《纯真年代》剧照 图源网络
比如,李光耀的曾祖父李沐文,由于家贫,十六岁只身从梅江出发,经一代又一代的锲而不舍,成就了后来新加坡的奇迹。
他信、英拉的祖父邱顺盛,也是梅州客家人,当年从梅江下游的韩江出发,成为泰国历史上的风云人物。
然而,在这些辉煌的背后,又有多少人一去不返,隐入尘土,成为大潮流中的一粒沙子呢?
梅江码头离别的那一家人会成永诀吗?
此时此刻,面对他们的雕像,作为后辈来者,禁不住泪眼模糊,豪气与悲怆交织,钦佩与哀伤共存。
只是,没有这千万粒沙子,何以形成潮流!梅江码头妻儿的呼唤和泪水,梅江的水知道,汕头的海也知道。那些寂寂无名的大多数,是我们心中的痛,也是我们永远的敬仰。
当年的梅江,居然有二十九个这样的码头,见证着客家人一代又一代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不尽相同,惟有从中原带到全世界的汉文化,一路燎原,生生不息,为人类文明奉献着自己的智慧。
三、
在梅州,还有另一个藏在深山的桥溪村,距梅城38公里,四面环山,面积仅约一平方公里。
一条小溪顺山势而下,林密溪深,初始时,竟称为叩头溪!可见四百多年前迁往这蛮荒之地的陈朱两家,怀抱的决心当比磐石坚硬,哪怕是一步一叩头,也要叩到底。
这迁徙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土客嫌隙,资源纷争,文化互斥?如今已经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若非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做出如此向死而生的抉择。
事实上,客家人在一千多年的迁徙途中,与原住民发生矛盾是必然的。客家人独特的民居建筑就是例证。从福建的土楼,到梅州的围龙屋,再到开平的碉楼,一路往南,无不诉说着民族融合的历史故事。
陈朱两姓客家先祖,在这深山老林垦荒筑巢,沿溪而居,历经四百年有余。而至近代,年轻后生不负祖辈遗愿,再立大志,结伴沿梅江而奔远方。
在历尽万苦千辛之后,他们仍心系故里,先后回乡,竟于百年之间,把昔日破败的村庄改造一新。
十六栋诸如继善楼,世德楼、宝善楼、善庆楼等建筑依山而建。这些建筑更具现代风格,以客家传统民居的中轴对称,门楼院落,四围天井为主要格局,于细节处又融进西洋元素,更显出主人的见识和包容,心胸和人格。
《纯真年代》剧照 图源网络
尤其由印尼华侨朱氏建造的继善楼,面积竟达2680平米,房屋70余间。在此深山老林,其规模之宏大,建造之艰巨,令人惊叹。而房屋旁边的石头台阶,宽大规整,古树浓荫,更是山陡溪深之处所仅见的奇迹。
客家人的确是十分善于学习的一个民系,他们带着汉文化的基因,又不断的打开自己。或许更多的时候是无奈,甚至是被逼迫,但他们知道,只有在坚持中开放自己,才能与环境和解,让自己强大。这既是坚韧,更是自信!
如今守护着大房子的,基本是第四五代孙,年纪也在六七十岁左右。近年,村子被纳入旅游景区,年轻人开始回归。在景区的统一规划中,村子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桥溪古韵”。
而老者告诉我们,村子的一隅,是全村的祖茔,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客家人永远不会忘记来路,也会心向远方。
青禾,退休70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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