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让你想到李娟的牧场，无边的草原，无尽的悲伤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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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草原，天气晴》海报 图源网络
那无边的草原 那铺天盖地的悲伤
——推荐一部纪录片《蒙古草原，天气晴》
文/云淡风轻
看这部纪录片，你一定会想到李娟笔下的牧场，同样广袤辽阔的戈壁和草原，同样勤劳质朴却生存艰辛的哈萨克游牧人。
这是一部日本纪录片，用断断续续的镜头语言讲述了蒙古大草原中一个普通的游牧家庭的故事。上映于2006年。纪录片第一个镜头拍摄于1999年,到2004年截至。
探险家关野吉晴在前往非洲探访人类起源途中，经过蒙古草原，遇到了正在独自放牧的小女孩——普洁。马背上的普洁是那样的桀骜、坚毅和独立，关野一下子就被这个成熟的小大人吸引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狂拍。普洁被惹怒了，摆出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干脆而不屑地朝关野喊话，“不要靠近拍照，别过来！”
《蒙古草原，天气晴》剧照 图源网络
这是关野和影片主人公的初次见面，粗粝而美好。第二天关野吉晴来到普洁家，在交流与相处中与这个草原家庭相熟，就此开启了他们之间的故事。
普洁家是蒙古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家庭成员有外婆苏伦、母亲爱登奇美、六岁的普洁和三岁的弟弟巴萨。普洁的父亲去了乌兰巴托打工，就此杳无音信再也没有回来，----蒙古社会与经济形态的转型给原本安定不变的生活带来了考验，造成了无法预料的变数。这里的女孩早早便成为家里的劳动力，普洁很小就会骑马牧羊；妈妈爱登奇美是个泼辣的草原女性，善良又开明，美丽又坚韧。关野到来的这一年，普洁家丢了39匹马，妈妈独自出门找马，风餐露宿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找到马的踪影，她说会再去找，因为这是他们这个游牧家庭的很大一部分资产，不能丢失不管。
普洁是全家的骄傲。但她并不想像家人那样，永远留在草原，她有着超出年龄的远见，她有理想，她说想要当老师，将来念书给别人听。对还没接触过外面世界的普洁来说，老师是她能想到的最神圣的职业。母亲和外婆都很看重教育，希望孩子将来有更多感兴趣做的事，而不是像她们现在只能靠放牧为生。外婆说：“不受教育将来就会吃苦。”让普洁走出草原也是母亲和外婆的心愿。
《蒙古草原，天气晴》剧照 图源网络
10月中旬，草原上下起了大雪，关野要离开了，临行前，爱登奇美牵过来了一匹白马，执意要送给关野。尽管丢失的马匹没能找回来，但这家人丝毫不吝啬，她们非常珍惜这段缘分。关野以路途遥远拒绝了，爱登奇美便答应帮忙养着，说等他明年再来可以骑。关野的到来，让这个世代生活在草原的家庭对远方有了更多期待。关野拿出相机，拍下了一家人的合影，夕阳下，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第二年春天，关野信守承诺再次来到了普洁的家中，外婆像对待久别的亲人一般拉住了他的手。关野问起爱登奇美，外婆嘴角轻笑着，眼里却带着泪光：“她死了，不在人间了。” 爱登奇美在新年刚过不久后就去世了。她从马上摔了下来，又被另一匹马踩到了后背，当时以为不太严重就没重视，几天以后，背部开始剧烈疼痛，他们叫救护车，连叫了三天也没来车，等找到车自己前往医院后，又因为没有医保被拒之门外，爱登奇美就这样死了。新年时，关野还收到爱登奇美寄来的明信片，向他问候新年，期盼下次再见……
普洁上学了，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只要努力学习，将来可以找到各式各样的工作。她告诉关野要学习日文，以后做口译，她想要去外面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分别前她跟关野约定，等学了日语就去日本找他。面对再一次的离别，外婆不像上次那样轻松，她用手揉着眼睛，泪水从布满皱纹的脸颊流下。
《蒙古草原，天气晴》剧照 图源网络
茫茫草原上，靠天吃饭的牧民们看淡生死，却又无比敬畏生命，然而苦难并没有因此减少一分一毫。四年后，关野终于完成了骑行，成功抵达非洲，2004年7月，他再次回到蒙古去看望普洁一家，迎接他的是长大的巴萨，外婆的脸上已经没了笑意。普洁去世了，她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甚至没有来得及参加小学毕业考试。
整部纪录片接近2小时，大部分时间很沉默，背景音乐都没有。对白简单朴实，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画面是雪天雪灾和雪景，题目却叫做：蒙古草原，天气晴。
影片看完，久久无语。心里充满了一种巨大的铺天盖地的悲伤。那悲伤平静而悠远，就好像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马头琴在呜咽，有个苍凉的声音在吟诵：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我的琴声呜咽，我的泪水全无；我把远方的远，归还草原。----而草原却是那么广阔，把一切事物衬得渺小，连死亡都是轻飘飘的，就像是掠过了一阵轻风，无影无踪。
《蒙古草原，天气晴》是一部很美的作品。这种美具有层次感，或许并不是那种精致的美，表达和触及方式也不算太直白，但愈品味愈深入人心，令人心情复杂。导演怀着敬意、悲悯与反思之情，温柔而克制地向我们呈现了遥远的蒙古大草原上，游牧民族小女孩普洁一家的生活，真实而质朴，艰苦而温情，刚强而无奈。没有大开大合的情绪，却无声地浸润着每个人的心田。还带给人一种世事无常、美好的事物皆脆弱的慨叹。
《蒙古草原，天气晴》剧照 图源网络
小普洁坚毅、善良、纯真、勤劳；她知道每一只小羊的母亲是谁，她坐在羊圈边上，指挥着大人们找羊：灰色那只，不是这只，是毛向后长的那只。之后她干脆自己跳下来，拧着母羊的角把母羊拖到小羊羔的身边。经过一冬的暴风雪，在死了好多牲畜之后，春天返回草原，镜头从一丛绿茸茸的幼芽出发，慢慢延申开来。一种淡黄色的花开在地上。普洁走在草原上，转过头来笑：花好美，被羊吃掉了好可惜。这样的细节，让人心生柔软，潸然泪下。
普洁和母亲猝不及防的离世，就好像她们畜养的牛羊那般，有的在严寒中冻死，有的在饥荒中饿死，稀松平常，没有任何悲壮情绪的渲染。草原上的生命像草一样坚韧，却也像草一样脆弱。在这种戛然而止带来的无尽遗憾之中，人们更加强烈地反思生命的意义，这种震撼力无可比拟。
草原生活是很苦的，各种天灾人祸面前，人类不仅渺小，而且贫瘠、艰苦、苍凉。然而在恶劣的环境和无常的命运中，人虽然显得无力却不苍白，他们坚韧而坚强的为生活奔波着。千百年来，草原见证着一片又一片花海，开了又败，一代又一代人，活着又逝去。他们生活艰难，天灾人祸不停地打破刚刚建立起来的美好图景，无情地带走一个个鲜活的人和动物，所有这些，在给观众心理带来深深的冲击的同时，也让人们反思这种自然的游牧生活是否在现代社会还应该继续下去。
在人与自然关系的表现上，这部纪录片拍的很到位。草原上，牧民的命运是和牲畜的命运、草场的命运紧密联系起来的。影片中这种原始关系的描述，有一种原始图腾一般的艺术感。妈妈的离世，本质上应该归咎于马的丢失；雪灾之下垂死挣扎的牲畜与人们艰辛的生活形成呼应，融为一体。普洁一家的故事不是架空的，他们与草原同呼吸共命运。牧场的生活不是诗情画意，不仅有无耻的盗马贼，还因为体制的原因，人们过度放牧，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影片用较为隐忍的镜头方式记录了这些，展现了一种艺术的真实，同时引起了人们反思——人何时能不与自然为敌？人何时能不与自身为敌？
《蒙古草原，天气晴》剧照 图源网络
李娟在《羊道》和《冬牧场》中同样也谈到了这个在社会发展中传统与现实的巨大而无解的冲突。
还有一个震撼的细节：影片中有一段外婆给女儿扫墓的场景。外婆和舅舅把带来的糖果分给关野以及周边的鸟儿吃，然后在爱登奇美坟头放了一束花，用录音机播放佛经。普洁也闹着要去，但是外婆不允许。按照蒙古习俗，孩子三年内不可以为父母扫墓，因为他们到时哭成泪海，父母的灵魂会因不舍而无法离开人世。
说到底，人类也不过是苍茫天地间的一个小小物种而已，草原的风太大了，吹走了好多生命。他们一生敬畏神明，却从未被神明眷顾，鲜活热烈的生命转瞬即逝，草原广阔无垠， 却没能容下他们小小的一家。
或许明白了生命不过是一场灵与肉的轮回，死亡也就不那么悲伤与沉重了。万物都有它的宿命，就像草木荣枯，候鸟去来。或许正因如此，外婆说到女儿的死亡时，语气才会那么平静。
纪录片的结尾是无声的，那是关野初见普洁的场景：小姑娘骑在高大的马背上，面带微笑，眼神坚定。她和母亲一道打马转身，并排骑行，走向远方。那里：天空辽阔，风吹草低。
那一日，蒙古草原，天气晴。
据说：关野和普洁的家人一直保持着联系，春夏秋冬，四季在草原上交替轮转，年迈的外婆一直坚强地守护着这个家，直到2021年去世，享年88岁。
一生尝尽苦难，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的她，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张照片，笑容灿烂无比。
云淡风轻，六零后理工女，现居深圳。退休后闲适散淡。喜爱美食美景兼顾读书与瑜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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