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锋：人对人的不可遏制的控制欲，是世间苦难之源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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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人的不可遏制的控制欲，是世间苦难之源
文/严锋
这段时间感冒在家，想找个轻松养眼的片子消遣，就随手打开了《玫瑰的故事》。结果……就一路咧着嘴笑着看完了。说咧着嘴笑，其实大多数时候是在微笑。我现在觉得，微笑是看片的一种境界。微笑是会心，是共鸣，是欣赏。首先欣赏的就是大女主黄亦玫，一路开挂，披荆斩棘，快意人生。有人可能会说，这不就是个爽剧吗，yy有意思吗？这种集万千优点于一身的女孩子有吗？不好意思，还真有的，我见过。就算现实中没有，作为理想和目标，不也给人向上的希望和动力吗？
黄亦玫的哪些优点最打动我？首先就是不控制。不控制别人，也不被别人控制。这些年来，我越来越形成了一个基本的认知：人对人的不可遏制的控制欲，是世间苦难之源。然而，没有人能控制黄亦玫，无论是她眷恋的长辈，深爱的爱人，敬重的上司。第7集，老板姜雪琼让黄亦玫找庄国栋帮忙和滕先生牵线搭桥。黄亦玫拒绝了，她不想利用感情来达到工作的便利。现实工作中遇到这种情况大多数人会顺水推舟吧，但总有人像黄亦玫这样为爱而“犯傻”。这是她的真率，是对自我边界的守卫。
她和庄国栋爱得要死要活，但后来庄要她去巴黎和他一起生活，她却拒绝了。这同样很“傻”，也一样真实。她不愿为了感情而放弃自我。只有拥有独立人格，才会有真正的爱。这是爱的艰辛，也是爱的光彩。钱控制不了她，权控制不了她，甚至连人间至高无上的爱情也控制不了她。她一段感情都爱得真，爱得深，全身心的投入，但只要发现关系中有自恋和控制，她就会清晰地说出那几个字：
我们分手吧。
义无反顾，翩然远去。有人又要说了，说得轻巧，现实中，谁能像她那么潇洒啊。这么说吧，不控制，做不到十分，九分可以吗？再不行八分、七分、六分……一分也好啊。如果每个人都能潇洒一点点，那这个世界就少很多怨念；少一分控制心，世界多一分和平。
她一开始也不是那么潇洒，她也是从心痛和眼泪中走出来的。怎么走出来，靠自我的发展，内心的充实。怎么发展，怎么充实？这就说到作为老师，我最欣赏的是她的学习精神和能力。从艺术史，到策展，到心理学，在复旦。我越来越觉得，心理问题，是人类的根本问题，也正在被技术和媒介催化出更大的问题，需要更多的关注和学习。《玫瑰的故事》中的黄亦玫放弃她如鱼得水的艺术策展，突然去学心理学，这个转向深得我心，倒不全因为我是复旦的教师。心理学解决不了前夫的心理问题，改变不了有毒的人，但是可以帮助识别有毒的人，远离有毒的人。
最令我心怀大开的，是她最后竟然去学开飞机，驾驶Sunward SA60L Aurora展翅飞去，作为一个几十年驾龄的飞行模拟爱好者，怎能不拍腿赞叹，直呼过瘾。
学习，学习太重要了，而且会越来越重要。学习的内容也不光是知识和技能，还有情感和做人。
方协文和庄国栋之所以会一直痴迷玫瑰，未必是因为他们专一，而是因为各个阶段的玫瑰都那么优秀，都能给他们惊喜和新鲜感。如果他们回来看到一个被生活打败的玫瑰，只会唏嘘，然后掉头而去。所以《玫瑰的故事》讲的是去做自己，提升自己，而不是让你纠结庄国栋和方协文应该选谁做老公。
刘亦菲采访，有一句话令人印象深刻的话：所谓安全感，就是允许一切发生。玫瑰这个角色有一种积极向上的生命力，这种自信有力让她敢于以真心待人，爱消失之后也敢于抽身，不彷徨，不慌张，不躺在过去的痛苦中自怨自艾，有面对一切的力量。
人和社会都要有这种容错的能力，有选择的勇气也有接受失败的勇气。
我也欣赏《玫瑰的故事》的故事，或者说没有故事。现在的影视很重视故事性了，但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为了抓住观众，呕心沥血制造各种对抗冲突，苦大仇深，快意恩仇，反转又反转，boss后面还有大boss。《玫瑰的故事》恰恰是这些套路的反面。除了苏苏那条支线，玫瑰的主线没有什么特别坏的人，也没有什么阴谋。剧里最多的是各种日常生活场景：QQ、健身、跑步、做饭、开会。里面的女孩都很好，男的也能干又努力，每一次都是真爱。分手不是因为有人挑拨，甚至没有什么误解，就是性格、理念、人生经历的差异。方协文是爱黄亦玫的，但这爱从一开始就投下了一丝自卑和掌控的阴影，爱融入了显摆，自我证明，便瞻前顾后，心中的阴影越来越大，最终难免土崩瓦解。
《玫瑰的故事》牵动人心的不是离奇的故事，而是人物命运真实的起伏流转。痴情又独立，深情不强求，也许这就是爱更好的状态吧。没有对错，只有因缘。分分合合本来就是人间常态，一旦了悟因缘，便更珍惜当下，不再回头，毅然前行。
严锋：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业余为随笔专栏作家，音乐评论家，资深电脑游戏玩家，电子阅读器发烧友，IT产品评论家。个人微信公号“严锋老师“，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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