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绿色之恋(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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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寒假过后回到信阳,大家说起来,经历都差不多。“我从90斤长到110斤。我妈楞没认出我来!”严红说。
“还有一件事,你们知道吗?”严红往宿舍窗外张望了一下,“今年是北大军训最后一年!明年就取消军训了!这个是内部消息,你们要保密啊!”
“啊!王丽华还说明年理科生移到济南军校去军训,那里条件好!” 常铃说。
“听她瞎说!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严红又压低了嗓子。
“主要是因为军训,北大招生分数线都低了。还有,石家庄陆军学院有个男生自杀了!”
“啊!为什么啊?”张秀明睁大了眼。
“据陆院说是为情而死,但是这事说不清楚。据说是射击训练的时候特意留了颗子弹。”
“唉,怎么觉得自己是被人遗弃了的孤儿的感觉。” 张秀明蹦出了一句。
(上图为石家庄陆军学院北京大学92级军训四大队十九中队一区队二班)
寒假回来没多久陆院下了通知,说是要队列比赛,每个中队派二个班。29队挑了一班和十一班,混合宿舍的杨岩岩本来是二班的,因为她个子匀称,就换到一班。每天天还没亮,队列班就爬起来去练操,玉姗躺在被窝里,心想:“还是做落后生比较舒服。”不过她高兴的太早了,区队长把高个子和矮个子都换到二班,二班成了最高矮不一的,每次走队列费劲不说,没少挨王丽华的骂。
晚上常铃回来眼睛湿湿的,“怎么了?”,玉姗问。
“区队长今天又训斥我了。说我一只脚高,一只脚低。” 杨岩岩低着个头。
“你们练得这么辛苦还骂你。你得罪她了?” 李战蓉问。
“也不是,我们队列班的人她都训了个遍。她妈的,我这一辈子挨的骂都没这么多。”
“哎,真不容易,你们起的那么早,回得那么晚。” 莫晓辉说。
第二天杨岩岩坐在那,把一个鞋垫拿了出来,“这回不会说我一脚高一脚低了吧。” 她自言自语。
到了第二天晚上练完队列,林心蕾哭了。林心蕾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玉姗还从来没见过她哭,站在那也不知怎么劝她。据说这回王丽华说是她的头老是乱动。心蕾还真是个较劲的人,第二天拿了个大头针别在衣口,迫使自己头不乱动。
比赛那天,一班的姑娘们特别争气,队列比赛得了全大队第一名,可是十一班得的名次不太好,这样两个班总和29队排名第二。30队得了第一。结果她们回来又是好一顿哭,玉姗想想她们这一个多月受的苦,流的泪,真为她们不值。
队列比赛了之后陆院又要组织篮球比赛。总之就是变着花样不让这帮人闲着。
篮球队的训练开始了。李战蓉和喻飞个子高,都选上了。李战蓉那天回来,就开始现场直播:
“你们知道吗,区队长王丽华一直跟着,后来居然要主动上场。”
“一准你高中那个帅哥在!”玉姗说。
“可不是啊,总想往凌晓峰那凑!”
“吃醋了吧!” 玉姗问李战蓉。
“那倒没,谁怕谁啊!” 李战蓉还是一脸的满不在乎。
训练了几个星期就开始比赛了,篮球比赛是五大队对六大队。每个大队都是男女混合,要求必须有两个女的。这次可是热闹,两个大队的人都去篮球场看比赛。男生女生终于有机会坐在一个地方,不过也无太大意义,因为基本上就是零交流。玉姗被挑了在那记分。每次六大队一得分,她就欢天喜地上去记一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场上比赛高潮迭起,比分追得紧,场下两个大队的啦啦队也是卯上劲了,一个队比一个喊得高。玉姗觉得嗓子都快喊哑了。最后六大队险胜,玉姗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
散场的时候,玉姗在收拾小黑板,有个男生匆匆走过来,递给她一张条,“同学,这个是给你们队的喻飞的,拜托了!” 小男生匆匆走了,玉姗看那个叠得方方正正的条,心里觉得很好玩,自己还能鸿雁传书了。
回到宿舍,玉姗把条给喻飞,“喻飞,你这有个崇拜者啊!”
“你怎么知道,你看了吗?”喻飞一说话就把玉姗呛着了。
“我没有啊…就是猜…”玉姗觉得自己都不会说话了。
喻飞接过条,随便看了一眼“无聊!”,说着就把条扔垃圾桶了。
“哎哟,可怜的小男生。喻飞你太不配合了。我中学一个同学在石家庄军训,他们队有一对谈恋爱的,整个队都给他们打掩护,传纸条呢。” 严红说。
“哪个系的?怎么谈啊?” 莫小辉问。
“听说是管院的。关键他们22中队是男女混合队,住在同一栋楼,平时敲墙壁,敲三下,我爱你!” 严红半真半假的说。
“得,人家得天独厚,咱还是断了这个念想吧。”莫小辉一咧嘴,笑了。
“哎哟,我的一个老乡也是管院的,结果通知书写错了,要他到信阳军训,等他跑到石家庄,22队已经满了,只好安排到24队。本来能进混合队的,没把他气晕。”常铃接过话头。
“不知道这一对能不能成啊….到时候说起来整个队都帮他们谈恋爱,多好玩啊。” 严红还在念叨着。
晚上吃完饭,有一个放松时间,玉姗和林心蕾又在附近转了转,两个人边走边聊天。
“你知道吗,男生队有个人告病假回家,不来军训了。”林心蕾说。
“胆子这么大?”玉姗很吃惊。
“是北京的。”林心蕾说着,突然压低了嗓子说,”你知道吗,27队有一对同性恋。”
“真的啊,你听谁说的?”玉姗觉得这个真有点怪怪的。
“我们宿舍聊天的时候听她们说的,说是其实主要是其中一个男的有意思,另外一个男的其实并无这个意思。”
“唉,要说部队这个地方,荷尔蒙过剩,男女又授受不亲,不出同性恋才奇怪呢。”
“对了,我那高中同学给我寄了一盘CD,孟庭苇的《冬季到台北来看你》,我听了好多遍,我唱给你听啊。”
“街道冷清心事却拥挤
每一个角落都有回忆
如果相逢也不必逃避
我终将擦肩而去”
林心蕾唱歌好听,声音清柔,和她平时说话大不一样。玉姗听着,看天边的月亮黄融融的挂在枝头上,却忽然想起了四武,她觉得这可真有点荒唐。
六
又到了值夜班的时间了,这次轮到玉姗和李战蓉。
“我听说男生队有人打死了一条蛇,帮厨的几个煮了吃了。”战蓉说。
“真的假的,太渗人了吧。”
“要不我打电话给男生队证实一下,敢不敢?”
“打就打,谁怕谁?”玉姗不是个胆大的,但是还特有反骨。
李战蓉还真就拨通了23队的电话,“喂,你是物理系的吗?”
“是啊!”—还真搭上话了。
“听说你们队打死了一条蛇,煮了吃了,真的假的。”
“是啊,听说还是在操场和营地之间的涵洞里发现的。”
“太牛了,你们不怕啊?”
“不是我干的...”那边的男生像是个老实头。
“对了,你们队的凌晓峰在吗?”
“不在啊!这个点都在睡觉啊。”
“你回头跟他说要他参加区队的篮球队啊!”李战蓉在那跟那边的值夜班的男生聊得起劲,玉姗心想,原来她是想找凌晓峰聊天啊。玉姗真心佩服李战蓉,北京的妞就是潇洒,那句话咋说的,爱谁谁。
(上图为石家庄陆军学院北京大学92级军训四大队23中队一区队二区队)
好不容易把两个小时熬过去了,玉姗把值下一班的同学叫醒,自己接着又睡,可是总也睡不踏实了。总算是闭上了眼,突然听到斜下角的常铃大叫一声“到!”估计她这是做梦呢,梦见点名了吧!这一下好几个人都给吵醒了,大家小声说了几句,又都不说话了,玉姗在黑夜里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练队列的时候几个人精神都不太好,区队长很生气,“你们练得这么差,这个周末不许洗澡了!”玉姗是南方人,在家里每天晚上都要洗澡,在这一周才能轮一次,已经很不习惯了,就这个还要给取消了,心里甭提多郁闷,大家都很生气,但是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下午上语文课,上课的是个矮胖墩老师,每次上课前也是要唱个歌,李战蓉是区副,每次都是她起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李战蓉起了《国际歌》。她面色凝重。唱着唱着,就站了起来。
杨岩岩接着站了起来。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接着是莫小辉站了起来。
玉姗觉得自己的眼角湿润了,她腾的一下,也站了起来。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一个一个,整个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她们眼里含着泪,一起高歌:
“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多年以后,玉姗每次想起那个下午,那个情景,眼眶都忍不住会湿润。
没过多久,中队长就开始说野营拉连的事。据说要走800里,为时15天。从现在起,每天要长跑,为的是加强体能。林心蕾每次跑得气喘吁吁,玉姗倒还好,不过她最怕的是紧急集合。那天刚躺下,就听到哨子吹得一声比一声紧。玉姗慌慌的下床,黑夜里不知道踩了什么,还在寻思,就听见张秀明大叫一声“哎吆”。原来是踩了她的脚,玉姗忙说着对不起,赶紧就往外冲。又听见前面的张秀明说“糟糕,忘了系腰带!“她马上又折回去,再出来,人都齐了,就缺她一个,王丽华厉声说,“张秀明,你怎么这么慢?” 张秀明答不上话。“赶紧归队!” 张秀明忙走进队伍,心里生气,忍不住白了一眼王丽华。“张秀明,你拖区队后腿不说,还翻白眼!回去写份检讨!” 张秀明又羞又气,眼泪都要出来了。
区队长要求张秀明在区队开思想会的时候在全区队的人面前念检讨,张秀明面无表情的把检讨书念了,又面无表情的回到自己凳子上。玉姗看她的样子,心里真为她难过。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张秀明一直没回宿舍,快9点了,她还没回来,混合宿舍的人有点慌了。
“秀明去哪了?她今天帮厨吗?” 战蓉问。
“好像没有啊!”
“不行,都这个点了,我们得跟队长说一下了。” 战蓉直接跑到中队长房间,跟她说了一些情况。
“马上去找人!你们一区队的人分成四个组!分头行动!”
玉姗,心蕾,还有喻飞一组,她们先跑到医务室,上次张秀明生病,回来说医务室是个挺亲近的地方。没有。又跑到教学楼,还是没有。几个人溜了一大圈,也没见她踪影,决定先回29队看看。回到宿舍,一看,张秀明回来了,坐在床边,几个人都围着她说话呢!
“你去哪了。大家好着急!”喻飞特别高兴,脸上都是笑,玉姗觉得她笑起来真好看。张秀明看看周围问长问短的同学,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哭了好一阵,大家都跟着挺伤心的。
“我跑到打靶的场地那边了,一个人躺在那看星星看了半天,突然觉得因为检讨这件小破事去死挺不值的。虽然上次区队长不让我看医生的时候我就很难过,觉得她以貌取人,瞧不起我是农村来的。” 张秀明一边哭,一边说。
“就是,太不值了。其实我还想跟你说,你那检讨文笔真不错呢。”喻飞平常话不多,这次倒是说了不少话。
“要是你死了,中国文坛可不得少颗新星!叶城给我寄了本《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写得那么差还能畅销,你回头也写一本。”林心蕾说。
“要说军队这地方,就是不尊重人,那次检查内务,我叠的被子不整齐,区队长居然把我的被子从窗户扔出去,我当时就发誓回北大四年不叠被子。太伤自尊了!” 莫小辉一边安慰张秀明,一边也是黯然神伤。
(上图为石家庄陆军学院北京大学92级山东籍军训生)
这天大家正在练队列,区队长说“陈玉姗,出列!” 玉姗心里吓了一跳,心想自己犯了什么事啊。
“你爸妈来看你了,赶紧回宿舍吧!”玉姗心里那个高兴啊!
爸爸妈妈的单位组织出去玩,本来妈妈最不喜欢坐车了,可是想到能到信阳看玉姗,也就来了。玉姗领着他们去食堂吃饭。还没到吃饭的时间,玉姗跑到厨房,四武正好在那。
“我爸妈来了,你们有什么吃的吗?”玉姗问。
“噢,只剩下一些萝卜丝包子,我给你热一热。”四武忙动手去开火。
“谢谢你了!”
那包子妈妈才吃一口就不想吃了,“太难吃了吧。”
“哎呀,这可是好东西,你不吃我吃啊!”玉姗拿过包子,大口吃起来,再一看妈妈在抹眼泪,“这么难吃的东西你吃得这么香,你们在这真受苦了。”
“没有那么糟糕吧……你看,我们都胖了呢。”很多年以后,玉姗回想起来,觉得陆院的东西的确不难吃,不难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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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楚歌:毕业于北京大学,留学美国,获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计算机硕士。业余喜欢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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