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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陶:做太阳丨拙见演讲
一切早已存在只有在经过时显形——拙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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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在周日的傍晚到这个地方来,感谢田先生和他的团队搭建了这么一个台子,可以让我在这里自说自话一会儿。
其实我也看了很多类似的讲坛,有很多的前辈或者我的同行,他们都有很多出口成章的,一套一套的的东西可以跟大家分享,我其实没有。我最近被他们找过来的时候他们还在问:你最想讲的是什么?我最近正好碰到职业上面临的一些选择,我觉得我可以讲一讲做太阳这个题目。
我就先讲讲我自己的职业吧。我是干什么的?我是个记者。1996年算入行,做到今年刚刚好是20年了。
当时我是到了西安,到他的家里。因为他那时候刚刚出了一篇那个长篇——《带灯》。我读了以后(因为当时在《收获》上只看到了上半部分)就很激动,我觉得这是一篇很好的东西。我就摸到西安,然后在他家里看完了下半部分。是他打印出来的一个稿子。
然后呢,《带灯》里面有一个形象非常吸引我——带灯是一个女性的名字,她是一个维稳办的主任,一个乡村女性,她有一点文艺, 有一点小小的那种做梦的习惯,经常一个人跑到河滩上去数星星,或者是做诸如此类的事情。
然后这里面有一段话非常吸引我,就是,贾平凹他跟我说他那个时候,二十年前他在四川耀县的一个水库旁边写《废都》的时候,他就被那个萤火虫给吸引,他说:“这些小东西好像自己带了一盏灯在那儿飞行,荧光非常微弱但是是发自本身的,自我照亮。”这个是他喜欢的一个意象,好像是他在人间的寻觅了很久的亲戚。他觉得带灯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带着萤火虫的某些特质的女性。所以这个印象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面。
2012年我复出的时候呢,因为我刚生完孩子,编辑部也比较照顾我。当时林青霞出了《窗外》,我记得是她答应了大陆唯一受访的媒体是我们,于是就约好说电话采访。
她是个夜猫子。我们大概是在晚上九点钟开始,聊了四个小时。那时候我记得我妈妈抱着我儿子,他那个时候还要吃奶,就在书房外面一直在那儿走,等着,“诶你什么时候结束?”因为小孩子在哭嘛,我也不可能说“麻烦等一会儿,我先去干点别的。”所以这个采访一直到做完我都没有喂那个奶。我妈妈好像是给孩子吃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他就睡着了。
这是我复出做的第一个稿子。
然后呢就到了台湾,采了一票人。其中有龙应台,蔡英文当时我们是联系了,我提纲也发过去了,但是因为她当时在美国,等她招呼我去的时候我已经回来了。而且也被有关部门关注了,所以就出不去了。其他还有中研院的几位院士,包括王泛森先生,包括钱立强先生,还有一些别的人。
我记得那个采访反正那一路也是,你看那个照片上我还有一点,应该叫哺乳妇女的肥胖。然后等到这个采访做完的时候呢,我也对龙应台多了很多了解。
我为什么会放这两个女性?因为采访很多人,我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包括林青霞,包括龙应台,还有很多女性。那种东西特别的感人,他们有一种非常强大的气场,自己本人又非常能够保有自己原来的样子。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面,他们又能够找到自己的位置,非常努力,非常认真地去做一些事情。最后留下了一些我称之为真善美的东西。而真善美这个东西呢,是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觉得,我到这世界上来的使命可能就是要给这世界留下一点真的善的美的东西。当然这个东西越到后来就越被嘲笑。
这是06年,十年前。木心先生还活着的时候。我第一次去拜访他。我后来经常每年去乌镇,成了他的一个好朋友。怎么讲,应该是忘年交。
我觉得他是一个有高度精神洁癖的人。这个很对我胃口。我记得他跟我讲过林黛玉。他说,贾宝玉在整个红楼梦里面最心疼的就是林黛玉。他从来不忍心去伤她。他在小说里面会写很多人的不是,写他们的缺点,但是对林黛玉他没有一点点重话。
木心先生影响我也很大。当然对他的文章当然是青菜萝卜各有喜爱。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这样的人在这个世间非常非常少。他精神上的那种高度洁癖,他对很多事情的挑剔,要进到他这个精神的门槛很不容易,但是进去了以后你会发现,你看到的是一个孩子——一个非常非常迷人的小孩子。关于他我也写了不少东西。我真的很感激每一个采访对象带给我的迥然不同的世界。
然后这是在同一年——2006年。我从美国回来加入南方人物周刊的第一年。
就在那一年,我觉得自己好像还是精力很充沛,有使不完的力气。因为有一年没有写作了,所以在做那些文化访谈的同时,做那些思想者访谈的同时,我也去四川的乐山蹲点做了一个田野调查,是关于一群艾滋病感染者。他们同时也是吸毒的或者是贩毒的。
完成了一个非虚构的作品,有十四万字吧。我当时是悄悄写的,因为那个题目在当时也是很犯忌。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发表,就自己一直藏在硬盘里。一直到去年,我的一个朋友叫关君,他因为在网易人间频道主持一个非虚构写作的平台,他需要一些好的文章。当时他就说,他要再登一遍甘露露。我说,算了吧,我这边还有一个东西。我就拿给他,然后里面还有好多故事。这个文章因为已经十年了,在硬盘里面已经读不出数据了。最后我是到电脑房去把它抢救出来。
这个故事也是非常震撼我的。这里面也是接触了非常非常多的女性,都挺不幸的。因为他们自从沾上毒品之后,就身不由己地同时卖淫、贩毒,做各种各样的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个是2008年访问墨子刻先生。他是一个汉学家,中文说得非常好。娶了一个台湾太太。他是研究中国儒学的。我们在华师大做的这个采访。我觉得他很迷人。我跟他谈了七个小时,他最后说,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我会对你发生爱情。
2008年映秀,就是那年汶川的时候,我们编辑部几个女生都是蠢蠢欲动,自己买好了药品和睡袋,就等着编辑部说:“你们上吧。”然后果然说我们可以去了,于是我们就去了。
然后这个是走到那个映秀的路上,我们在一个抢救的现场,有一个唯一的女性被救出来以后,现场高度截肢。因为她那个腿已经坏死了,如果不锯掉的话她有生命危险。就在那个现场,是另外一个谁拍的我也不记得了,网上看到的一张照片。
然后这是沙叶新先生,也是09年吧,在他家里。
他得了胃癌,当时已经瘦了很多,整个人的面目都不一样了。但是他也留给我很多东西。
当然这篇文章也是犯忌的,到现在也发不出来。就是墨子刻啊,还有好多访问的那些学者,都在一本集子里叫《照旧》, 在中心压了三年。因为里面犯忌的人物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所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本书,至今难产。
这是麦克法夸尔先生。他是在普林斯顿研究文革的一个非常资深的学者。我记得那次采访,我是把我的所有的问题都打成英文让他看,然后再一个一个地对着那个提纲在做访谈。
这个是我后来到了289艺术风尚——就是我们集团办的一本新的艺术杂志。这是在毛焰的工作室,那次谈也是谈得非常high。
我记得他刚从纽约回来,然后我早上清早6点坐高铁去到南京。两个人其实都是在睡梦当中,都没有睡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越谈越好。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些人身上有一种什么东西呢?有一种发自灵性的力量。他会跟你谈到这种真正他自己挣扎的痛苦的东西。也就是我们这个时代里面越来越少的那些东西。这些东西会打动我。
我在采访现场的时候,当时的标题都搞定了,但因为他突然就念了一首自己写的诗。因为毛焰的那些诗都是他自己涂鸦的嘛,从来也没发表过。
那段诗就是——如果我想离开,只能去门口站一会儿。他写的就是一个艺术家的困境,就是你创作不出来的时候,像困住一样在那个工作室里面的那种状态。那一下子就打动我了,我当时眼泪就在眼睛里面。
我说,常常见太多的人,说太多的话,我都能感觉到心神的微微涣散,一个人的时候我抖他一抖,将那些浮着的东西抖落,将自己重新凝聚。2015年的时候我就说,我其实是跟着自己的性情在走,用自己舒服的方式在写,不想被这个潮流卷着走、推着走。我借一句金句就是说,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但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比如说,杂志要停刊了,我的同事们都纷纷地被解雇了。那么你这时候何去何从?当然我现在面临的就是,我曾经很想要回家,至少可以重新回到书斋里面,去过那种我自己喜欢的生活,但是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我也面临一些机会,比如说我可以去一些新媒体的公司,参加一些创业,我也可以比如说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然后再折腾一把。这些方案我去看了一下以后,发现这个世界挺疯狂的。
后来,因为最近的一个偶然的机缘,我碰到了一群上中毕业的女生。他们现在都是在我们整个的职场里都是高高在上的,有一些做到了公司的C Level的这种级别。有一些呢是曾经辉煌过,现在选择回家。不是现在回家,十年前他们就选择回家当专职太太。
有一个做HR的,她跟我讲说:“我的房子越换越大,我的钱越来越多,但是我觉得我hold不住我的家庭了,我的能量不够了。”她说我的房子大到我呼唤孩子的时候,他们都不答应我,不知道在哪儿。
她突然意识到,她的人生要重新改写。十年前的时候她讲课的费用,我记得是每小时每人2500。十年前啊。她在那个时候就选择回家。
因为我自己看下来的感觉。是,如果你在这个时代不浅不薄,你是没办法在新媒体的这个舞台上混到十万+的。他只能容纳那样的东西。我不知道这个口味是谁决定的,也许是内容提供者和读者共同营造出来的局面。我也无力改变它,但我可以做的就是坚守,就是继续写作。
这个平台非常的微弱,但至少我可以在精神上高度自制,完成我自己的使命。
我最后讲一点就是,我觉得这三五年,因为自己做了母亲以后,对自己的女性角色开始越来越有自觉了。原来我是把自己当一个女记者使的。你知道女记者她的性别是模糊的。我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像个男孩一样,背着包说走就走。而且在很多时候都是像汉子一样。但是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我觉得人生真的不止写几篇稿子这么简单。
做一个女性,特别是做一个working mother,我觉得真的需要多种多种的能力,就是那种multitasking。你要处理很多的事情,因为家庭、孩子的教育都在你的肩膀上。所以有一点我觉得非常重要,就是你要有一个supporting system,你要把它建设好。这个系统可能来自于你的父母。你最好早一点生孩子,我生得太晚了,因为我父母年纪都很大了,就没有办法帮我带孩子,所以我这个系统就全部是在我孩子。生病了你就得带他去看病,然后春游,别人都是老人陪,我是自己陪他去春游。所以这个系统很重要。
还有一个就是,我觉得女性的那种耐受能力。我感受到自己的耐受能力越来越强。还有我觉得就是,有一天我在华师大被他们请去给大学本科的同学讲非虚构写作,讲那些讲了三天,最后一天我到了华师大旁边靠近黄浦江的森林公园去走,那天下着雨。去走的时候,在那个岸边我看到一个捕鱼的人。下着雨,他在那儿捕鱼。然后他那个大网里面就什么都没有捞到,但是他捕到一条很小的鱼,他就很高兴。我把那只鱼拍下来,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自己的人生方向其实就是,不管怎么样我要爱周围的人,爱我的这份事业,做一个太阳,赢得周围人的尊重和理解。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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