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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实说出了一个民族的秘密，却没有给出答案 | 拙见观察
4月29日7:40，著名作家陈忠实因病于西安去世，享年73岁。他的离世，以高建群之语“中国文坛的天空塌了个角”。
2011年年底，我打电话给陈忠实，接通后，耳边听得呼呼风声，他在手机里大声说：“我骑着摩托车呢，你半个小时后再打来。”待他回到家后，我们重新通话，聊了一会后，他嚷嚷着说：“十五分钟到啦。”又过了一会，他又开始嚷嚷了：“你问了20分钟啦，你怎么那么多问题？”电话那头是一位性子急直的老人。
我给他电话的那时，正是以他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白鹿原》即将上映之际。这也是2011年我国最重要的文化事件之一。电影的导演是王全安。当时，陈忠实为这部电影说尽了好话，但外界评论始终认为，电影远远没有达到应有的水准，配不上原著。这部电影唯一成全的是王全安当时的妻子张雨绮。后者在电影中饰演女一号田小娥。以陈忠实语，田小娥是中国式欲望的缩影。其后的故事是，三年后，王全安因在北京东城嫖娼被抓，并上了央视“忏悔”。次年，张雨绮与王全安离婚。今年春节，周星驰电影《美人鱼》上映，张雨绮在其中饰演女二号，一位性感、强悍的女地产商人。电影外的故事有着当下中国的隐喻。再两个多月后的今天，陈忠实因病去世。
除了因电影《白鹿原》被媒体追访那一段时间外，实际上陈忠实已经离开大众视野很久了。早在多年前，他便直言：我已经看不懂当下的中国，我只有选择远离。并且，将近十年，他已经几乎停止了写作。偶尔见到关于的他的新闻，便是他被骗往出席一些低级别的文化活动，“充当花瓶”。当下中国的高度市场化与商品化，让他觉得格格不入。
但他幸好有《白鹿原》一书。
在《白鹿原》里，陈忠实沉静观照了二十世纪的前50年，在动荡的历史进程中书写了各色人物的命运，这些人或倔强或孤傲，或清明或阴险，或善良或残暴，却都拥有强硬的生存观，他们先后经历大清覆国、军阀混战、白色恐怖、日军侵略、国共内战，个人生命如蝼蚁，颠沛流离中，传统信念一点点崩塌，最终展现出一场巨大、深刻的时代悲剧。
陈忠实说：“我不是陕西人的骄傲，他们才是，是他们的生活生存，创造了陕西黄土地上独有的一种文化形态，几千年沿袭到今天，我只是受这种文化熏陶哺育的一代人中的一个个体。希望《白鹿原》这本书能让人有更深的感受，能从中明白我们民族是从怎样的过去走到今天的。”
路遥、陈忠实与贾平凹，这三位陕北人被认为是中国当代文坛艺术奇观。至今仍无人能解释，为什么在上世纪最后二十年，在陕北一隅之地能够同时诞生三位中国文坛最为重要的作家。路遥去世得早，2015年，他的代表作《平凡的世界》被拍成电视剧在央视上播出，收视率颇高。陈忠实一生守在西安，在开始创作前，便有十几年的乡镇干部经历，他的字可以说是从地里抠出来的。相比之下，贾平凹更入世一些，在西安读完大学之后便进入中国的文化场，贾平凹更多产，一直写到了今天，并在今年年初出版了新作《极花》。
陈忠实再次出现在媒体中，是在2012年参与抄写毛泽东《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而2014年的中央文艺工作座谈会，陈忠实则因病而没有参加。
事实上，《白鹿原》里所描述的是一个过去士绅社会的缩影。于过去，“皇权不下县”，这个半封闭的士绅社会便靠着族权、传统的道统与学统进行有效的稳定治理。但这一切在新思想的侵入之后分崩离析。而在解放后，毛泽东彻底改变了这些，社会主义政权建立了一套从县、镇、乡，到行政村，村大队、村小组，直至每一个家庭每一位农村人口的无孔不入的行政体系。毫无疑问，无论是公社化时期，还是后来的家庭联产承包制，这套体系对于人口资源与农产品资源的管理都更有效率。而这一套体系，在中国的经济总量占世界第二，已经全球化的今天依然在有效运作。
在完成《白鹿原》多年的时间里，许多人劝陈忠实不如再写一部长篇，写出《白鹿原》之后五十年的中国农村的变革的故事。陈忠实也曾考虑过，但却始终未动笔。评论界认为，这不是有着儒家传统思想的陈忠实的故意回避，而是“陈忠实并未详细考虑儒家传统与三民主义或者社会主义的复杂关系”“他不可能对近代中国撕扯纠结的现实与精神哟一个完整的描述，对整个民族的未来有一个完整的答案”。这或者便是陈忠实不再写作的原因，《白鹿原》说出了“一个民族的秘密，却没有给出答案”。
陈忠实，这位有着传统儒家思想的陕北农民，他活在《白鹿原》的世界里，他一生几乎没有离开过西安。近三十多年的中国已和他关系不大。这也是他与余华等新一代作家不同之处。《白鹿原》是他唯一的长篇，但有这一本书，对于一位作家来说也足够伟大了。
“每个人都会死去，”陈忠实曾说：“假如在我死去之前，不能留下一部垫棺作枕之作，那这一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毫无疑问，《白鹿原》足以让他安枕长眠。
今天，缅怀他的最好方式，当然是重读《白鹿原》。
拙见观察员：机器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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