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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振明：半截身子探向未来的人 | 拙见人物
编者按：戴上VR的头盔，也许你一回头，帅气的电影男主就微笑着站在你身后，又或者是你喜爱的球星正在和你一起踢球，一切都身临其境般真实。
关于VR，最大的噱头大概是其在色情行业的应用。人性而已，从中折射出的功能属性却不容忽略。虽然VR已经能够应用于电影、游戏、直播或社交网络中，但它所具有的价值远远不只是“玩具”的范畴，VR的研究已经延伸到更多的领域，也许在未来，VR能够为工业、制造业服务。 “去之前去不了的地方，体验以前体会不了的场景。”我们无法一下子到达的世界，VR可以帮我们“穿越”。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c0304ub6dfe&width=500&height=375&auto=0
中山大学锡昌堂714办公室窗几明亮，东西不多，只有翟振明教授一个人在摆弄手机。房间并没有因为客人到访被刻意收拾过：办公桌上放着正在充电的Nikon相机，办公桌下摆着一台比特币矿机，侧边的储物柜上放着一个改装过的Oculus Rift虚拟现实头戴设备，旁边放着一个测距摄像头。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翟振明是一位哲学教授，我大概真的会以为误入了工科教授的办公室。
“我不反感大家向我提问，特别是年轻人，他们都是‘半截身子在未来’的人。像我这种就是‘半截身子已经埋在泥土里’的人。” 翟振明虽然自嘲着“半截身子埋在泥土里”，却怀揣对未来强烈的“求知欲”和“野心”，甚至超过当下任何一个“半截身子在未来”的人。
二十年前，翟振明在自己的著述里预言了虚拟现实技术在中国发展的样子。二十年后，现实似乎和他的预言并没有产生太大偏差。 当VR厂商开始抢占VR技术新地，当大众开始瞪大眼睛试图看清这“虚拟”和“现实”终将消逝的界限时，他从容淡定，马不停蹄地继续改装自己的设备，在行业技术上大开脑洞，追逐“最前沿”和“最具预见性”的思考。这是翟振明真正的野心所在。
“虚拟现实技术将带来远比伦理问题更深层次的问题，关于‘人’的概念本身也会发生很关键的变化，这些问题将从以前哲学家内部的探讨，变成一个实质性，需要面对的议题。比如说：人们觉得什么是‘我’？什么东西定义了‘我’？虚拟的‘我’和现实的‘我’怎么界定？以后这种技术普及，法律上是否需要重新立法？虚拟的‘我’做了违法的事情，现实的‘我’是否负有责任？” 翟振明不厌其烦地给访客讲述他的思考，因为他预感这场浪潮即将到来，应该引起足够重视，并且引起一场讨论。 1986年远赴美国，深造、教书14年，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美式学者”自由气息。他从不走进特意设定的饭局，敢于直接批评任何一个他认为不正确的理论和说法。不同于国内那些着急混圈子和汲取资源的学者，他对于“圈内竞争”没有一点兴趣。“我也并没有因为这些活得比别人不好。”
不争不抢，才为自己挣得一方自由空间和属于自己的时间，平日除了捣腾虚拟现实设备，翟振明偶尔也爱唱唱歌。 聊着聊着，我们竟真的唱了起来。 他唱了《You raise me up》，我接茬，唱起了汤灿的《幸福万年长》时，翟教授突然露出狡黠的笑：“你发现没有？这首歌的歌词有问题。” 我跟着自己的节拍哼唱：“嘿呀，水呀水荡漾，前浪推后浪喂……” “你看！你说这前浪怎么能推后浪呢？” 《幸福万年长》是2002年发行的歌曲，原唱者唱着这首歌登过大小节目和舞台，逻辑有漏洞的歌词唱了这么久，我恍然一惊。
“学哲学最大的特点，便是对所有问题的洞察和论证。哪怕对话时间再长，如果你的话在原则上有自相矛盾的地方，我马上就能知道。” 这些年来翟振明感觉到自己的大脑记忆功能已经逐渐退化：“哲学不是一门记忆和背诵的学科，更加不是一个套用一堆理论说空话套话的学科。哲学是对论证有最严格要求的学科。当你提出一个论断，就需要严格论证它是对的，其他都是错的。” 或许是哲学家的洞察力所携带的敏感，严格逻辑论证带来的认真，他十分厌烦那些徒有形式，并不追求严谨学术成果的研究项目，那些“不真”、“不实”的东西，就他眼里就像乌发里的皮屑，刺眼而恼人。 “当今中国社会最糟糕的东西，就是大家不在乎‘真和假’这个问题，而这正是我最在乎的东西。” 与其纠结于眼前的无奈，翟教授不如把眼光放得更远一些。他把“当下的筹码”紧握手中，半截身体探向未来，不仅是未来的科技，还有未来的人。
翟振明九岁的小女儿似乎遗传了父亲逻辑能力强大的基因。谈起女儿，他总有一种油然而生的骄傲：“她常常说出一些让人惊讶的话来！” 他兴致勃勃地谈起巴厘岛之行，一行人看见岛上女人用头顶东西，有人说这些女人脑袋不是用来思考的，是拿来顶东西的。女儿马上回了一句：“不可能！如果没有思考，她们怎么会把东西往头上顶？东西怎么会自己往他们头上放？”
“她可以洞察人们语言当中的问题，把‘前设’给挖掘出来了，好几年前了，那时她才几岁呀！”他惊讶于女儿的洞察能力，也欣喜孩童还未被磨损的探问世界追根究底的好奇心，捧在手心，如同珍宝一样琢磨一遍又一遍。 “我这个女儿呀，小学三年级，从来不听课，考试试卷也写一半不交，但是我从来不担心，因为她具备了应对未来的能力。”他从未忧虑过女儿能不能考上大学，能不能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等世俗问题。 “如果要说担心，我最担心她变成大多数人，社会兴起什么就做什么，被冲到哪儿就是哪儿。这样的生命多没意思啊！”
翟振明极其幸运，也是极聪明的。他牢牢握住了生命的主线，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并且将它做到最极致的状态。偶然站在岸边，静静洞察这社会潮水的流向，眼望着涌入潮水里的人中，大部分又被重重摔上岸，他会叹息。如果说有什么是最让他恐惧的事情，大概就是不知所然地随波逐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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