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关于争议，此处省略4000字

笔者前不久误入一个高中读书会的群。以“旷代的忧伤”为大主题的40篇散文阅读，其中，贾平凹的《商州初录》排在了王小波《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前面。由于王小波斯人已逝，但贾平凹如今仍旧笔耕不辍，所以当笔者得知“拙见平凹”系列活动之时，诚然有些兴奋。

“拙见平凹——走进贾平凹的艺术世界”展示的是贾平凹的创作——字与画。在这个活动中，文学被剔除在外，贾平凹的兴趣爱好字画变成主题，这种错位让整场活动变得颇为有趣。

恰逢诺贝尔文学奖双黄蛋的颁发，对文学的思索和对诺奖的价值追问，也成了近日的热点。显然，除去双黄蛋削弱的奖杯价值外，诺奖逐渐不被追捧的背后，是文学的边缘化困境。

书法、绘画、文学——皆为创作与艺术。

在后诺奖时代，文学之于我们，还有什么价值？

创作、人生、成名、阅读、社会——拙见出品人田延友与作家、书法家、画家贾平凹的对谈，希望你可以从中窥视一二。

在西安建筑科技大学的贾平凹文学艺术馆里，这天阳光真好，对谈的现场座无虚席。拙见出品人田延友在开场谈及贾平凹与拙见的缘分。

“结合贾老师的作品，可以用他的两幅字解释一下什么是拙见。

有一幅字是“补粮”；第二幅字是“离群绝类”——创造离群绝类的独立价值是拙见的使命。拙见的气质在贾老师身上一览无余。智慧、朴实无华、深不可测，这是拙见。

所以今天，我们找到拙见最精确的形象代言人——贾平凹老师。”

田延友：您平时许多时间在写小说，那么写字和画画的时间是怎么分配的？

贾平凹：对于字画，我从小就喜欢。因为书法、绘画实际上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东西，只是有的被挖掘，有的没有被挖掘。后来写小说，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字画拾起来。

但是对我而言，字画是一种业余爱好，文学写作是我最主要的。一旦和文学创作发生冲突的时候，我首先选文学创作，比如我在写长篇的时候，谁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一定写字画。

书法绘画和文学创作审美上是一样的，思考也是一样的。只是最基本的形式和使用的语言不一样。兴趣和冲动来了，可以一直创作；如果没有欲望，我不主张一天坐到晚。

有感觉，有冲动可以写，没有的时候，不要硬写。

田延友：您刚才说，写作、出书很难保证理想的生活，如果您都这样，那其他作家更难以糊口，您能告诉我们，您写小说、写字的收入情况吗？

贾平凹：那要看情况，今年和明年不一样，前年和去年不一样，这方面都没法说。但是，经济不独立，人就独立不了。如果我现在有钱，也不指望有多少钱，家里够吃喝，我就可以在家里静心写我自己愿意写的东西。这个特别重要——

因为人一生的精力、时间、才华有限。全部忙在赚钱上，想做的事情就没时间去做了。

田延友：您刚才也提到网络作家，他们非常受欢迎，在文学的质量上也好，在社会的价值意义上也好，可能都没法与您做比较，但一些年轻的网络作家收入更高，您对此怎么看？

贾平凹：各有各的活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

像我这个年龄的作家，基本上从那时候过来了，我也想改变，但是没办法改变了，我一直都是手工写作，每个字都必须拿手写出来，不是靠机器敲出来的。

我觉得世上，活多少岁，享多大的福，都有定数，能画到什么程度，画多少张都有定数，一辈子写多少字，把电脑打完了，你命里的字写完以后，后面就写不成，我见过很多人，年轻时喝得特别厉害，到五六十岁后就得病了，前半生把一生的酒喝完了。

田延友：有朋友说过一句话，“您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硬话，但是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软事。”您的性格就是如此，抑或这就是生命的一种状态？

贾平凹：每个人的出身不一样，生长环境不一样，慢慢就形成了这种性格，当然这其中也有基因的影响。

拿我自己来讲，因为从小在农村长大。在农村时，自己小时候也不是长得特别讨人喜欢；少年时期，生活又特别贫困......各种原因导致你不能多说话，不愿意到别人跟前去。那个年代，你少说话，别人就会说你脾气好。我不是脾气好，我从小养成的——要温和一些。

这个世界上最害怕、最严格的是时间。

时间可以淘汰很多人，时间可以纠正很多事。吃亏是福，你多吃亏，今天看不来，明天看不来，后天绝对看出来了，绝对会有回报的。

田延友：您小时候不是特别讨人喜欢，按照您之前说的那个理论，小的时候不讨人喜欢，老了就很多人喜欢。

贾平凹：那倒不是。当时在农村的经济不行，50年代出生的人，对外部世界特别恐惧，政治上、经济上、审美上都不行，也就决定你不是一个张扬的人，你张扬不起来。

田延友：有很多外部的压力、很多的不理解和异议，您怎么看别人对您的理解和不理解？

贾平凹：其实很多都是误解。但我对任何的误解，或者说谣言、诽谤、诋毁，基本都不吭声。

田延友：您的印象里，您觉得最难忘、最不能忍受的是哪一次？

贾平凹：那就多了，那不是一次，是随时。每天总有被误解的时候，比如现在有很多人对我的书法作品有意见，让我好好写小说；再一个就是字写的不好。但批评者引用的网络的字，或文章里夹杂的字都是假的。

田延友：有很多假的比您真的写得还好？

贾平凹：不可能。社会就是这样，掺杂了很多人性的成分。在网上，哪怕有一万个声音说你好，只要有一个声音否定你，就会产生巨大的影响。社会就是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田延友：您的作品里有没有设置一两个人物，让他们的命运结局非常悲惨？

贾平凹：没有。在人性里，羡慕变成嫉妒，嫉妒变成恨时，任何事情都会发生。

田延友：“您的小说作品是客厅，您的书法是后花园，您的画是您的最高境界的一种方式。”您觉得这个评价跟您的预期是一样的吗？

贾平凹：各有各的书法。齐白石说过，大家都知道他画画，但是他觉得他的诗最好，然后才是他的画。别人讲的是一家之言，这些都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是自己家里的事情，不管是寝室还是后院，都是自己的。

田延友：大家听了以后就想买画。

贾平凹：我不想卖，好不容易画一张，卖了就没有了，让我再复制也复制不出来，因为当时的情绪不一样。

田延友：在哲学界有个说法“二三流的作家在当代会有很多的评价，但是一流的作家没法轻易下结论，会持续地被争议。”您怎么评价您自己的作品？

贾平凹：可以说没法评价。我觉得我的都是好的。

田延友：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您说出来特别喜感。您怎么看待现在各类讲座活动？那些活动上传递的文学价值、营销方式......您觉得现在需要这样的观点吗？在整个文学界、文化界里，这样的声音泡沫多不多？

贾平凹：这类似读书。每个人读书，都在阅读“社会”这个词。阅读上升到生命时，阅读才真正有意义；如果不改变他的生命，硬灌输给他，他也读不下去。

现在很多活动，在强调文化自信。各种观点百花齐放，因为这个时代需要这个东西，很正常，也需要。它慢慢往好去进化，泡沫就会渐渐消失。

田延友：您怎么看您自己现在的状态？您已经功成名就，还有目标吗？您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贾平凹：我不是你说的这种情况。

我觉得就写了几篇文章，我的字还有点名气。儿时觉得有名气是件高兴的事儿，但成名后发现并非如此。成名不一定代表成功，这是我说的。

田延友：您这么说增加了我们的苦恼——有钱人不在乎钱，出名了也不在乎成名。

贾平凹：你只要专注做一件事情，做到极致，不可能不成名。

我想写小说，想画画，想静静的在那儿。我常常想，年长后，我就跑到老家去。但我都没做到，毕竟许多事情不是你想如此就如此。

这其中有社会的因素、家庭的因素......人一旦进入这个网，就没办法逃离。在蜘蛛网上的飞虫，缠上了蜘蛛网只能在上面挣扎，等待蜘蛛过来把它吃掉。

▲ 贾平凹《孤独者》

贾平凹：我画了许多《孤独者》的画，还有许多没装框子的，也懒得翻了。

其实每个人内心都是孤独者：不被理解，有许多梦想，说话没人回应，没有倾诉对象，都是孤独者。或者在追求文学，没人认可。你觉得你写的东西好，画的东西好，别人不认可。除去文学艺术，情绪上的孤独更为严重。我自己也常常有许多苦恼无法诉说。

每个人内心都有孤独者。整个社会越没落，整个社会节奏越快，艺术作品、文字作品，应该要越慢一些。

田延友：如何让年轻人正确地看待名利？

贾平凹：只要把事情做好，全神贯注地做好，名和利自然就会来。那些纯粹为了追名逐利的，最后追到的只会是小名小利。我刚才也提到，你把麦子收了，同时可以收很多麦草，用来编草帽、烧火，附带的东西就这么来了。

田延友：您的作品《写给母亲》在《朗读者》上感动了许多人。我们应如何看待现在城里人与故乡的关系，和家人的关系？

贾平凹：每个时代不一样，每个时代里父母和儿女的关系处理也不一样。

在我那个时代，行孝多是经济上的；不惹老人生气也是一种孝。我的童年特别艰苦，父亲去世得早，我父亲很爱喝酒，但那个时候喝不到好酒。如今，我能买得起酒了，父亲已经不在。我想拉几车茅台酒回来给他喝，但当你有这种心思的时候，父母已经不在了。

当学生的时候，学习好；工作以后，把你的工作管好；结婚以后，把你的家庭过好。不一定要给父母钱，不让父母操心已经是孝子。和父母的关系，只有长大以后才能理解——才能理解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就是你的父母。

这天阳光真好。

访谈过半时，贾平凹老师突然调皮地说，“你坐在那儿没太阳。我坐在这晒得热。没想到太阳照那么好，今天确实是阳光灿烂的日子。”人过半百，写尽人生，却依然保留着童真和无限的诚挚。

像个孩子一样笨拙而努力地探索这个世界——拙见平凹，正在路上。

 活动预告 

拙见平凹——三人谈

诺奖和布克奖纷纷颁发双黄蛋。文学奖的背后，还有多少人活在文学世界里？走进作家贾平凹的创作世界，尝试窥视快节奏的世界里，坚守创作、坚守文学的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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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安 |

“拙见平凹——走进贾平凹的艺术世界”书画展

时间 2019年10月27日（日）

地点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贾平凹文学艺术馆

撰文丨十四

配图 | 部分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你的生活里还有文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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