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撰文|徐阳 春光菲林
编辑|迦沐梓 周安
出品|腾讯新闻 谷雨工作室
周末的A33剧场里,戴上隐形眼镜,化了淡妆,被京城男演员称为脱口秀界“颜值担当”的小五蹦跶着跑上舞台。后疫情时期,早就憋坏了的文艺青年们倾巢出动,塞满了北京张自忠路附近大大小小的演出场子。脱口秀的行情火爆,小五的演出也频繁起来。
剧场座无虚席,小五在开场的段子里调侃自己的紧张:“在和观众互动的时候,我逐步提高自己的紧张程度,就显得大家慢慢放松了,这叫‘相对放松法’”,一本正经的冷笑话让观众笑得前仰后合。
回到办公室,她确实不需说太多话。小五的本职是一名会计,每天在电脑上的8个财务软件之间切换,搬运财务数据。满屏的Excel表格,小号数字密集,每月的三万多条工资和报税等着她按时按量完成。“有时候觉得这份工作的内容并不是很有意义。”她说。
在朋友们眼里,小五“不怎么说话,却又喜欢讲些恰到好处的笑话”。她也乐于成为让大家开心的人,“不知不觉就走了谐星路线”。
毕业于中央财经大学的小五,读研时在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安永实习。住进五星级酒店,每天拖着行李箱出差,接触的人都是大公司的财务经理,商务精英的感觉仿佛在自己身上闪闪发光。“整个社会都在鼓励追求世俗价值观,起初我也被这份光鲜吸引了。”
与同事和领导的相处,她发现那些荣誉和财富背后,需要牺牲掉休息和业余时间,丰厚的报酬似乎又无法填平她对职业意义的满足。小五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虚无感随之而来。实习结束后,安永发来Offer,她拒绝了。
2014年的毕业季,也正是网络短视频和微博段子热门的时期,喜欢喜剧的小五想找一个愿意让自己奉献出全部时间的职业。她试着给大鹏工作室和段子手公司投简历,失败的结果并不出人意料。“感觉他们过得生活挺开心的,但我一个学会计的,人家怎么可能要呢。”后来她签下了某高校的财务岗位,这是一份稳妥的体制内工作,有足够的休假和业余时间。虽心中不甘,一纸京籍户口,成了她最现实的选择。“说不上喜欢,不过都学了6年会计,肯定是干得下去。”
在后来的段子里,她调侃过早期的工作:“我的岗位叫校园卡信息管理与维护,有人问我,能充饭卡么?”她停顿一下:“其实也可以充。”
彼时,国内美式脱口秀表演的风潮早已在地下暗涌。2014年底,北京脱口秀俱乐部到大学里演出,看完演出,小五心里的小火苗被再次点燃。
脱口秀的开放麦门槛很低,各行各业没有任何戏剧资源的新人,都能得到上台演出的机会。“我当时并没想过上台,只是想做编剧写一些喜剧方面的东西,他们(俱乐部)说你得自己上台,没有人讲别人写的东西。”她第一次上台讲的段子,没有一个观众笑,小五心里憋了一股劲,想证明自己能干这行,结果又试了一个月,就迎来了第一次商演。“得感谢那个时代的荒芜,和俱乐部老板的包容。”2017年,借《吐槽大会》的春风,脱口秀进入快速生长期。单立人的石老板一通电话把小五拉进了俱乐部,她开始靠着下班和周末的时间奔波于京城的大小演出场地。有个朋友对她说,“你和其他的演员相比,优势是别的演员没有工作,你有工作。”
生活的荒诞之处给了小五段子的灵感。她吐槽坐班就好像“下肢瘫痪了一样,还坐着一个带轮的椅子”。她吐槽女性因为临近生育年龄而求职受阻,“从小到大受过的教育,从没有学过因为会什么而找不到工作”。表演时小五的语速不快,几乎没有表情,长长铺垫的最后,往往是后劲十足的包袱,她不说脏字,也不主动冒犯观众,风格上更“原教旨”。在她看来,演出的效果好,其实就是有个人在台上说出了观众想说的话。会计工作和脱口秀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思维模式。“创作和表演需要思维活跃,但是我白天的工作不需要甚至不允许有很多创造性的东西。”下班去演出,她很难马上把自己调整到一个演出的状态。
看到曾一起入行的演员越走越远,自己没有时间去写段子上开放麦,也因为担心曝光影响工作而不能上节目,小五觉得自己在这条路上走得挺难。去年,因为加班她错过了一场重要的商业演出,她觉得挺对不起专门来看她的粉丝。对于一个“一直不太火”的演员来说,虽然演出费从入行时的一两百元涨到现在的五六百元,想过得自由又精彩并不容易。她明白,如果自己全职去做,就是冒险,将生活置于困顿。
她在段子里写道:“我现在是单身,而且今年30岁了,我看见大学室友发朋友圈:第一次游泳,超级开心。我点开这个视频,发现是她的孩子在游泳。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我和她人生进度的差距,因为我还不会游泳。”小五冷冷的表演风格营造了一点距离感,观众喜欢听她用精致的文本调侃自己的工作和奇葩的相亲对象。
年后,小五把段子里的人设改成31岁,继续和观众吐槽,“相亲这件事挺有意思的,因为你可以接触到各行各业没跟女生接触过的男生。”
“去相亲就会发现,大多数找不到对象的男生,绝对不是经济条件的问题。”从上一段感情走出来后,她似乎并没有许多30岁的姑娘那样强烈的婚育压力,写段子、演出、舞蹈课,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疫情过后,为了方便演出,她从略显局促的学校宿舍搬出来,自己租了一个单间。一个人的房间让她不太适应,就买了个智能音箱,“没事儿就和AI聊聊天”。那时父亲检查出肺部结节,从沧州来北京看病,那是她“一段极度焦虑的日子”,她从没有想过父母的健康会出问题。
她写了关于租房和疾病的段子,却迟迟没有改好。“能调侃的时候,就说明战胜了这个事,不是特别悲伤了。但观众有的时候反而会替你悲伤,不敢笑。”
小五并不想成为网红或明星。做脱口秀演员,让她感受到快乐和满足的地方是观众的笑声和反馈。“第一次见你的人充满期待、笑盈盈地看着你,你说什么别人都在笑。获得了很多陌生人的爱,获得了快乐,某种程度的自由感,没上过舞台的人很难理解。”
有人问她,若有一天领导同事都知道了你在讲脱口秀怎么办?她说,“那就请他们来看演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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