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族“王子”诞生记｜谷雨影像

《开园啦萌友》第五期 预告片

撰文｜戴汀屿

编辑｜张瑞

出品｜腾讯新闻谷雨工作室

狼馆的规则

母狼啡啡近来有些异常，它离开常待的角落，开始焦虑地踱步。它用前爪在草地上刨出一米多深的洞，饲养员贾天赐知道，那就是狼窝。打洞是母狼要产仔的迹象——啡啡怀孕了。每年春天是狼群产仔的季节，新的生命要来了。

如果生产顺利，这将是今年在狼馆诞生的第一只小狼。去年三四月，本来也有几批狼崽要降生，但因为是早产的弱胎，它们没能活下来。

但这个尚未出生的狼崽却注定不是狼群中的天之骄子。整个狼馆的焦点都在狼王沃夫和狼后拉奇那里。作为体型较小的食肉动物，狼总是选择群居，狼群内部有森严的等级——就像一个王朝，在狼的大家庭中，总是由狼王狼后领导，狼王的职责是抵御外敌，狼后则具有交配的优先权。狼馆外场的最高处是这对狼王狼后的殿台，周围深绿浅绿的植物招摇，沃夫和拉奇就站在最高处俯视它们的子民。阳光洒在它们身上，强壮的身体显出不容轻视的尊严，灰白夹杂的毛皮透出健康的光泽。

狼王狼后掌控着狼群内的食物。无论饲养员将肉放在竹筒里、麻袋里，还是粘在树干上，沃夫和拉奇总是最先吃得肚皮滚圆的两个。

而其他的狼就只能处于臣服地位——啡啡从来不跟拉奇争抢食物，另一只母狼小黑只能通过讨好拉奇来争取大块的肉。正是森严的等级使得狼群在弱肉强食的自然中繁衍长存，成为一个坚韧的群落。

还没毕业的时候，饲养员贾天赐就在红山森林动物园实习。他之前跟老师养过非洲狮，照看过满山的猕猴，也烦恼过东北虎的繁殖和育幼工作。去年9月27号，新狼馆临近开放的时候，他被派到了新狼馆。

旧狼馆中，游客们站在狼头顶的玻璃罩俯视狼群，时不时把木头栈道踩得咚咚响，把狼吓得不轻。投喂虽然是红山动物园明令禁止的，但仍有游客向下投食。面对新奇的、散发着工业香精味道的食物，狼群毫无抵抗力，常常抬头乞食，却在大快朵颐之后肠胃出了毛病。

新狼馆把狼群从游客眼神的压迫中解放了出来。设计师马可主持设计的狼馆有左右两个展区，左边是模拟峡谷大瀑布的设计，右边则模拟平原。在不同的观察窗口中，游客基本平视狼群，甚至需要仰视它们。

在新狼馆，当把7只狼第一次放入外场——“峡谷”又或者“平原”，它们兴奋极了，不停地追逐打闹，寻找饲养员藏好的肉吃，也咬场馆中的竹子，还把水池里的水生植物连根拽起，这是属于它们的快乐。

刚来狼馆的时候，园长给年轻人贾天赐一个建议：看《动物世界》。他看了关于狼的两集，发现成群结队的狼群内部原来有清晰的分工。它们甚至还会主动调整族群内部的繁殖——如果今年狼比较少的话，它会多生两胎，如果狼比较多的话，今年就不生，这是一种原始本能，不能不说也是一种属于狼的智慧。

“红山的狼依然保持着野性”

狼馆的等级结构原本并非如此。啡啡是上一代狼后，占据这个位置达到四五年之久。2020年2月，在狼馆改造期间，沃夫和啡啡发情交配。但后者在与其他狼打斗时，意外流产。啡啡被带离狼馆养伤时，拉奇争宠成功，坐上了狼后的位置。等啡啡回来之后，江山已经易主——它只能蛰居在狼馆的角落，再无往日的锋芒。

也因此，怀孕的啡啡有了产前焦虑的症状。相比新狼后拉奇，在狼群中，它的地位一落千丈。当啡啡与狼王沃夫交配时，拉奇一直在旁边，有时候还会对沃夫表达亲昵，干扰交配，霸道地宣誓主权。

这一切发生时，贾天赐一直密切关注着。饲养员是最了解动物的。贾天赐每天早上八点上班打卡，开完晨会之后就去场馆，进行外场的打扫和丰容设施的安置，所谓“丰容”，你可以理解为模拟野外环境，让狼进行“玩耍”。

动物福利一直是红山森林动物园的重中之重，在狼馆，通过丰容让狼获得和野外一样的新鲜感就是贾天赐需要做的。幸好他本来就是一个喜欢创造的人。园长沈志军在看到贾天赐为老虎们用稻草和麻绳做成的丰容道具后，钦点他来了狼馆——“最有创造力的人去应付最难对付的动物。”“小伙子，好好干。”

简单的竹筒被贾天赐用出了好多花样。最简单的一种是把竹筒锯开，往里面塞个鸡腿或是兔腿。稍微复杂一点，饲养员们会把竹筒挂起来，并往里面塞颗粒状的饲料或是风干的牛肉干。狼在伸出爪子碰到竹筒时，颗粒料会从竹筒的小洞中掉下来，延长动物采食的时间。让狼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获得食物，会大大增加它们的满足感。

在传统的投喂模式中，吃完送到面前的肉块，狼就绕着场地转圈圈。衔取、撕咬、追扑，这些生活在野外的狼信手拈来的技能，在圈养狼的生活中逐渐失去踪影。贾天赐动了不少脑筋，希望保留它们的野性。一种做法是保留竹筒的两节，往中间灌颗粒料。当狼在翻滚竹筒时，颗粒料会自己掉下来，这就让狼锻炼了衔取猎物的动作。另一种做法是在麻袋中装入稻草和肉，这样狼就必须扯开袋子才能取得食物，撕咬的快感由此而生。

通过各种形式的丰容，狼的身体极限一次次被探索，贾天赐才知道这些灰狼们这么会打洞，能跳那么高。

考察了狼在野外的行为和饮食结构，狼馆的食谱也发生了变化。之前饲养员喂的都是纯肉，一头狼一天能吃一斤半的牛肉和一斤的猪骨头，有时候是三斤半的兔子，但是没有任何的蔬菜水果或其他膳食纤维的摄入。通过研究，饲养员们发现狼在野外会捡拾果园里的瓜果，或是通过刨农民的耕地来摄入植物。狼在捕猎时也会吃一些猎物肠子里未被消化完的草。因此，他们在原来的基础上下调了食谱中肉的比重，加入了蔬菜瓜果和草叶子：包括梨子、苹果、黄瓜和西红柿。饲养员们还挑选了一款军用狗粮来帮助狼群补充膳食纤维和微量元素。

就在啡啡的预产期快到时，狼馆的另一桩疑案勾起了贾天赐的兴趣——狼馆的空地上散落着鸟类的羽毛和内脏碎屑——这来自一只灰斑鸠。这并不是人为喂养的食物。在监控中，贾天赐回看了这场“追捕大戏”。沃夫首先发现了灰斑鸠，于是不停追逐。拉奇紧接着赶来，在一条石头路的尽头堵住了这只灰斑鸠，开始享受这顿意外的大餐。沃夫护着拉奇，小黑则只能在一旁看着流口水。

这令人惊奇——在动物园，狼成功捕食了一只鸟。红山的狼依然保持着野性。

“它们愿意在这里延续生命”

喜讯来得很突然。

4月8日傍晚，贾天赐忽然找不到啡啡了，出去寻找了一圈，发现啡啡已经把孩子生在了为它准备的温暖的狼窝中。贾天赐特意在当天值了个夜班，前半夜半小时检查一次，后半夜一小时检查一次，看到啡啡顺利哺乳才安下心来，直到深夜才离开。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新狼后拉奇放下了芥蒂，主动承担起了保护啡啡的重任。之前，拉奇会展现出对啡啡的妒忌心。但在小公狼出生后，两代狼后放下了彼此的恩怨。小黑有时会在啡啡的狼窝洞口左嗅嗅，右闻闻，想要骚扰啡啡。拉奇威严地嚎叫两声，用身体把这只不怀好意的母狼挡开。它有时绕着啡啡的窝踱步，有时安静地守在洞口，保护着这只刚刚诞生，属于整个狼族的孩子。

让贾天赐欣慰的是，“动物愿意在这里延续生命”。狼生性多疑，在猫科馆做过饲养员的贾天赐明显地感觉到差别：训练豹子和猞猁时，你能从动物的配合中感受到信任，但是狼却很难放下戒心，只有对环境足够信任，狼才会选择在这里生产。这是对动物园工作人员最大的肯定。

贾天赐期待看到灰狼在这里开枝散叶。二十年前，他只是动物园的一个游客。那时的场馆又小又破，人们看动物是为了猎奇。直到真正从事这份工作，他意识到动物园可以保护这些动物，他可以帮助一个物种延续下去。

刚生下来的小狼崽紧闭着眼睛，整天不是睡觉就是喝奶。它会在20多天之后睁开双眼。现在，它的毛色还是黑色的，但未来，它会变得跟爸爸妈妈一样。新生命带来新的可能。贾天赐计划着在这头小公狼长大后，从外面引进一批狼，让它在新组建的狼群中成为狼王。长大之后，它或许也要像它的父亲一样面对爱人的离去，权力的异位，接着是新生命的诞生。欣欣向荣的狼族生命史正在永不停歇地生成之中。贾天赐热切地期待着小狼睁开眼睛来，赋予它一个响亮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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