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36万学费，他们只为在湖畔大学跟马云学“失败”？
“为什么要来湖畔？”
“你要跟代表趋势的企业家在一起。湖畔大学代表的是一种趋势。”罗辑思维创始人罗振宇说——他此时的身份，是马云校长的第三期学生。
Vista政商智库高级观察员 迟宇宙_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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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你看。”李懿撩起裤管，她的腿上青一块紫一块。
这是她在千岛湖团建留下的印痕。再有一两天，这些痕迹就会淡化、消退，但那些记忆，以及主动或被动融入她生命的行动、话语，也许会深入她的血脉。
李懿生于1985年，是融硅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这位85后无锡姑娘是一位物理学博士，在美国创办企业，将太阳能应用产品大规模投入生产、改善生活。
李懿是湖畔大学三期学员。今年3月27日，湖畔大学开学，她与罗辑思维创始人罗振宇、快手CEO宿华，以及巨匠文化的胡海泉等人成为了同班同学。
2017年3月27日，浙江杭州，马云等湖畔大学校董与第三期学员合影留念
在湖畔“咀嚼失败”
湖畔三期一共44人，大多是来自各个领域的年轻创业领袖。学员平均年龄为39岁，最年轻的生于1992年，最年长的生于1964年。
在3月27日正式开学前，李懿他们去参加了湖畔三期学员在千岛湖的团建。在去千岛湖之前，她以为能够住上豪华酒店，一应的生活用品都无须准备，到了训练营之后才发现，她参加的不是“团建”，而是美国童军一样的训练。
他们在千岛湖，每天洗漱都是用冰凉的水，宿舍是硬板的大通铺。8个女生住一个宿舍，剩下的34个男人分两间宿舍住。这些人，要不以前娇生惯养惯了，要不已经习惯了城市生活，被“高品质”生活包裹着。现在，他们突然回到了“原始状态”。
罗振宇没有参加千岛湖的团建，他被马东拉去录制新一期《奇葩说》，是4位导师之一。
3月27日上午，湖畔大学开学典礼前，湖畔三期的学员们身着校服进行合影。身材魁梧的罗胖站在最后一排的中间。他的一张大脸似乎要撑爆了整张照片。
湖畔大学创立于2015年，由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马云、万通控股董事长冯仑、复星集团董事长郭广昌、巨人集团董事长史玉柱、银泰集团董事长沈国军、清华经济管理学院院长钱颖一、北大光华管理学院院长蔡洪滨、阿里巴巴集团秘书长邵晓锋等八名企业家和学者共同创办，联想控股董事局主席柳传志后来成为了第九名创始人。
马云出任了湖畔大学校长，阿里巴巴集团执行副总裁、参谋长曾鸣则在稍早前被宣布出任湖畔大学教育长。他曾执教于长江商学院，而马云则是长江商学院首批EMBA学员。
“现在，这位中国最优秀的战略学教授，将致力于在湖畔大学推行独特的失败教育，培养出透明、有责任感、且具备全球化视野的中国企业，以担当未来30年的世界经济。”此前在接受媒体访问的时候，阿里巴巴宣称湖畔大学将专注于培养拥有新商业文明时代企业家精神的新一代企业家，主张坚守底线、完善社会。
史玉柱则把湖畔比作“黄埔军校”，他说： “湖畔的第一期肯定是最牛的，因为黄埔一期是最牛的。”
2015年3月25日，湖畔大学开学。湖畔一期的36名CEO进行了为期5天的学习，听“马校长”讲课。他们是——
陈方毅、陈峰、陈荷忠、陈伟星、戴跃锋、黄宇韬、蒋烁淼、李晓军、林恒毅、刘成城、刘泽轩、慕岩、庞小伟、蒲易、秦君、秦致、任晓倩、任向晖、宋迎春、孙博、孙凯、孙宇晨、万格格、汪小菲、王海军、王利芬、王永、刑玮、徐灏、印奇、张蓓、张宁、赵浦、赵翼、周航、宗毅。
他们当中颇有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当中以汪小菲为甚。也有几个是创业圈的网红，譬如陈方毅、陈伟星和周航。
三年过去了，他们中的一些人迎来了事业的突飞猛进，也有人迎来了失败。他们在湖畔大学没有得到“成功”的秘籍。事实上，湖畔大学也不向他们提供“成功”。恰恰相反，它提供的是对“失败”的研究。
秦致在汽车之家遭遇了巨大挫折，私有化失败之后，被逼出走；微微拼车CEO王永也曾意气风发，如今却不得不面对自己一手缔造的公司成为滴滴的炮灰；周航曾见证了易到如日中天的时刻，也正在目睹易到走向衰落，如今作为创始人，他不得不亲手为易到送葬……
周航的经历，与湖畔大学“专门研究失败”的宗旨最为相符。在今年3月27日的开学典礼分享中，作为湖畔一期的学长，周航与大家分享了“失败”：
“失败是一种不可避免的东西，我们学习失败的目的是面对失败、接受失败、解决失败、放下失败，学习的目的是为了人生更好的前行。我们咀嚼过去，舔这个伤口的目的是为了对这个世界、对商业、对人生、对世界，都能有一个重新的理解。”
几天后，易到危机愈演愈烈。4月20日晚间，创始人周航从易到辞职。无论是怎样的“失败”，周航都正在“咀嚼过去，舔这个伤口”。
周航资料图 4月20日晚间，周航宣布辞去易到用车CEO职位
在2015年湖畔大学开学的时候，马云说：“MBA是没用的，经商就像打仗，跟上战场一模一样，很多人上战场就被打死了，剩下的都是活的。讲白了，企业追求的不是成功，而是不失败。”
他后来也曾说过，人类犯的商业错误，最重要的也就二三十个，而湖畔将专门研究失败。在此过程中挖掘国内未来十五年之后的商业领袖，而这些未来领袖将在现在的这批创业者当中。
马云现身细数自己的“失败”
对失败者的研究和宽容，似乎正是湖畔大学的风格。作为湖畔大学校长，马云也曾是一个失败者。他创业过程中，也曾多次遭受挫折。
2017年3月27日上午，湖畔大学校长马云进行了开学典礼致辞、下午他又以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身份，给湖畔大学学员上了本学年的第一堂课。
那堂课对于很多人来说，最大的收获就是看到了“失败者”马云。
“我在大学里面毕业，分配到电子工学院教书。我答应我们校长五年内不离开学校，快到五年的时候，我带着我的学生、一帮专科生去当时如日中天的肯德基应聘，24个人，23个人录取，除了我。学生录取，老师没被录取，有点丢人。”在上午的致辞中，马云讲述了一段失败的经历。
湖畔大学第三届开学典礼上，马云讲授第一课
在下午的授课中，马云说也讲到了“中国黄页”所遭受的挫折，以及阿里巴巴完成500万美元融资后，他的自我膨胀。他感觉原先的18个人水平不够，就马上到香港中环租下半层楼，招了一帮高大上的全球化人才。因为这些人都不愿意到杭州去，认为杭州“low level”。这些人，后来成为了阿里巴巴的“地雷”。
阿里巴巴后来又融到2000万美元，马云一激动就跑到硅谷租了办公室，比那天讲课的湖畔大学教室大七、八倍。他从全美雇了几十个老外，有的发型怪异、有的纹着身。他觉得互联网公司就应该这样。这些怪客的到来，使马云瞬间感觉自己是国际化大公司了。
很快马云发现势头不对，钱花得太快，事情都是杭州这边在做，但钱却在美国哗哗地流。在杭州的“旧部”，活儿都是他们干、委曲受了不少，现在他们要说“我们早就说香港、美国那帮人不行”。
马云沿着长安街边走边想，走到建国门边上的长富宫饭店，开了间房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下决心关掉香港、美国分部。马云说：“若非这个决定，阿里早完了。”
马云还谈起了当年融资10亿美元没有精确计算而且有虚荣心作怪，阿里巴巴根本不需要这多么钱。“1亿人民币就把ebay干得死去活来，10个亿美金还不搞死它。”
更大的麻烦是通过换股获得雅虎中国。“没想到雅虎中国没有核心技术，是个‘连体婴儿’。长了两个脑袋出来，共用一个心脏、一个肺。你把TA切下来，就是一个死人”。
一年以后，马云决定关闭雅虎中国，“面子丢得一塌糊涂”。过度融资及贸然并购雅虎中国使阿里巴巴付出了巨大的股权代价，同时也直接导致了阿里巴巴集团与雅虎之间的剧烈冲突。
这些失败，对于马云来说，毫无疑问是刻骨铭心的。它们比那些春风得意更令他记忆深刻。当马云愿意将这些挫败拿出来分享的时候，他所提供的，是一种强大的自信，以及一个成功者对于失败的复盘。
是的，商业世界是残酷的，是一个成王败寇的世界，仿似只有成功者才可以坦然地研究失败。这也是为什么当周航他们研究失败的时候，人们所给予的，罕有褒奖，而更多的是冷漠与嘲讽。
然而马云似乎更愿意为湖畔的学生们提供一种可能性，通过研究失败，在未来避免踏入同一条河流当中。湖畔大学的《进学颂》中有一句话，恰好印证了这种可能性：“不耻失败，来日方长。”
成为“马云的学生”
“马云”不是一个人，“马云”是一个IP，是一代中国民营企业家历经失败，奋力崛起的故事。
马云执掌的湖畔大学，与中国商学院的F4不同，不希望成为长江、中欧、北大、清华那样的“学院派”，而是希望成为“江湖派”，成为拥有实践经验的、非典型的商学院。
湖畔一期的学费是28万元/人，在中国的商学院中属于超低价。湖畔一期的孙宇晨在笔记中说：“马云已经告诉我们，他说，28万元的学费平均每人成本27.5万元，他只赚5000块钱。”
“只赚5000块钱”是马云的戏言。因为受通货膨胀等因素影响，到了湖畔三期招生的时候，学费已经上涨到了36万元。饶是如此，湖畔大学依旧是亏的，根本没赚到那“5000块钱”。
湖畔大学的创办，不是为了让已经功成名就的企业家多一个圈子，而是试图寻找到“未来领袖”。为了能够真正筛选到“未来领袖”，湖畔大学设置了苛刻的录取条件——
三年创业经验、三十名以上员工、纳税三年，并拥有三千万营业额，是“湖畔”的基本门槛。除此之外，湖畔大学还要求报名者必须有三位保荐人，其中至少一位指定保荐人。
湖畔大学的保荐人由校董提名并投票产生。指定保荐人则包括校董、保荐人和往期校友。据媒体报道，每位保荐人每年将可推荐5名符合条件的学员参加报名，并保荐1位直接进入面试。同时，保荐人还是湖畔大学学员最后一道面试的主要面试官。
红圈营销CEO刘学臣是湖畔大学二期学员。红圈营销是复星投资的公司，郭广昌作为校董，可以直接“保送”一名学员。他把指标用在了刘学臣身上。
对于湖畔大学的学员来说，“为什么选择湖畔大学”是一个通用问题，刘学臣说，他之所以看重湖畔大学，一是因为校董们都是中国民营企业的领头羊，是中国第一代和第二代民营企业的领袖，厉害，二是选人的标准严，录取率只有4%，保证了同学的素质和能力。“马校长常说，湖畔没有给大家太多帮助，（大家）也是能成功的，选人标准高嘛。”
“今年湖畔大学大概收到了一万多份入学申请，校董们第一轮筛选了1080位，然后约谈走访了400位，留下79位面试，最后只录取了44个，而这44个里只有8个是女性。”李懿说。
每个人都湖畔大学都充满了不同的期待，罗振宇希望与代表趋势的人在一起，有些人希望能够多一个“圈子”，更多人则试图成为“马云的学生”，被马云的光亮覆盖。
李懿说：“我第一个梦想还是要听马云的课。他是不断辐射能量的一个人，可能改变我们很多年轻创业者。我觉得我到了要对企业的战略好好思考的阶段，马校长会给我们很多愿景和文化，会给我们打很多鸡血。”
微微拼车CEO王永作为“湖畔一期”，他选择湖畔的理由也是马云。他说马云从不成功到成功的过程非常传奇，很值得了解，“虽然说市面上已经有关于他的传说，但我相信这样的经历和闭门讲课时说的话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是马云的讲课挽救不了微微拼车的命运。当王永从意气风发到沦为失败者后，他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了自己的研究对象。
“湖畔大学是招收一群代表未来的企业家，也就是说这群企业家是开启未来商业模式的企业家。对于湖畔精神，每个人都有自己非常独特的理解，我们就进行了一个简单提炼——在纷繁复杂的环境中，在诱惑和痛苦面前，每一次创新和决策都是大道至简的担当和诉求，都是湖畔学员对时代的理解和回应。”湖畔大学校服的设计生产者是青岛红领集团，其总裁张蕴蓝（张兰兰）是湖畔二期学员，她选择了代表“黑白之间游刃有余”的灰色当作湖畔的校服主色调。
马云为湖畔大学第三期学员带上校徽
她说，只有时间与经验才能使我们懂得什么是灰色。在商业世界中，一些人成功了，也有人失败了，大部分人最终游走在成功与失败之间的“灰色地带”，无论他们是否拥有“马云学生”的身份。
湖畔大学这所以创业者为主要学员的“非典型”商学院，注定要在研究失败中，目睹大量学员的失败。这是湖畔大学的宿命，也正是其价值所在。
值得一提的是，在湖畔三期学员名单中，有居然之家董事长汪林朋的名字。在此前的天猫“双11”促销中，汪林朋曾经带领19家家居卖场公开抵制过天猫O2O。无论是出于一种姿态，还是出于更高尚的道德考虑，湖畔大学都超越了阿里巴巴，努力保持更开放的姿态。
当所有商学院都在为成功者欢庆、收割成功的时候，当所有商业学院都在传授“成功学”的时候，一所研究失败、经历失败、直面失败的商学院，更可能成为未来的建设者。这是湖畔大学校长马云及其学生们身上的“制服”。
他们没想建设一个圈子，但他们注定会成为一个圈子。
本文原载微信公众号商业人物，本刊刊发时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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