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石：同样是小农经济，为何日本农业能如此高效有序？｜考察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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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财宝典特约撰稿人：刘石
美来众联科技(北京)有限公司董事长
六月初夏，美来众联组织各地合伙成员四十余人，对日本农协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考察活动。
日本农业，以其精细化操作和高品质产品在世界独树一帜，成为“精品农业”的典型代表，即在其高品质的农产品背后，蕴藏了其对传统农耕文化的自豪感和对未来消费文化的诠释与引领。特别是，日本农业协会（下称日本农协）对于农业生产的全方位服务和“一村一品”运动的发起与推动，使得日本农协在全球农民自我组织与服务中引领了发展的潮流。我们所熟知的台湾农协、韩国农协等，都是在学习和模仿日本农协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
鹿儿岛农业与鹿儿岛中央农协
日本的农业主要集中在九州、四国、北海道地区，东京、大阪等城市所在的日本最大的岛屿“本州岛”，则不是日本农业的主产区。
日本分为一都（东京都）、一道（北海道）、二府（京都府和大阪府）和四十三县。日本的县相当于中国的“省”，县管辖市。这种行政级别划分在中国经常会引起误会。日本代表团来访中国，中方的接待人员常常把“县知事”排在“市长”后面，闹出乌龙。
鹿儿岛县位于日本最南端九州岛的南端，与上海的纬度接近，面积9000平方公里，人口160万。由于鹿儿岛地处温带向亚热带过渡地带，地理与气候独特，农业生产呈现多样性。同时，鹿儿岛的樱岛火山是日本著名的活火山，（今年4月和5月都喷发过），火山灰蕴含丰富的养分，因而造就鹿儿岛成为日本许多农产品的著名产区。
日本鹿儿岛
主要农产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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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摩芋（红薯）产量日本第一，约占38%的市场份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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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儿岛猪肉产量，日本第一，它与西班牙的“伊比利亚黑猪”，美国的“SRF极黑猪”并称为世界三大顶级黑猪。鹿儿岛黑猪据说是从中国梅山黑猪经琉球群岛辗转引进、改良而成，主要饲喂红薯渣、杂鱼粉等。这种肉切成薄片，入汤中涮一下即可，入口即化，鲜嫩可口。鹿儿岛距离中国直线距离很近，因此引进中国农产品近水楼台。
鹿儿岛顶级牛肉，合人民币800元一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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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儿岛的肉牛产量，日本第二。日本的肉牛具有极为独特的优势，在日本称为霜降牛肉，在中国则称为雪花牛肉。神户牛驰名世界，但是其饲养的小牛大多是从鹿儿岛买进，然后在神户当地育肥。鹿儿岛小牛经营额每年525亿日元，约合30亿人民币。对于日本牛喝啤酒、被按摩的传说，鹿儿岛农协的人一笑置之，未知可否，估计是不实之处居多吧。
谁被按摩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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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儿岛也是日本第二大的茶叶产地，品质据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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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儿岛肉鸡在日本非常有名，它是从日本斗鸡培育而成。我们虽然不了解其遗传背景，但从外观上看，很类似中国的芦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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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鹿儿岛的鸡蛋、甜椒、蚕豆、黄秋葵、百合、丑橘、芒果、日本带刺苦瓜、甘蔗、萝卜、豌豆、南瓜、芋头，枇杷、球茎花卉等产品的生产，在日本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代表团6月25号一早从北京出发，经停大连，在日本福冈机场落地，又经过5个小时的车程，到达鹿儿岛县的鹿儿岛市。第二天一早，代表团一行40多人在鹿儿岛中央农协大厦拜访了农协会。鹿儿岛中央农协会会长久保茂吉先生及协会其它成员接待了代表团，并详细介绍得了农协会的组织和运作。
北村先生详细介绍了鹿儿岛农协的运作机制，它与日本其它地区农协的结构基本一致，分为：
信连，类似中国的农村信用合作社，是帮助农民从事存款、融资、投资等金融服务的机构
经济连，是服务农户的农业生产和畜牧养殖部门，主要提供技术指导和培训、经营指导、农产品加工和销售等服务。鹿儿岛农协自办的企业有BB肥厂、大米加工厂、茶叶加工厂、屠宰加工厂、会员产品直营店、不动产公司、加油站、车辆修理/验车厂、物流公司、餐饮业等
厚生连，为农户的生活和福利提供服务，包括会员的健康、体检、防病、医疗、养老、住宅设计、施工、殡葬等各种综合服务
共济连，主要从事各种农事、财产、人寿、交通等保险和各种理赔服务。
日本的农协成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农户自愿加入或退出。日本农协实行股份制，会员出资，也是股东，股价根据经营情况每年不同。农协经营的第一目标是维护会员农户利益，不是利润的最大化，但不能亏损。在替农户会员提供服务的同时，获得代销费或者手续费。农协收取的交易手续费根据产品不同，一般是0.5-3%之间。根据鹿儿岛农协的财务报表，农协销售收入平均约合每亩农地1.1万元人民币，包括种植、养殖和农产品的加工和销售。
农协的会长是经过推荐和选举产生，其主要工作是服务成员农户，并没有额外的利益。在农协工作的员工实行公开招聘，在同等条件下会员家属优先。
每个生产季节之前，农协都会举办讲习会（培训和技术指导会议），农协也提供农资产品，并参与一些农产品的市场经营。会员采购和销售自由。
日本的农协是在当地的政治、历史和文化环境下自然形成，与政府和党派无关。日本农协属于日本农民的自发性“群众组织”，并没有政府部门或资金的直接参与。但是，日本政体是普选制度，农民的数量和农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虽然在逐年降低，但是日本农民在当地的选区可以影响大量的选票。因此，日本无论哪个政党上台，都会制定不同程度有利于农业和农民的政策。
日本各个党派都要讨好农民，因而形成了日本现有的“农耕文化”。在农协会长办公室内挂了一张日本国会议员的照片。经询问得知，这名议员曾经在鹿儿岛农协工作，是久保会长的副手。
鹿儿岛农协的大米加工厂
听够了传说中的日本大米，我们特别近距离考察了日本的大米加工企业和市场。
鹿儿岛农协的大米加工厂日产50吨，年产1.4万吨，全部是小包装。总共生产100多个品牌的不同包装（大部分为代工品牌），其中免淘米（日本叫无洗米）占50%。包装规格从400克到5公斤不等。为了保持工作环境的清洁和卫生，其水稻的脱壳工作在其它的地方进行，然后将糙米运来工厂。收获的稻米和粗加工的糙米在低温环境下（15度）保存，以保证品质。
鹿儿岛大米的加工，经过三道磨光和两道色选工序后直接包装。免淘米要增加一道工序。工厂有正式员工50人，临时工30人。工厂所用的大米加工设备是日本“左足”和“东洋”品牌，其型号和技术都并不是最新的，但管理却十分到位、精细。
鹿儿岛地处温带到亚热带过渡地带，可以种植双季稻。但由于劳动力成本和品质的问题，许多农民选择种植单季稻。早稻3月末播种，7月下旬收获，然后种植晚稻。一季稻6月播种，10月末收获。日本农户种植水稻的一季稻收入4000元人民币/亩（中国东北约1600元人民币/亩），其它时间种植大蒜等经济作物。
如果有些年份水稻生产过剩，日本政府会鼓励休耕并弥补农民收入的损失（每亩约4000元人民币），同时进口中国绿肥种子发放给农民来种植养地。日本农业机械化发达，水稻生产实现了全程机械化。聘用临时工的价格为450元人民币一天。日本农户种植水稻小部分采用订单生产（约20%），大部分还是市场化销售。鹿儿岛生产的水稻70%在当地消费，30%出口到外地，主要是本州。
日本的农户分为专业农户、兼职农户（在城里还有其它工作，周末回乡下务农），和“曾经农户”（有地但不再从事农业）。除北海道之外，日本的农业总体上是小农业经济类型中“精品农业”运作模式，规模小、品类多、品质好、附加值高，并赋予文化内涵。日本的专业农户平均年收入约20万元人民币，也并不富裕。
日本大米的市场价格5公斤包装在1500-1800日元之间，约合20-24元人民币/公斤。日本市场的大米都是随时加工，随时消费，强调口味的新鲜感。最佳“赏味期”一般为两周。因为周转快，日本大米市场一般不做真空包装。同时，为了满足这一消费需求，日本各地有许多投币的大米自动脱壳加工机，并已经形成了非常成熟的产业服务。
日本农户和企业都注重自己产品的质量和品牌。即便是同一个品种，也因为产地不同而要做独特标识，比如，著名的“越光”品种会有不同产地、品牌的“越光”大米。
鹿儿岛农协的大米加工厂，既接受农协会员农户的委托加工，也有自主采购和加工销售，其毛利在5-8%左右。
据介绍，过去有接受政府补贴的部分，称之为“政府米”，在政府补贴项目之外是“自主米”。现在政府的补贴已经取消，市场上都是“自主米”。
由于贸易谈判的压力，日本也不得不少量开放大米的进口。但是日本消费者青睐本地产的大米，很少买便宜的进口大米，SBS米（进口配额米）只供低端餐厅使用。
工厂准备的四十多双拖鞋，进入会议室之前要换鞋
鹿儿岛农协的BB肥料工厂
BB肥料（Bulk Blending Fertilizer）是将几种颗粒状的单一肥料（或多元肥料）按一定的比例掺混而成的一种复混肥料。其特点是氮磷钾和中微量元素的比例可以随时调整，并且可以根据用户需要定制生产出各种规格的专用肥，特别适合测土配方施肥的需要。相比较复合肥，掺混肥无需加热和造粒，节约能源，成本也较低。这种掺混工艺和实践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在美国兴起。目前BB肥在美国的销售量占施肥总量的大约45%。在日本，造粒复合肥和BB掺混肥各占一半。
鹿儿岛农协的BB肥厂始建立于1974年，在2005年并购了当地另外一个化肥厂，形成了现有的规模。公司的产能为每个月7000吨。产品100%为掺混肥，实行全封闭生产。公司目前年产量5.3万吨，并没有达到满负荷生产。
产品为20公斤包装。两条包装线，分别为每小时1000袋和1500袋。托盘每层码15袋化肥，每个托盘码15层，有专门设备在每个袋子上涂抹少量粘性液体，以防滑落。市场上只有茶农需要每袋500公斤的大包装。
BB肥生产算不上高科技，已经发展半个多世纪了，但是这个厂生产的全自动化控制水平相当高。从投料、掺混控制，到生产过程中的质量监控、三处电磁去金属设备，到包装、检重，以及托盘码垛等，全部实现自动化处理。
我国的BB肥起步较晚，目前还属于“雷声大、雨点小”的阶段，这主要在于我国土地和农业生产碎片化，无法形成规模效益。
相较于种子、植保和农机技术，化肥的核心技术相对有限，利润率也最低，技术点主要是在大肥与中微肥的配比，控释肥技术的选择和配比，以及微生物菌肥的配合上下功夫。因此，如果没有一定的规模作为基础，BB肥技术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三、五亩，甚至几十亩的“定制”也是没有价值的。
在经济作物领域，基于滴灌和喷灌技术之上的水肥一体化应该是未来发展的方向；在大田作物方面，在集约化程度高的地区，BB肥的发展更有前途；在小农经济为主的地区，高塔造粒和固定配比的复合肥恐怕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还是主打产品。
结语
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的消费需求会从量的增长逐步转向品质的提升上。未来中国农业的发展也应该从传统的一味“高产”，向以市场和消费需求为导向的高效率和高品质转型，这也是供给侧改革的核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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