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尖:“我的生物杂样性”
如果身为主人能请到毛尖这样的客人,不论是沙龙清谈还是开宴畅饮,都一定会感到愉快非常。没有比毛尖更好的客人了,无论什么话题她都能接得住,无论什么事被她一说,都是生趣盎然。她对语言和文字有一种举重若轻的天赋,让每一句话都别致有野趣,或者说是文人的侠客气(还是位美丽的女侠客,更添魅力),让每一位对话者都有一种与高手过招的愉悦感。为此,在本期思南式生活的文章里,我们完整保留了采访的问答,希望读者可以在活泼泼的语言中,和我们一样,更深入地认识这位思南的老朋友。
毛尖,作家,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著有《非常罪 非常美:毛尖电影笔记》《当世界向右的时候》《例外》《有一只老虎在浴室》《一直不松手》《夜短梦长》《一寸灰》《凛冬将至》等二十种。
Q&A
更希望与他人交流文学的话题还是电影的话题?以及更希望被看待成教授文学的教授还是电影评论人?为什么?
这个实在无所谓,真正知己在一起,什么都不聊,也是好的。就像小津的电影,亲人是不用扮演不用话题导向的。笠智众在家里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么几句,“我回来了”,“是吗”。你一定要问,那文学也好,电影也好,要聊的话,主要看对方是谁,就像上课,本科生一种讲法,研究生另一种。所以文学教授也罢,电影评论人也罢,都无所谓。我在你们思南做活动,常常在作家队伍中,你们把我写成影评人,在影评人队伍中,我被标志为作家,算是我的生物杂样性吧,我挺喜欢。
您现在开文学课,主要教授是什么方面的?会更侧重从什么角度去讲?对比您自己从前求学时的情形,您如何看待现在中文系的学生念文学读文学史?
英国文学史和美国文学史。学院常规课程,由不得我太任性,像英国文学要从乔叟讲到20世纪,基本是用作品代言,莎士比亚磅礴华兹华斯平静,奥斯丁狄更斯共同诠释英国的傲慢与偏见,每次都讲不完。所以我更想开的课是一个学期的惠特曼这种。我本科不是读的中文系,现在也不在中文系,想象性回答你,现在的学生不会像我们年代那么强盗般求知,当年为了文史楼第一排的一个位置听马原,男生居然会和女生打起来。如今是学习的渠道太多,包括你们思南读书会也是一个渠道。当年有些活动还要悄悄说,怕人太多,现在大概只有鲁迅亲自出马不用广告。
今年有发现什么令人惊喜的电影和电视剧吗?哪几部给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看怎么定义惊喜了。看第一集《致命女人》的时候,有惊喜,中间落入格式,结尾一键收拢很漂亮,算是印象深的。《权力的游戏》最后一季惊到无数我这种权迷,没想到如此焦头烂尾。国产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也是,开头不错,后来一路松弛,最后成排泄局面。《哪吒之魔童降世》有惊有喜,世界观太好莱坞,但总算封神榜有了母版基础,哪吒和敖丙,太乙真人和申公豹,这些黑白双生尽管套路,可在电影结构和新世界的设定上,堆出了地基。就像《红海行动》让我们看到了主旋律的可能性,《红海》也美国风,但是黄金时代港片的冷隽得以再生。这种冷隽,相比依靠延缓或特写死亡过程来制造人道主义煽情,要高级很多。所以,我自己也在检讨,笼统批评好莱坞的时候,是不是该更有理有节。
您看了《Why women kill》和《我们与恶的距离》吗,您如何看这几年的美剧和中国台湾的电视剧?
美剧一直在跟。台湾电视剧,要不是出来一部《我们与恶的距离》,我都快忘了还有台剧这个概念。但《距离》推进还是慢了点,像我们这种被可恶的美剧塑造了心率的观众,老想按快进键。不过公平地说一句,《距离》开出了台剧新起点。在文化抱负上,和王小帅的《地久天长》有相似处,历史时段不同,长短不一,但都希望写出一个整全社会的罪与罚。这种表现整全社会的抱负,绝大多数电影人都放弃了,所以难得。
原著和改编一直是国内影视争议的一个焦点,您怎么看待文学与影视的关系?特别是在今年的《长安十二时辰》和《陈情令》基本尊重原著而获得成功之后,也包括正在热播的《鹤唳华亭》(编剧由原著者担任)。
原著和改编,本来在我们中老年观众的视域里,《红楼梦》《三国演义》这种,才有权力谈原著与改编问题。所以,吐槽新世纪以来的改编问题,都是用电影《红高粱》(1988)嘲笑电视剧《红高粱》(2014),用1987版《红楼梦》来批评2010版,用1986版《西游记》来衡量最近十来年的各款“西游”,其他像《笑傲江湖》《射雕英雄传》等等,也都是说再也拍不过20世纪的金庸。而《陈情令》这些,原来我是用大IP概念来理解这些文本的,不过这几年在年轻人的催逼下,也看了不少,觉得是另一种生态的文本关系,尤其《九州》世界的网络缔造很让我热血沸腾,欢呼过新的文学生产方式。IP改编比名著改编自由得多机动得多,当然也良莠不齐得多。这些流量剧的制作,改编问题相对其次,重点还在类型剧的建构,而《陈情令》《九州缥缈录》这些文本生态链,虽然网上很多吐槽改编,但是我个人觉得还是绿色循环,是起步阶段的类型剧探索,中国影视必须要走的步骤。毕竟再不济的《权游》尾季,也比我们领先了很多年。
您看了超过2万部的电影,是如何达到这样的观影量的?每天花在看电影上的时间有多少?工作与生活的比重是怎样分配的?生活中,除了看书看电影看剧,还会围绕哪些事情展开?
这个实在无所谓,真正知己在一起,什么都不聊,也是好的。就像小津的电影,亲人是不用扮演不用话题导向的。笠智众在家里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么几句,“我回来了”,“是吗”。你一定要问,那文学也好,电影也好,要聊的话,主要看对方是谁,就像上课,本科生一种讲法,研究生另一种。所以文学教授也罢,电影评论人也罢,都无所谓。我在你们思南做活动,常常在作家队伍中,你们把我写成影评人,在影评人队伍中,我被标志为作家,算是我的生物杂样性吧,我挺喜欢。
如何看待家庭生活与亲密关系?与您的孩子相伴时,都会做些什么?他如何看待您的工作?在对待教育问题上,您希望自己的孩子未来长成什么样的人?
进入青春期的男孩,世界上最亲的人是同学,最不亲的是父母。所以我自觉放弃对他提要求,这样家庭气氛比较祥和。他唯一觉得我还有点可取之处的是,我游戏打得比较好。他要知道采访中又被提及,会觉得生不逢家,这个话题就到这儿吧。
您理想中的生活方式是什么样的?
我想找的书,能应声而来,我的理想。现在是,每次都气急败坏地把堆成山的书,找得更乱,最后又上网买一本。不过唐顿庄园电影版要来了,我超级喜欢毒舌Maggie Smith,要是能跟她做邻居,隔壁再住达西先生,就完美了。
您写过《排队上思南》的文章,也在很多文章中提及来思南参加读书会发生的事情。又两年过去了,这两年的思南读书会在您心目中有什么样的情感变化?您对哪一次记忆犹新?如今您是怎么看待思南的呢?除了思南读书会和思南书局的活动,您还对思南其他什么活动留下深刻印象?
这两年,思南读书会已经成了全国读书会的模板。尤其让五湖四海各路作者印象深刻的是,思南的书友群,太太厉害。每次活动前,有一个阅读材料发布,活动后,有一个详细活动回顾和各类读后感,这样自发迅捷的读者团队,在全世界都是一流的。这几年,我自己在思南也做了几十次活动,真心每次都难忘。像上次侧耳团队帮我做的《夜长梦多》配音活动,真正见识声音的力量。还有上个月《论再生产》读书会,本来罗岗陈越子枫他们怕阿尔都塞的读者太学院,在思南做会相对冷清,没想到听众踊跃,各种提问,这些,都是思南作为一个读书会,真正成熟的标志吧。
毛尖作为特邀嘉宾出席思南读书会活动
毛尖作为特邀嘉宾出席在思南举行的
“上海国际文学周”系列活动之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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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 | 陆建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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