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抑郁情绪具象化,那么它就是一张黄色壁纸
发表于十九世纪末的《黄色壁纸》这部短篇小说奠定了吉尔曼在女性文学界的稳固地位,女主角被禁止写作,失去了经济来源,只能听从丈夫的安排,连想把肮脏褪色的黄色墙纸都不行。这就是她患病时的现实写照,被医生、丈夫控制,被禁锢女性思考、写作、走向公共视野的体制束缚,而吉尔曼不断想要冲出这个束缚,获得真正的自由。
所以,吉尔曼在《她的国》里构建了一个只有女性的乌托邦理想国,从逃离到自由,从疯癫到自我实现,《黄色壁纸》里的那个痛苦挣扎的吉尔曼已经蜕变为一位自信成熟的生态女权作家,用文字构建出一个让男性或害怕、或不屑、或崇敬的女性乌托邦。
No.
01.
她的国
HERLAND
书籍作者 : 夏洛特·吉尔曼
推荐指数 : ★★★★★
这是一间大而通风的房间,几乎占据了整个楼层的面积,有各个朝向的窗子,空气和阳光充足。我断定,它起先是保育室,后来做了游戏室和健身房;
因为窗子有栅栏阻隔着,用以保护年幼小孩,墙上还装嵌有些圆形环圈等东西。
从装饰画和壁纸来看,这儿好像曾被一间男校占用过。墙壁剥落——墙纸——我整个床头的墙纸都被剥成一大块一大块的补丁,直至我所能企及之处都如此,对面墙的墙根处也脱落了一大片。我一生再未见过更糟的壁纸了。
那些纷乱艳丽的图样,居其一便可属任何艺术之罪过了。
循着墙纸看时,它枯燥得叫人视线混淆,突兀得使人止不住恼怒、惹人欲要探个究竟,而一旦你的目光尾随壁纸上那些瘸腿般游移不定的曲线、跟踪短短一程,那些图案就猛然间亡逝自尽了——以骇人的荒唐角度暴然跌落,在此等未曾耳闻的不谐调氛围中,将自身毁灭殆尽。
那色彩令人拒斥,恶心得作呕;那是郁积起来、污秽不洁的一种黄色,因着缓慢移动的日照而褪成了奇怪的颜色。
在某些部位,壁纸显出滞暗晦钝又或苍白寡淡的橙黄色,而其他地方,则为一种病态的硫磺色。
难怪孩子们嫌恶这壁纸!倘若得久居此屋,我自己也会对它生出憎厌之情来的。
约翰过来了,那我须得把这个收好了,——哪怕撞见我写一个字,他都不乐意。
我们在这儿已经呆上两个星期了,自头天开始,我就一直没什么抒写欲。
我此刻正凭窗而坐,就在上头的这间糟糕透顶的保育室,除了自感精力不济以外,什么也不能妨碍我随兴尽情地抒写。
约翰整天都不在,当他病人情形危急时,甚至夜难归宿。
我感觉欣慰的是我这病倒并不严重!
可这些精神困扰令人沮丧之极。
约翰不甚明白我究竟遭受着多大痛苦。他晓得的就是应当没道理苦闷烦愁啊,而且那想法让他信服。
当然,这不过是神经紧张兮兮而已。但一想到束手无策去克尽职守,我心头就罩压着沉沉的思想包袱!
我本来期望能帮约翰一把,能让他真正有一刻休息和安逸的闲暇。殊不知,相对而言,我在这已然沦为他的累赘!
没人会信,我虽百般尽力,却百事难成,——就连穿衣着装、待人接客、订货购物,我都几乎无力应承。
幸运的是,玛丽把宝宝照料得太好了。多可爱的一个宝宝!
但我仍旧没办法同他呆一块,那会让我心神不宁。
我猜约翰在日常生活中从没一刻心慌意乱、魂不守舍。他嘲笑我对这壁纸那般神经过敏!
起初,他本打算要重新贴下这个房间的壁纸,但之后他说我在放纵厌恶情绪压倒自己,对于神经衰弱的病人来说,任凭此等幻觉主宰自己,再没啥事堪比这种境况更糟糕了。
他说在壁纸被换掉以后,该更新的就会是这副沉重的床架了,再接下去便是封有栅栏的那些窗子,再以后是楼梯口的那扇门,以及等等其他东西。
“你知道这个地方对你有好处,”他说,“而且说真格儿的,亲爱的,我可不想单单为了租住三个月就把这所房子翻修一新。”
“那么,就让我们搬下去,”我说,“楼下有些那么漂亮的房间。”
于是,他揽我入怀,称我为享福的小鹅,还说如果我想的话,他会到地下室去,还会找人把它粉刷一遍。
但至于说床啊、还有窗户啊,以及家居物用等等,他足够满意的了。
这是一个通风、舒爽的房间,谁都难免会心仪的,自然了,我也不至于傻成那样,只顾一时心血来潮而弄得他不自在舒心。
我开始真有点喜爱上这个大房间了,一切都不错,唯独那些恐怖的墙纸。
从一个窗口看出去,我能望见花园,那些浓荫中神秘的乔藤凉亭,缤纷茂盛的古典花式,还有灌木丛以及扭曲而粗糙的多瘤节树木。
从另一扇窗子向外眺望,我的视野所及之处,可见到迷人的海湾风光,以及隶属于这庄园的一个私人小码头。有一条美丽的林荫小道,从房子一直往下延伸到那儿。我总是想象着在这些不计其数的小径上和凉亭里,能见到有人漫步穿行其中,但约翰曾警告让我丝毫不要耽于幻想。他说,以我的想象力和编故事的习惯,必然会将我这般脆弱的神经引向各种兴奋的幻想,而我应该用我的意志和理智遏止这一可能的趋势。好吧,我试试。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身心康复程度尚佳,哪怕能够稍稍写一点,便可排遣掉那些不必要思绪的逼迫挤压,让我感觉轻松惬意。
我试了试,却发现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