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友马宗明丨2016年斯隆研究奖获得者的十问十答
导言:本年度上半年, 2016年斯隆研究奖 (Sloan Research Fellowships)获奖名单揭晓。共有17位华人获奖,北大数学系校友马宗明和汪璐荣膺此列。
马宗明简介:北京大学2001级数学系本科,毕业后赴斯坦福大学攻读统计学博士学位,2010年博士毕业,任教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现为沃顿商学院统计学系副教授。
马宗明
2001级数学系校友
|NO.1| 斯隆研究奖究竟是多大一个奖?
Q1.先请师兄为大家简单介绍一下斯隆研究奖,然后谈谈此次获奖的一些细节和感受。
马:斯隆研究奖主要是颁给美国和加拿大地区的年轻学者,学科主要是数学、化学、物理等,偏理科。斯隆奖申请条件比较简单:提交两篇具有代表性的论文和几封推荐信就可以。二月份的时候我接到了获奖的通知,其实还是挺惊讶的,因为,虽然数学是其中的一个授奖大类,但它一向较少颁给统计方向,获奖者大多是纯数学或者计算数学方向的研究人员。我没有想到我会得奖。
Q2.斯隆研究奖瞄准的是领域内表现突出的年轻学者,截至目前,已经出了43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有人说斯隆奖是诺奖的后备人选奖和风向标,这个评价客观吗?获斯隆奖究竟意味着什么?
马:总数43位看起来不少,但是斯隆奖每年受奖的有120多人,而诺奖只有几位,这么比的话,其实这个预测的准确率就很低了。斯隆奖更多是对年轻学者的激励,北大数院很多前辈得过斯隆奖,与我同一级的也有得过的,还有低我一级的。得奖是得奖,研究是研究,得奖是对研究工作一定程度上的肯定,但是得奖也有运气成分在里面。
Q3.在你们这个学科圈子里,华人、北大的影响力大吗?
马:华人在美国统计界的影响很大,数学里相对没有统计那么多,但也有很多做得好的,比如00级师兄里就有好几个做得非常好。北大在统计界声誉也很好,在北大经受了本科或者研究生训练然后去美国继续做的有很多,大部分都做得很不错。我圈子里常常发生这样的事:看文章时候发现这个人文章写得很好研究做得不错,开会遇到了,聊一会发现原来是北大出来的。可以说,中国人如果从数学方向获得斯隆奖,那很大概率是北大数学系毕业的。
Q4.看到您的研究方向是高维统计学推理,能用通俗的语言解释一下您研究的是什么吗?
马: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体检,现在科技发达,可以同时测到很多指标,常规指标上百个,算上基因测序,我们会得到几万个维度的数据。但这些数据能提供多少信息?说多也多,说少也可以。因为每个数据都带有测量上的误差,而数据之间高度相关,累计下来,几万个数据中很大一部分是噪声。高维统计就是把信息中的噪声去掉,把有用的信息提取和保留下来。它是一个提取有用信息的过程。
| NO.2 | “谁都是凡人一个”
Q5.您在大学时就有很多报道了,据报道称,您一度因为自己是宿舍里唯一一个非竞赛生而感到惶恐和沮丧,但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您最终逆袭赢得专业第一?
马(扶额笑):没有沮丧和恐慌那么夸张,但压力确实是有。我所在的高中不怎么搞竞赛,我按部就班地高考然后进了北大数学系,进去了才发现有这么厉害的同学。当时学习确实挺努力,不过最后不是专业第一,行政班第一而已。我是05年获得了五四奖章所以被报道,但那个报道太夸张了。
Q6.数院一直被认为是疯子与天才很多的地方,您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马:数学学院确实学风一直很正,整体上数学系的人对学术的投入更多一些。我自己也觉得,本科时候多学点数学方向的课挺好的,数学是其他方向的基础,很值得花时间好好学。但是数学学院也不至于像外界想得那么死气沉沉,大家都是热爱数学的正常人,很多同学都有非数学的特长和天分,他们不是很爱在学校一级的平台上活动,但私底下还是很热闹的。我本科的时候也做了很多学生会的事,做了一年副主席一年主席,影响学习,但也交了很多朋友。那时我性格比现在还要不活泼一些。
Q7.您是北大数学系出身,选择出国读统计学是一个什么样的考量?在选择学术方向方面您有什么建议?
马:关于出国,其实谈不上慎重,大学毕业刚20出头,很多东西都想不明白,都是随大流的。师兄师姐都出国,我们看着也就做了差不多的选择。而且常常是等念了博士才能慢慢察觉出对或者不对,然后选择坚持还是改路。至于去读统计,是因为本科修了些统计课,觉得比较喜欢,相对于纯数学而言,统计软一些,纯数学需要抽象思维能力、捕捉巧妙的数学现象的能力,这方面我比较差,统计既能发挥我的特长,兴趣也持久,比较适合我。提建议的话,其实还是,本科认真学习把基础打扎实,同时广泛地学习,尝试各种不同的方向,如果在学习中明白了自己的兴趣和特长,就一门心思钻进去,如果没有,那就继续把基础打宽一点,对未来有好处。数学学院有五个系,数学系,概率统计系,计算科学系,信息科学系,金融数学系,如果当时我想得更明白一些,我会多学一些计算数学方面的东西。
| NO.3 | 如何“以学术为业”?
Q8.您有没有对所从事的研究厌倦或者想放弃的时候?如果有负面情绪的话,它的来源是什么?
马:我没有厌倦或者想放弃的时候,但压力肯定是会有的,做偏理论的东西,很容易长时间都找不到头绪。可学术研究就是这样:很长时间完全没有头绪,某一次跟别人的聊天——甚至聊天内容跟你的研究没什么关系——你就会忽然有想法,然后切换到一种激发态。等你把这个问题解决投入下一个新问题,或者做完后回头看时,你又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兴奋的,兴奋点又会降下去。做学术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高峰和低谷。压力会有,但是消极负面的情绪比较少,本科的时候心态不好,容易急,后来越来越不急了。
Q9.很多硕博士都有熬夜的习惯,据说国外的学生也常常通宵达旦,你在国外读书期间的学习状态是怎样的?
马:传说中通宵达旦的学生,可能是某些实验学科的,因为好实验器材的使用时间非常紧张,很多器材不得不24小时运转,他们不得已只好在夜里做实验。我本科时候还常熬夜,读博就不熬了,斯坦福统计系对学生的管束比较少,属于“放养”型的,老师也不会在背后盯着你,所以没有什么熬夜的必要。读博时候基本都是12点之前就睡觉了。
Q10.国内近几年关于博士、青年教师压力大、心态差、身体素质差的报道挺多,确实有很多学术工作者是处在一个焦虑、失衡、亚健康的状态,您怎么看?国内外学术氛围一样吗?
马:我研究生时候周围也有同学是这样的状态,我可以理解。但,做学问是个马拉松,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来看的,是要放到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尺度上看的,保持一定的速度,照着舒服的节奏往下做,就行了。一个月前,斯坦福统计系一个院士去世了,九十八岁,去世前一个月还在投论文,他的学术生涯如果从二十多岁开始算,是70年。从这个角度看,身体素质和状态非常重要,疯狂做研究20年,不及以一半速度做七十年的产出高。做学术不能着急。至于国内外差异,我不是很了解国内的状况。其实无论国内国外,年轻老师都有压力。做学术跟创业差不多,最首要的,是你选择你喜欢的东西并努力去做,不是同等重要但也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你希望你做的能得到同行的认可,这两个方面都会影响到人的心态,但是,说到认可,绕回到你最初问的关于得奖的问题,斯隆奖,是个recognition,但是,也有很多做得比我好却没得奖的,奖项很多时候是个运气成分,一个人的学术做得究竟好不好,其实和奖没有关系。是你做什么而不是你受到多少认可,更加重要。所以大可不必压力那么大,慢慢做就可以了。
马师兄是那种既严谨又可爱的“学神”,抓问题到位,表达准确,并且坦诚。不过最令我如沐春风的一点,是马师兄一个隐隐的“纠结”:他随和地接受了此次采访,却又本能地对于报道抱有防范和忧心。采访结束后,我提出留个邮箱,这似乎切中了他一直隐而未发的想法,他一边写下邮箱地址一边说他确实也想在发稿前看看稿子因为之前有过的失实报道实在令他尴尬。
在我看来,马师兄忧虑并且抗拒不符实的荣耀,比他获得的斯隆奖荣誉本身,更值得我们尊敬。但愿本篇几乎白描的稿子没有成为一通大而不当的吹嘘。
文:刘非
编辑:张张 梁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