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谣诗人李志@阿米亥:爱之歌
我心中突然生起一种强烈的渴望
就像一张旧照片里的人们
想要回到那些
在一盏明亮的灯光下
观看着他们的人们中间。
——阿米亥
凤凰:阿米亥的诗歌,你不能以精炼来要求它,更多的时候,他是以一种奇崛的场景来烘托出意蕴。虽然短诗更直接的表现这种特点,也更易流传,但他稍长一点的诗更富深刻的内涵,也更值得阅读。很多时候,猛一看有些意象会让你觉得莫名其妙,但稍一思考,你就会发现阿米亥独具的匠心,以及其中蕴含的独特滋味。听听民谣诗人李志的音乐,然后领略阿米亥诗歌的魅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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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这样开始的:猛然间它
在里面变得松弛、轻盈和愉快,
正如你感到你的鞋带有点松了
你就会弯下腰去。
而后别的日子来了。
如今我倒像一匹特洛伊木马
里面藏满可怕的爱人。
每天夜里他们都会杀将出来疯狂不已
等到黎明他们又回到
我漆黑的腹内。
胡桑 译
@曾经一份伟大的爱
曾经一份伟大的爱将我的生命切成两段。
一段在别处
继续扭动,就像蛇被切成两截。
逝去的岁月让我宁静,
医治我的内心,为我的双目带来休憩。
我就像一个人站在
犹地亚沙漠中,看着一块牌子:
“海平面”。
他看不见海,可是他知道。
于是,无论何处,看着你的“脸的海平面”,
我都可以记起你的脸。
@歌
当一个男人被爱
所遗弃,一个空洞的圆形空间
在他体内慢慢扩展,就像
一个山洞,生长着奇异的石笋。
就像历史中的一个空洞的
空间,打开着,
面向意义、目的和泪水。
@情诗
昏昏欲睡,疲惫,与一个女人一起在阳台上,
“陪着我。”道路像人一样死去:
悄无声息地,或突然地,碎裂。
陪着我。我想成为你。
在这个灼热的国度,
言辞必须成为荫凉。
@情诗
人们使用彼此
去医治对方的痛苦。他们彼此把对方
置于生命的伤口、
眼睛、阴户、嘴和打开的手掌。
他们紧紧拥住对方,不让离去。
我站在我曾经爱的地方。
雨在落下。雨丝即是我的家。
我在渴望的低语中想着
一片远远的我可以够着的风景。
我忆起你挥动着你的手,
就像在擦窗玻璃上的白色雾气。
而你的脸,仿佛也放大了,
从一张从前的、已很模糊的照片。
从前我的确很不好
对我自己和对他人。
但是这个世界造得如此美丽就像一条
公园里的长椅,为了你好好休息。
所以我现在会找到一种
静静的欢乐,只是太晚了,
就像到很晚才发现一种绝症:
一位少女清晨外出,
马尾辫甩啊甩仿佛骑在马背上。
衣裙和手袋,墨镜、项链和饰扣
像铠甲披挂在身上。
但在这一切的下面
她是又轻盈又苗条。
有时在夜里她赤裸而孤独。
有时她赤裸而不孤独。
你能够听见光脚板
跑开的声音:那是死神。
后来,一个接吻的声音,
仿佛陷在两层窗玻璃之间
一只飞蛾的扑翅声。
今天,我儿子在伦敦
一家咖啡馆里卖玫瑰花儿。
他走进前来,
我和快活的朋友们正坐在桌前。
他的头发灰白。他比我年迈。
但他是我的儿子。
他说也许
我认识他。
他曾是我的父亲。
我的心在他的胸中碎裂。
(傅浩 译)
十月的阳光温暖着我们的脸
一个士兵在用袋子装他曾经玩耍过的沙子
十月的阳光温暖着死去的人
悲伤是沉重的木板
眼泪是钉子
我对父亲的记忆裹在
白纸里,好像白天上班带的三明治。
就像魔术师从帽子里拿出
宝塔和兔子,他从小小的身体里取出爱,
还有他双手的河水
奔流着善行。
一位阿拉伯牧羊人在锡安山上寻找一只小山羊,
我在山对面寻找我的儿子。
一位阿拉伯牧羊人和一位犹太父亲
处在他们一时的疏失中。
我们的声音相遇
在中间峡谷的苏丹湖上空。
我们都想阻止
我们的儿子和我们的小羊羔掉进
逾越节这可怕机器的齿轮里。
后来,我们在灌木丛中找到他们,
我们的声音回来了
在体内欢笑与哭泣。
在这山岭上
寻找一只小羊羔或一个儿子
永远是一种新的信仰的开始。
[中译注]
1. 山羊:据《旧约·创世记·二十二》,上帝为试探亚伯拉罕的信仰,命他以独子以撒为祭品做燔祭,亚伯拉罕杀子时被天使制止,后用一只犄角卡在灌木丛的公羊代替,接受了上帝的祝福。又,公山羊在《旧约》中经常作为“替罪羊”出现,以祭牲之死止息神的忿怒,如《旧约·利未记·十六》,“这羊要担当他们一切的罪孽,带到无人之地”。
2. 逾越节:犹太人的一个重要节日,在犹太历一月十四日(公历四月一日前后).据《旧约·出埃及记·十二》,上帝为领犹太人出埃及,在第一个逾越节巡行击杀埃及人,并嘱咐犹太人把羊羔杀了,把羊血涂在门上,以免误伤,故后世逾越节宰杀羊羔以纪念上帝的恩惠。
不久秋日就要来临。最后的果实成熟了。
人们走在从未走过的路上。
老房子开始宽恕它的房客。
树木随年代变黑,人的头发则随之变白。
不久雨水就要来临。铁锈的气息将愉悦而清新
就如春花绽放。
在北国他们提到,大多数树叶(leaves)
仍在树上,在这里我们则说
大多数的话仍在心里,
我们的叶子(foliage)丢失了其他东西。
不久秋日就要来临,是思念父母的时候了。
我想起他们
就像想起儿时的普通玩具:
它们原地兜着圈子,
轻声嗡嘤,抬腿,
举臂,从左到右摇晃脑袋,
缓慢地,有节奏地,
发条在它们肚子里,开关在它们的背上。
突然,它们顿住了,
永远保持这最后的姿态。
这是我思念父母的方式。
也是他们被思念的方式。
我曾想过,它可能这样解决:
在深夜,人们聚集在车站
等候那不会到来的末班车,
人起初很少,后来渐渐增多。
这是改变一切的机会,
我们可以彼此亲近,共同开创新的世界。
然而人们散开了。
(神赐的时辰一去不返。)
每个人都将走自己的路
每个人都将成为一块多米诺骨牌
敞开一面
寻找新的连接者
在永不终结的游戏里。
忘却某人就象
忘却关掉后院中灯
因此它在翌日长明不熄。
但因而它也是
那使你想起的灯。
( 董继平 译)
疼痛的精确性与欢乐的模糊性。我在想
人们是怎样精确地在医院里向大夫描述他们的疼痛。
即便那些还没有学会读写的人也懂得精确:
这种是一跳一跳的痛,这种是
扭伤的痛,这种是咬痛,这种是灼痛还有
这种是刀割的痛而这个
是一种隐痛。在这儿。精确地说就在这儿,对,对。
欢乐却把一切弄得模糊。我曾听人说过
在爱情和狂欢的夜晚之后:真是太棒了,
我都飞上七重云霄了。但即便是太空人漂浮
在外层空间,拴在飞船上,他却只能说,真棒,
真奇妙,我无法形容。
欢乐的模糊性与疼痛的精确性──
我要用那种剧痛的精确性来描述
幸福以及模糊的欢乐。我学会在各种疼痛中说话。
有多少次,他等待另一个
永远不会来的人?三次,
或者四次。后来他离开了,
穿过大片夏日的荆棘,
回到屋里躺下。
他的心不会变硬,
不像他走过很多路的脚底。
出租车在拂晓时撕裂
他睡梦的被褥:
活着就是去撕裂,
死去,就是被撕裂。
肉体是爱的理由;
而后,是庇护爱的堡垒;
而后,是爱的牢房。
但是,一旦肉体死去,爱获得解脱
进入狂野的丰盈
便像一个吃角子老虎机蓦然崩溃
在猛烈的铃声中一下子吐出
前面所有人的运气积攒的
全部硬币。
(刘国鹏译)
没有人把希望放在我身上。
别人的梦在我面前都关闭:
我不在梦里。
甚至房间里的声音
也是荒凉的征象,就像蜘蛛网。
身体的孤寂
空旷得容得下好几个身体。
现在,他们正从搁板上取下
彼此的爱。直到搁板空空。
于是,开始了外层空间。
(傅浩 译)
多年以后我才开始明白
我不能违抗什么,我必须遵从
所有的法则和诫律。
我遵从重力法则,即地心引力的法则,
用我所有的身体所有的力量和我所有的爱;
我遵从物质的均衡法则和守恒法则:
身体与身体,灵魂与灵魂,身体与灵魂。
我厌恶在我的痛苦和我的喜悦里出现真空。
我按照水的法则寻找它自身的平面;过去和未来
又循环到我身上。我站起,我用杠杆法则举起;
我开始理解,就像我的老爷车,
是什么让它工作,活塞和制动器的运动,
奖赏和惩罚,结果和播种,
遗忘和纪念,螺栓和弹簧,
快和慢,以及历史的法则。
就这样从我生命的年岁到我生命的时日,
就这样从我的灵魂到我身体的器官。
这是会堂里的一个教喻,这是给死者的
一篇颂文,这是埋葬这是复活。
就这样成为一个人。
罗池 译
我在花园看见茉莉花开,香飘在秋风里,
枝斜在葛藤上。哦,多大的过失,多大的浪费,
多么惨痛的一个失败。我看见太阳浮上海面,
我看见上帝,多大的过失,多大的希冀!
我看见两只小鸟在飞机场
被囚禁在阁楼。绝望中它们莽撞地飞。
哦,多大的过失,多大的奋争,多么拼命的爱,
哦,一个没有出口的出路,一个圣灵 扑翅的异像!
而在高空,在这一切之上,一架飞机盘旋。我在努力,
它说,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努力,人们在控制塔
对它说。努力,努力,一次又一次的努力。
最后听听为你读阿米亥的诗: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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