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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是我唯一的救赎

2018-04-02 张鸣 张鸣

                           

                                

小的时候,人随父母在北大荒,搬了好几次家,只有在佳木斯东北农垦总局的附属小学读书的两年,学校好像还正规一点。从佳木斯出来,到了一个小农场,连小学都没有,得到公社小学上学,教室是草房子,一边上课,上面一边往下掉虫子。第二年,农场盖了一所小学,我们挪过去,但也就是农村小学的模样。刚上了一年,就文革了,大家都不上课了。

在文革之前,我们农场没有中学,小学读完了,得去考县上的中学,考得好的上一中,不好的上别的中学,再不行就直接就业做农工。等到我们上中学了,农场就自己办了,我上的是五七中学,半工半读。我们的物理化学课,从来没有过任何试验,所有科目的课本,都薄得惊人。数理化充斥着革命的话语,只要会套公式,就算学完了。事实上,由于没有考试,即使是套公式,也没有多少人会。

这样的学校,能学到什么?什么都学不到,也没有人在乎学没学到什么。那个时候,学制缩短,小学五年,中学四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但小学五年,中学四年下来,多数同学字都认识不了几个,连封信都不会写,能会个简单的加减法的,已经不错了。

后来文革结束,恢复高考,我们同学中,居然还有几个能考上大学。个中的秘密,就是这几个人都喜欢看书。同在边疆,也同样是修地球,但农场跟周围的公社还不大一样。尤其是场部,里面有好些专业官兵,是上过学的。他们的家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藏书。文学书居多,历史、地理、文化知识类的,也有一些。文革烧书,哪儿都一样,但在北大荒这种地方,业余生活单 51 28165 51 14397 0 0 4731 0 0:00:05 0:00:03 0:00:02 4732,好些人舍不得真的把这些书付之一炬。有些造反派抄人家的家抄来了书,不是给烧了,而是偷偷藏在家里。所以,少数爱看书的同学,总能想办法弄出点书来看。很多字都不认识,但只要能蒙下来,就蒙着看,连蒙带猜,即使大部头的,繁体竖排的,也照样啃下来。

文革后期,文化管制有所放松,我们中学有好些老师,是上海和北京知青,他们可以拿学校的介绍信,到城里旧书店买书,因此买了好些楚辞、汉赋,古文观止,唐诗选,还有中国通史,世界通史之类的书籍。原本是用来作为教学参考书的,但老师们大多不看,但我看,他们也允许我看。由于我爱读书,学习好,有时老师不够了,我可以顶一阵,因此算半个老师。

那时候看书,跟现在不一样,真正的如饥似渴,有些书,能看上十几遍。如果书的主人催着要,能三个小说读完一本厚厚的大部头。有些书在手里稍微待得时间长一点,就会把它抄下来。当时抄书抄的,手指头上都磨出了茧子。读书没有目的,也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有白专的罪名,我就因此这个罪名,被学校批判过。但是,就是喜欢,压抑不住的喜欢,没有书读的煎熬,比挨饿还要难受。就算有风险,也要读。

现在想来,就是这种阅读救了我。否则,我也跟我当年多数的同学一样,当农工,下岗,在最底层煎熬。这个经历告诉我,底层的草根,若要跟受教育条件好的中产和有产阶层的子女拼一把,不是把孩子送进跟做题监狱似的衡水中学,而是要让自己的子女学会阅读,而且真心地爱上阅读。否则,就算能考进北大清华,最终还是会被拉下。

阅读,是草根在求学过程中唯一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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