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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资本“改造”的民宿:“小而美”的乡间理想如何转身

2017-11-17 冒诗阳 财经杂志

资本的涌入改变了民宿业原有的节奏,得到资本加持的品牌开始快速扩张。这个追求 “小而美”的行业如何在标准化、连锁化的改造中生存?


《财经》特约撰稿人 冒诗阳/文 余乐/编辑

2017年下半年,多家地方卫视不约而同地推出了《亲爱的客栈》《青春旅社》《三个院子》等多档以经营民宿为主题的综艺节目,民宿业的火爆可见一斑。这个正在快速增长的新兴产业一直以个人和家庭经营的形态为主,但资本的进入已经在悄悄改变行业格局。


在消费升级的带动下,民宿行业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完成了从“农家乐”到“精品酒店”的蜕变。一些优质的民宿品牌开始得到资本的青睐。今年3月底,青普旅游投资2.68亿元,成为精品民宿领军品牌“花间堂”的控股股东。此外,松赞、千里走单骑、大乐之野等知名民宿品牌,均通过众筹方式完成了多笔融资,融资总额从千万至上亿元不等。


在资本的支持下,这些发展较好的民宿品牌开始加大了扩张步伐。一方面,部分民宿由一到两家的规模开始向“连锁”扩张。另一方面,在获得资金后,新建民宿客栈的硬件逐步升级,市场定位开始走向中高端。


与此同时,民宿业的竞争也在资本的刺激下愈发激烈,两极分化开始显现。得到资本加持的品牌高歌猛进,但对于个体经营者来说,这个行业的门槛在不断提高,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赚钱了。由于经营不善,很多民宿“小业主”不得不黯然离场。这背后,民宿行业正在经历升级和淘汰并存的局面。与此同时,对于逐利的资本与“慢生意”民宿相结合的质疑声,也在不断增多。


民宿洗牌



2017年10月1日,国家旅游局发布的首个民宿行业标准《旅游民宿基本要求与评价》(下称“国标”)开始实施。“国标”首次以官方口吻阐释了对民宿的定义——利用当地闲置资源,民宿主人参与接待,为游客提供体验当地自然、文化与生产生活方式的小型住宿设施。


然而,这种“小型住宿设施”已经有了过剩的风险。根据中国饭店协会发布的统计,截至2016年底,国内民宿客栈数量达到53852家,比前一年增长了1.12万家。其中,云南、浙江两地的客栈数量均在5000家以上,北京客栈数量超过4000家,广东、四川客栈数量在3000家以上。


在膨胀的数量背后,据统计,截至去年底,民宿客栈的整体入住率降至50%以下。丽江、大理、莫干山等民宿扎堆的地区,竞争就更为激烈。


“丽江的客栈一大半都不赚钱。”在云南丽江参与客栈经营的刘伟说,他工作过的一家客栈,2015年开业之初,连转让费带重新装修的投资在200万元以上。如今,这家客栈生意凋敝,整体转手出去预计只能收回100万元。


与刘伟所述情况相似的客栈不在少数。一位在当地从事客栈转让中介的负责人说,在丽江,除了狮子山观景处的客栈门面紧缺外,古城内的客栈每个月都有不少挂出转让。


即便如此,要顺利转出也并不容易。在现在的丽江,消费者对客栈硬件的要求正在升级,新开客栈的平均单房成本已经在20万元以上。相比之下,铂涛酒店的一位负责人说,该公司在西安、成都等二线城市新建一家精品酒店的单房投入约为10万元,仅为客栈的一半。


按照民宿行业的经验,客房数量在20间以上,在经营上才会更加游刃有余。丽江的民宿客栈普遍客房数量在8间-15间,对于本地小业主而言,较小的规模以及资金的缺乏,限制了本地民宿的发展。


这些设施达不到要求的客栈,往往由于口碑难以提升、同质化竞争严重而入住率长期低迷。同时,高企的投资门槛已吓退了很多“小业主”。“很多没钱投入进行硬件升级的客栈更容易经营不善,只好转让。”刘伟说道。


由于投资门槛较低,大量客栈集中在中低端,100元-200元区间的客栈占据主流。在业内人士看来,这些客栈很多只有3个-4个人在经营,难以建立服务标准,再加上设施简陋、转手频繁,对于品牌和口碑的意识较为淡薄,近年来成为面临淘汰的“重灾区”。


按照“国标”,民宿经营者必须取得当地政府的相关证照,满足公安机关治安消防要求。同时客房床单、被套、枕套、毛巾等用品要做到每客必换。


此外,“国标”针对民宿的生活饮用水、污水排放、餐饮和住宿卫生等约13个方面首次设置了标准。在业内人士看来,对于大量小本经营的民宿客栈而言,如果不能满足“国标”的要求,退出已经在所难免。


“以前消费者会因为民宿的文化特色,而去包容硬件、服务等方面的缺点。”花间堂创始人之一张蓓称,“但大家都有‘文化’了,消费者开始挑剔,民宿需要升级。”


随着成本的不断提高和不断增长的升级需求,许多个人经营的民宿也开始“找钱”了。


今年3月,花间堂被投资人王功权以2.68亿元的价格整体纳入青普旅游旗下,创始人张蓓不再负责花间堂的具体经营,成为青普旅游股东。而这笔“天价”的收购案,一直被民宿业界津津乐道。花间堂创建于2009年,现在旗下已有19家客栈,分布在云南、浙江、四川等地,被称作民宿“第一”品牌。


不只是花间堂,在民宿业内,2015年3月,宛若故里宣布获得青骢资本1000万元人民币的天使轮投资。2016年瓦当瓦舍、诗莉莉、木西民宿、山里寒舍等民宿品牌相继获得融资。


除了引入风投资本外,“众筹”成为很多民宿的选择。西坡、松赞、千里走单骑、大乐之野等民宿均选择“众筹”。在民宿众筹平台“开始吧”上,有超过400个民宿项目完成融资。其中,千里走单骑在该平台上发起近七次众筹,均获得成功,最高一次认筹额超过2920万元。


“莫干山民宿大乐之野的单房投入成本达到50万元。”民宿行业资深人士俞昌斌表示,除了房间本身的装修和设计支出外,咖啡厅、厨房、客厅、露台等公共区域的布置花费巨大,是导致成本高企的重要原因。然而,这种投入并不是没有效果的,“大乐之野的入住率在75%以上,房费在1200元左右”。


然而,硬件的升级只是资本改造民宿的第一步,非标的民宿开始试水“标准化”,获得资本青睐的民宿开始向“连锁”扩张。


试水“标准化”



刘杰最近因为在湖南卫视综艺节目《亲爱的客栈》中亮相而体验了一把做“网红”的感觉。在此之前,他主导经营的民宿品牌“西坡”,已经是莫干山地区经营状况最好的民宿之一。


西坡在2009年开始创建,是最早进入莫干山地区的民宿之一。在2013年刘杰加入西坡的时候,这家客栈与莫干山的大多数同行一样,采用“家庭作坊”式的管理。2013年,正逢全国各地的民宿如雨后春笋一样出现,其中,莫干山当地的竞争尤为激烈。


根据当地政府统计,辖区民宿客栈数量已经超过800家。民宿的集中,成为了当地独特的旅游资源。但由于简单模仿、民宿扎堆投入,当地民宿的发展开始出现“瓶颈”,价格竞赛、恶性竞争的趋势开始出现。


那一年开始,西坡开始了“标准化”的尝试——引入刘杰等职业经理人团队,将家庭作坊式的管理方式转为公司运营。


“民宿的经营大致可以分为标准和‘非标’两个部分,我们提出的概念叫‘正规不正式’。”刘杰表示,民宿的外观设计、开发建造都可以实现标准化,此外,更为重要的是运营环节的标准化,“财务、厨房、客房等管理,都可以参考大型酒店的形式,建立统一的后台管理”。



此外,民宿活动中心、预定中心、管家服务等内容,构成“非标”管理的核心。其中,管家是民宿保持“人情味”最重要的特色,按照刘杰的要求,管家应该满足客人的一切需要。在有25间房的莫干山客栈,西坡共配备了14名管家。


由于公司化改造的成功,西坡的经营获得了股东的肯定。今年一季度,西坡在杭州千岛湖地区的分店开业,这是西坡第一次试水“连锁”。相较于西坡在莫干山27间客房的规模,千岛湖店拥有40间客房,大多仍是在当地乡村老房子的基础上改造。


据总经理刘杰介绍,西坡千岛湖店的投资规模高达4000万到5000万元。其中,除了园林景观外,面包房、咖啡厅、泳池、儿童乐园的建设,以及露天电影、烧烤设施的投入,都花费了巨大成本。


西坡的一位负责人称,千岛湖店节假日房价能到1600元到1.1万元之间,平日房价大约是节假日的60%。即便如此,在今年国庆期间,千岛湖店的客房仍需要提前一个月以上预定。


基于成功经验,西坡在宁夏的店将在明年开业,目前已开始了在泰国清迈等地的选址。“我们成立了酒店管理公司,计划今年内纳入5家客栈。”刘杰说道。


不只是西坡,已经有不少声名在外的民宿品牌走上了多地化、连锁化的道路。按照宛若故里的计划,将在全国开业12个精品客栈。大乐之野、千里走单骑、瓦当瓦舍、松赞等民宿品牌也纷纷开始扩张。


资本双刃剑



实际上,资本与民宿的结合,也并非水到渠成。在一些投资者看来,民宿盈利模式过于单一、投资过重,且在很多民宿中,单店的成功往往很难复制。


据刘杰介绍,虽然开发了诸多活动项目,但在西坡的收入中,客房收入仍然占据了60%到65%,餐饮收入占据20%到25%,而作为民宿特色的组织各类活动的收入仅占到5%到10%。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花间堂。据介绍,为拓展收入,花间堂尝试开发带有自身风格的服装、家具、日用品等衍生产品。但截至今年一季度,客房收入占比仍在70%左右。


一位民宿品牌的中层管理人员透露,民宿活动收入、餐饮的实际利润很低。“举办烧烤派对、手工课、露天电影这些活动需要耗费很大的人力物力,很难标准化,不能真正赚到钱。” 作为民宿来说,“文化”和“情怀”的标签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变现方式。


此外,投资者也担心民宿过长的回报周期。一位参与创建精品连锁酒店品牌“希岸”的投资人表示,对于酒店投资来说,最理想的状态是能够18个月到3年收回成本,民宿很难达到。“酒店平均5年就需要进行大规模的翻修,对于投资较大的民宿来说,收回成本就需要5年以上。”


“很多民宿的主人本身就是某一领域的KOL(意见领袖),自带很多粉丝,这种模式很难复制。”上述投资人说道。


“我们比较青睐已经有了几家运营数据不错的店,同时有可规模化复制模式的民宿品牌。”戈壁创投的一位负责人表示,“这样的民宿品牌,目前在市场上仍然是稀缺的。”


除了资本的质疑以外,民宿经营者对于机构资本的进入也怀有一定疑虑。在部分民宿经营者看来,资本在进入民宿的过程中往往显得“逐利”和“短视”,这对于民宿来说不是好事。


“借助资本的力量,花间堂的店面快速铺开,但对民宿所强调的‘家’的感觉,是有稀释的。”张蓓坦言,这是一把双刃剑。


“有一些机构投资者联系过我们,但我们的投资主要还是来自于股东,除此之外,我们更倾向于众筹。”刘杰说,“众筹不仅能够融到钱,还可以通过这个渠道带来知名度和客源。” 这些都是机构投资者所难以带来的。


俞昌斌表示,很多精品民宿的拥有者都是设计师,或已经通过其他领域有所积累。他们“小而美”的乡间理想,往往与资本并不投缘。


“很多民宿融到钱以后都放着不知道怎么用。”一位民宿品牌的负责人表示,民宿是一门“慢生意”,无法在短期内快速扩张。“从现在机构投资者参与的情况来看,资方与民宿经营者配合十分完美的案例,目前还没有出现。”

(本文首刊于2017年11月13日出版的《财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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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黄姝静  shujinghuang@caijing.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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