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e在硅谷 | 这是扎克伯格梦想中的学校,改变了3万多孩子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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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了3万多个孩子的命运,这场重塑教育的运动开始蔓延至整个美国,科技软件扮演了越来越重要角色。这种教育是否有值得中国学习之处?它到底是教育创新还是加大两极分化?
《财经》驻硅谷记者 刘泓君/文
Summit公立高中的大学入学率高达96%,这在平均入学率不足50%的加州,是教育界的奇迹。这个入学率意味着,它改变了很多人一生的命运,更可喜的是,从Summit出来的学生,100%完成了大学学业,他们高中学到的东西让自己终身受益。
要理解Summit给美国教育带来了多大的改变,需要先理解美国的教育现状。美国的基础教育跟中国一样,两级分化,缺钱缺好老师,教育资源分布不平均。
之前我还写过一个名叫AltSchool的私立小学,高昂的学费是一道门槛,可以筛选出优质的生源。而Summit不同,它是公立高中,完全免费,采取抽签制,很多家境贫寒的学生得以入学,它的生源并不是经过选拔的优质生源,而是加州的平均水平,它的教学方法接受了时间检验。
这是美国教育专家Catherine Liu给我看的一个数据:在硅谷富人云集的帕罗奥图(Palo Alto),这里学生各科成绩超过标准要求者占90%,而在硅谷普通学区,开车不足25分钟距离内的圣马特奥(San Mateo),有20%的学生远远达不到标准要求,有20%的学生只是接近标准要求,只有50%的学生可以超过平均水平。
Catherine告诉我,要达到美国标准水平不是一件门槛很高的事情。圣马特奥是硅谷的核心城市,这里的教育水平已经是美国的中上等,即使这样,还有40%的学生达不到。Summit的生源与全国普通公立高中平均水平相似,但是可以明显感受到曲线变化,虽然每年只变化一点点,不好的数据一年比一年被压缩。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美国是一个多元文化的移民国家。在很多治安不好的地方,有那种“白灰制服”学校,这就是说小孩上学必须穿白色或者灰色的校服。如果你穿错了衣服,红黄蓝都是帮派颜色,一件蓝色T恤会被误以为是当地黑帮成员,在遇到对方黑帮时,很容易挨揍甚至付出生命。
Edgar Anaya是一名黑人小孩,他母亲16岁就怀了他,他父亲在他生命中时有时无。他的小学和初中活在这些最糟糕的地方。谈不上学习,他的学生生涯充斥着毒品与枪支。直到叔叔阿姨送他去到Summit。
Summit一直在倡导个性化教育,这并不是一个新名词。带着对这所学校的好奇,我很想去挖掘,它成功的精髓是什么?中国K12教育可以从中学习些什么?好老师在任何地方都是紧缺资源,好的教学理念是否可以规模化扩张?
教育是什么?
在正式开始介绍这所学校前,先来听一个Summit教育联盟创始人戴安·塔文纳(Diane Tavenner)的童年故事:
当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住在美国的一个小农村。有一天,我被老师叫住,她很严肃地对我说:Diane,我必须要跟你谈一谈,你不专注,你注意力不集中,你没有听我们说话,你很懒,你不爱干净,不洗澡,你的头发很脏。如果你不去改变,你的生活会变得很糟糕。
我的老师不知道的是,在她跟我谈话的几天前,我家有一场家暴,这比以前任何一次家暴都严重,我妈妈受了严重的伤。警察来了,带走了我的爸爸。不像前几次那样,我爸爸第二天早上没有回来,我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老师不知道,那时候我很害怕,我不想被保安捉住带走,所以那几天上床我不敢脱衣服,没有洗澡,还睁着一只眼睛睡觉。当我在学校的时候,我无法集中注意力,因为我停止不住想家里的事。
老师叫我出去的那天,我不会倾诉,没有办法开口跟她请求帮助,我没有力量去改变我的状况。所以我想成为一个老师,去帮助像我一样的学生,希望我能够了解他们帮助他们。
这是戴安童年的故事。经过3年多的筹备,她在2003年在硅谷红木城成立了Summit Preparatory Charter High School。之后,Summit联盟开始扩张到各个地区与分校,教育项目也从高中扩大到小学和初中,她还有一个目标是把美国50%的公立学校转变成个性化教育学校。
之后她还接到过父亲的电话。“在那个与我妈妈离婚的男人电话中,我听到了一件事,他杀了他的第二任妻子,她的名字叫做Laurine,比我大5岁,是一个高中辍学生。”
这让她重新定义了教育。要重塑教育,我们必须理解公立教育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我们不知道要改变什么,为什么要改变,我们没有机会去做正确的事。
“我们目的是要让学生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让他们生活更美好,有目标,能够与周围的人发生强有力的人际关系,能够融入社区,生活方式健康,财务稳定,安全。”
教育的问题是什么?明明有那么多工作,但是很多学生不会沟通,无法与周围的人与世界正常融入;美国各种就业人口严重短缺,还有很多人找不到工作,他们在暴力、毒品、犯罪中挣扎。
在开始公立教学以后,戴安想创建一所这样的学校,她每天都会问自己的三个问题:
这是我自己愿意去的学校么?
这是我自己愿意成为一名老师的学校么?
这是我愿意送我自己的孩子去的学校么?
带着这个信念,她成就了美国公立教育的奇迹。戴安认为,老师不是为了成功而存在的,教育就是去解决孩子们的不完美。你会发现,好的教育初心很重要,要想明白为什么会选择做教育,要把它变成自己和孩子愿意待的地方。
如何个性化教育?
Summit是一所非常现实的学校,它关注教育,也关注升学率。在入学的时候,老师会与学生、家长一起坐下来,谈谈高中毕业后的目标和长远目标是什么。如果你的目标是进入加州伯克利大学,你得明白,伯克利大学的平均GPA是4.2分,高中生涯就需要去不停训练达到这个目标。
我观察了这所学校老师日常与学生交谈的方式:
老师打开个性化教育平台系统,然后问Edgar,你可以告诉我你下周学习的优先计划么?这样我会把你的优先级安排在电子平台上?
在Edgar告诉老师下周将提升自己的内容训练和作业后,他说他希望今天完成所有的作业,因为明天想跟Alexandra去旧金山听音乐会。“我希望听音乐会的时候是无压力的,我不想去的时候还在想,我昨天就应该做完作业的。”
你对现在你取得的分数满意么?
不,没有。
下周你想做些什么,来确定你会满意你取得的分数?
这次分数是总结能力出了问题,下周提高总结能力。
这段对话我有两点给我的印象很深:一是学生自己有话语权,决定下周的目标与学习,甚至是想放松去听音乐会,也没有关系,学生也是在这种有自主性的合理安排中,自己学会了做时间的主人;二是老师没有拿学生与其他孩子相比,而是问学生自己是否满意,关注他们内心的声音与成长。最后,每周十分钟的谈话,是一件耗时耗力也难坚持的事情,但是却足够管用。
老师与学生使用的这个系统就是Summit与Facebook联合开发的个性化教育平台(Summit Learning Platform,简称SLP),它帮助老师进行个性化教育。记录每个学生每周甚至每天的目标是个庞大又复杂的工作,这个软件平台可以对每个人树立不同优先级,可以看到每个人横向纵向的数据反馈,也方便老师随时与学生在线沟通,学生也可以用这个平台查看自己任务列表,并记录自己完成的任务。
现在这所高中的学生每个人都配有一个Chrome Book,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任务列表。学生可以跨年级跨学科主动去寻找不同的项目组合作,每天完成自己预设的学习内容与技能,并在不同的学习方法中,培养自己的习惯与目标。
Summit教给孩子,怎么成为一个好的目标制定者,如何成为一个好的目标达成者,让他们有可行的方式达成目标。它同时也注重好的习惯的训练,把学生放在团队中,培养他们沟通交流的能力,并及时给予学生反馈,增强好习惯,去了解会为坏习惯付出什么后果。这些需要引导学生关注的东西,被戴安分解为四个步骤:技能、内容、习惯、目标。
在我们上学的时候,都是要在固定的时间完成一定的任务,然后定期考试,每天做同样的练习,今天与明天的不一样,只是明天学习的是下一个单元的课程。“教学对每个学生来说都应该是不一样的。”戴安说。于是,她把目标反过来了,让学习成为固定的,时间成为可变的。
很多人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都觉得天方夜谭,并不可行,不可能在不同时间去做不同的考试,这并不凑效。“这就是我们在做的,我们就是在改变学校。之前,我一个小时要教四十个学生,现在我做的,就是每周都会有10分钟,跟每一个孩子聊一聊。”
学生Edgar反馈说,老师对你很了解,理解你的每一个目标,理解你的家庭,这非常重要。因为这种定期的沟通,老师会与学生形成亲密的联系,成为学生的人生导师。
很多人评价Summit说,它的成功离不开很多好老师。戴安的理念是:老师要真正相信每个学生都有优点,都是可塑的,这是我们为什么要投入教育,你需要去听听每个孩子的想法。这所学校每年会投入50天的时间去培训老师,让老师多跟学生交流,让老师相信每个孩子,帮助孩子去理解目标,拆解目标,关注每个人的自我成长。
最初红木城的这所Summit公立高中在美国学校测评网站Greatschool上的评分高达9分。适应这种个性化教育的家长对这种新型教育方法赞不绝口。也有反感这种教学方法的家长认为,这所学校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教学,老师没有花费过多的时间在上课上,而是花了很多时间在网上答疑解惑,尽管作业被老师密密麻麻标记了,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让学生在网上完成任务,反而显得与学生沟通不足,忽略了优秀学生的天分与才能。
星火燎原
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的出现,让这所学校的理念开始在美国开始传播。
美国各个州的老师远道而来向Summit取经。“你无法想象我们跟多少人分享过我们的PPT、PDF。”她最庆幸的一件事是,她住在硅谷,这也为它吸引来众多顶级教育资源,比如斯坦福教育学院的支持,还有一个关注者是扎克伯格,他多次来参观Summit。
扎克伯格参观完这所学校,非常兴奋,他不停地重复,这就是他想要去的学校,他并兴奋着问戴安:“你们最大的机会与挑战是什么?”
戴安告诉扎克伯格真实想法:最大的机会是,全美国教师都来到这里了解我们正在做什么,这不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是他们都想让教育变得更好,他们来了。最大的挑战是,我们没有足够的容量把这些东西聚合起来,我们没办法把我们总结的东西分享给每一个人。
然后扎克伯格说,让我帮你。我可以见见你的工程师团队么?戴安说帮扎克伯格引荐Sam。他说你们的工程师团队叫Sam吗,戴安说我们工程师叫Sam,只有一个人。扎克伯格说,哦,我们需要聊一聊。
几周以后,Summit与Facebook于2014年宣布达成合作。Summit的教学成果吸引来很多捐助,它没有要扎克伯格的钱,于是Facebook捐出了30个顶级工程师支援Summit开发在线教育SLP平台,把它分享给所有需要的人。这个系统是免费的,每一个想要使用它的学校都可以使用,也分享所有学校与老师需要的开放资源。
2015年,使用Summit教学平台的有10个州,19个学校,2500名学生。2016年底,132所学校在27个州,过2万个学生,开始跟Summit一起学习。2017年,Summit在加州与华盛顿州有11个学校,3100个学生,11%的特殊教育人群,11%的英语初学者,共影响了3万多学生。
它被《快公司》杂志评选为最具有创新性的50个公司,而这所高中以及它建立起的教学联盟,甚至连公司都不是。之后,各种利用软件平台的个性化教育开始出现,也出现了类似Altschool这类提供教学平台的中小学教育机构。
当然,软件只是在帮助教学,将好教育延续依然需要人与理念,改变的过程却是痛苦的。
Summit的老师说:“我们经常很沮丧,因为你要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学生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做,尤其是11月的时候,每个人都精疲力尽,孩子也在挣扎着达到目标;你要一遍遍教育家长,很多家长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送孩子接受教育,接受怎样的教育。”
戴安说,她已经不是那个三年级的脏女孩,她现在有力量发出声音。而summit就是要让孩子自己设定目标,自己发出声音。她也会发出求助的声音。“政策决定了我们怎么去定义好学生,怎么评判老师,学校怎么设计,学生会拥有怎样的个性化工具和数据。”
一个值得关注的产业趋势是,预计2020年教室内使用的科技产品产业规模将达到210亿美元。扎克伯格与他的妻子Priscilla Chan已经承诺捐赠450亿美元Facebook的股票,投入到个性化教育领域。比尔·盖茨、Netflix创始人Reed Hastings,都开始为个性化软件捐赠。甚至有人以一所学校的多媒体程度去衡量它们的成功,美国也有声音要重新检验这种“硅谷行为”。
美国一家教育媒体认为,扎克伯格提供的教育软件,正在加大教育的两级分化。Summit教育软件目前看起来是个成功的实验,但这让很多学校原有的教育软件迅速过时,资金不足也被消减了引进科技设备的预算,从而加大的教育的差距。
这套软件平台直接复制到中国的可能性不大,且不说翻译,中国高考的考试类型也与美国完全不同。但是可以学习的是,如何从课堂内部开始改变。当回归初心思考为什么做教育时,一次沟通角色的转换,一次思维方式的改变,可能都能给中国课堂带来更多惊喜。
往期精华:
Jane在硅谷
那些看起来奇怪的人与思想,或许正在改变世界。
我是刘泓君(Jane),《财经》杂志驻硅谷记者。我一直在思考,是什么让这片土地成为创新之源,我将记录自己在这里的所见所思,也传递那些聪明大脑的思维方式,还原一个新鲜、有趣、复杂的硅谷。
更新时间:每周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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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苏月 yuesu@caijing.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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