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朝历史时刻 |《财经》封面

特朗普见金正恩究竟是奔着诺贝尔和平奖而来，还是真的相信他的个人魅力可以“麻翻”比他小近40岁的金正恩？即将到来的特金会想要取得收获，靠的不是媒体镜头前的作秀，而是相向而行的诚意和决断。

（创意图）

文 | 朱锋 王敏

自1992年朝鲜公开发展核武器计划以来，美国和朝鲜——这对名义上仍处于战争状态的宿敌，开启了为期26年断续的外交谈判，然而，无论是克林顿政府1994年与朝鲜达成的《关于解决朝鲜核问题的框架协议》，还是小布什政府参与的六方会谈，都未能让金氏政权产生足够的安全感，自认为受到“羞辱”的朝鲜反而更加拼命地向“核大国”地位发起冲刺。

2018年伊始，作为金家第三代领导人，金正恩正式宣布本国完成核武器和运载工具的开发任务。此后，朝鲜收起 “平壤式的愤怒”，不断对外展示友好。按约定，6月12日，朝美两国领导人将历史性地坐到同一张谈判桌前。

极具个性的特朗普和金正恩四目相对时，分别给对方准备了什么样的表情呢？

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和永久和平显然不是靠一次峰会能一蹴而就的。在朝鲜彻底弃核和拥核自重之间仍然存在着复杂多变的战略博弈空间。

——编者

按约定，2018年6月1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和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将在新加坡进行首次美朝首脑会晤。

美国和朝鲜这对宿怨超过半个世纪的敌对国家能否在新加坡6月灼热海风的吹拂之下开始消解敌意？“特金会”是否将真的开启朝鲜弃核进程？“特朗普去核模式”能否真正打动金正恩？特朗普见金正恩究竟是奔着诺贝尔和平奖而来，还是真的相信他的“个人魅力”可以“麻翻”比他小近40岁的金正恩？

这些问题，即将在美朝首脑会晤后揭晓。有一点可以肯定，美朝首脑峰会开场前特朗普和金正恩握手的镜头，就足以震撼世界媒体。

“特金会”是如何实现的？

从一开始，和金正恩举行首脑会晤就是特朗普的“个人决定”，生动反映了今天美国外交的“特朗普风格”。

今年3月8日，韩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郑义溶前往白宫向美方转达了金正恩希望与特朗普会见的口信，特朗普当场决定，他愿意在5月末或者6月会晤金正恩。

在美国政策界和智库界的传统观念里，美国总统是不能轻易会见朝鲜领导人的，美朝首脑会晤不仅是对朝鲜“坏行为的奖赏”，显示美国对一个“流氓国家”降低身段，更重要的是，美国历届政府认为朝鲜是不能被“轻易打动”的国家。以往的历史表明，朝鲜“翻脸”甚至比当前的美国都快。

然而，特朗普是特朗普，不走寻常路。5月10日特朗普宣布，他与金正恩的会晤将于6月12日在新加坡举行。仅两个星期过后，白宫就公布了特朗普致金正恩的公开信，称其决定取消在新加坡的会面。原因是5月16日朝鲜副外相金桂冠称，如果美方一味要求朝鲜单方面弃核，有必要重新考虑朝美首脑会谈。一些美国媒体分析，特朗普担心朝鲜可能宣布取消特金会，让自己没面子，不如自己先宣布取消。

之后，两个事件又让新加坡会晤起死回生。一是金正恩对特朗普取消会晤的回信，竟不再是我们通常看到的“平壤式的愤怒”，而是语气和缓地表达了朝鲜愿意随时对话的决心。而且，就在美国宣布取消“特金会”的数小时前，朝鲜在中、美、俄、英、韩五个国家记者的见证下，以炸毁坑道、拆除设施和封闭通道等方式，完全拆除了丰溪里的核试验场。二是美朝无法如期举行首脑会晤，让今年以来始终在美朝之间穿针引线、充当协调人的文在寅政府焦急万分。5月22日，韩国总统文在寅在访问美国和特朗普会见时当面强调，目前离半岛无核化“只差一步之遥”，这“一步之遥”就是美朝首脑会晤。韩朝两国领导人在“挽救”特金会的问题上不谋而合。5月26日，第二次韩朝首脑会晤在韩朝分界线附近的朝方一侧举行。金正恩向文在寅承诺，期待美朝领导人如期在新加坡会晤，并再度表示朝鲜愿意无核化以及与美国直接沟通。韩国把平壤的信息迅速传递给了华盛顿。5月28日，特朗普宣布特金会仍然有可能于6月12日在新加坡如期举行。

朝鲜的反应同样快速。6月1日，特朗普在白宫会见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副委员长金英哲。金英哲向特朗普递交了一封信封奇大的金正恩亲笔信。特朗普对这次会晤感觉似乎很好，说与金英哲的会谈就像是“开始认识彼此一样”，相信“特金会”也是他与金正恩两人建立关系的开始，并随即正式宣布美朝领导人会晤将如期在新加坡举行。

一波三折的“特金会”终于尘埃落定。

从金正恩2018年1月1日在新年讲话开始转变基调，大谈朝韩民族和解，到6月12日的新加坡特金会，短短半年的时间，美韩朝三边关系发生了戏剧性的重大变化，美国建制派一致反对的美朝首脑会晤即将举行，美朝韩三国领导人的“变调”与“合力”，可以说是最关键的因素。

美朝开启直接对话模式

即将举行的首度美朝首脑峰会，具有重大的政治和战略意义。

美朝之间从来没有最高层政治会晤的历史从此将会被改写。未来或许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特金会。纵观最近短短几个月来美朝关系的最大变化是，为了双方领导人举行首脑峰会，彼此的接触和对话方式，从原来私下的、非正式的“纽约管道”、“瑞典管道”转变成为高级政府官员之间的直接往来和沟通。

为了实现特金会而启动的美朝高层对话在近三个月间同样是史无前例的。

（5月9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访问平壤。图/视觉中国）

3月31日-4月1日，当时还是中央情报局局长的蓬佩奥秘密访问平壤；5月31日，金英哲访问纽约和华盛顿，他是自2000年2月前朝鲜次帅赵明禄出访美国之后18年，访问美国最高级别的朝鲜官员。从5月底到6月初，前美国驻韩大使、前六方会谈美方代表金成率领美方官员进入板门店朝方一侧和朝方官员进行了三轮关于特金会议程的磋商。

（美国当地时间6月1日，特朗普在白宫会见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副委员长金英哲。图/视觉中国）

特金会还未开始，但其戏剧性效果就是双方已经开创了高级别的主管官员直接对话的新模式。

美国在朝鲜弃核问题上的战略诉求和方案也开始“推陈出新”，“特朗普模式”逐步成形。

从克林顿政府到小布什政府，再到奥巴马政府和特朗普政府，美国在弃核问题上的主张历来是“大交易思维”主导的，即只有朝鲜弃核，才能承诺安全保障、关系正常化以及取消制裁。

美国现任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约翰·博尔顿在5月份公开表示，朝鲜弃核应该通过“利比亚模式”，即2003年3月伊拉克战争爆发之后，当时的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主动向美国交代了自己的秘密核计划，并主动宣布放弃一切核计划。美国历来坚持的“大交易思维”的典型指向就是“利比亚模式”，最终还是谋求美国极限施压和军事打击威慑与恐吓之下的朝鲜在无核化上“缴械投降”。

但这么多年朝鲜无核化问题的起起伏伏，证明“利比亚模式”是难以实现的。对于只有核武器这样唯一“护身符”的朝鲜来说，“利比亚模式”很可能意味着朝鲜领导人同样沦落到“卡扎菲下场”——在西方军事和政治支持下的颜色革命中政权被推翻与人身被暴毙。

特朗普意识到“利比亚模式”无法具有说服力，明确表示他并不主张用“利比亚模式”解决朝核问题，而是愿意在朝鲜开始全面弃核的同时，向朝鲜提供相关的体制安全承诺、尊重朝鲜政治架构和朝鲜领导人继续执政，并前所未有地表示美国愿意鼓励私人企业对朝鲜投资，“将会让朝鲜在经济上和韩国一样强大”。

从“利比亚模式”到“特朗普模式”的变化，是承诺尊重和不改变朝鲜现状，并承诺愿意帮助朝鲜强化和延续现状。虽然不少人怀疑特朗普能否将承诺转化为行动，但对于美国国内政治历来关注朝鲜核扩散和人权问题这两大议题的事实来说，“特朗普模式”通过外交说服朝鲜接受弃核交易的同时，有意与美国政治中的“朝鲜话语”拉开了距离。

“特金会”的诸多看点

6月12日特朗普与金正恩在新加坡的会晤，无疑是让全球媒体发狂的时刻，因为看点太多。

首先，会议地点已经确定，即新加坡圣淘沙岛上的嘉佩乐（Capella）酒店。新加坡政府已经宣布6月10日-14日该酒店附近区域将划为特别警戒区域；入住的酒店也确定了，特朗普入住香格里拉酒店，金正恩想要入住富乐顿酒店；会谈的开始时间确定，6月12日上午9时。

问题是，双方谁先进入会议室呢？见面时握手究竟有多久？两个已经持续了68年仇恨与敌对的宿敌，当代表各自的国家终于开始握手的刹那，是满脸盈笑，还是会保持足够的矜持呢？这两位半年前还在相互谩骂、出言狠毒的对手，真的坐下来四目相对时，究竟谁在心理上更为强大呢？世界唯一超级大国的、史上最能作秀的总统，面对执政七年、3月才第一次踏出国门、6月就赶到4700多公里之外见客的朝鲜“80后”领导人，究竟会心存敬意，还是会言不由衷？

（当地时间5月24日，朝鲜拆除东北部咸镜北道吉州郡的丰溪里核试验场。图/视觉中国）

媒体报道说，特朗普的太太梅兰妮已经表示不会前往新加坡，那么，金正恩的夫人会去吗？无论是两次韩朝首脑会晤，还是两次中国之行，朝鲜的第一夫人都一路同行，平壤的“夫人外交”搞得有声有色，金与正这位妹妹也是今年以来她哥哥身边的核心幕僚。她们俩会在新加坡现身吗？

此外，特朗普周围的人会停止对金正恩的“挑衅”吗？特朗普的法律顾问、前纽约市长朱利亚尼出言说，金正恩是“用手和膝盖求着要和特朗普见面”。此话一出，韩国媒体十分紧张，担心这样的“侮辱性言论”会重新激怒敏感的朝鲜。如果特朗普身边的人继续出言不逊，金正恩会将踏上前往新加坡旅途的脚又收回来吗？随同特朗普前往新加坡的有著名的鹰派博尔顿。此公历来口无遮拦，他会扮演特金会“杀手”的角色吗？

金正恩究竟坐什么样的交通工具去新加坡？朝鲜自己老旧的伊尔62专机是无法让他飞越这么远的航程去新加坡的。韩国媒体6月8日报道称，中国和新加坡都有可能给金正恩提供专机。其次，谁为金正恩及其随从一行在新加坡的吃住买单呢？新加坡政府很体贴，表示愿意承担朝鲜访客在新加坡期间饭店和交通费用。美朝首脑会晤、新加坡作为地主买单。未来的朝鲜无核化，功劳簿上应该会记上新加坡一笔。

两人在新加坡会不会一起吃汉堡呢？特朗普执政一年多来，在竞选期间关于医改、造墙、税改、加强移民控制、发动贸易战、增加就业和金融监管的承诺已基本兑现，“和金正恩见面吃汉堡”的这一承诺会实现吗？

特朗普借此次峰会有可能名垂青史，成就其作为真人秀出身政客的新彩头。有看点、出风头、抖包袱等真人秀节目的拿手技巧在特朗普执政后经常使用。死而复活的“特金会”给全球带来的戏剧性效果本身，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支持性政治“流量”，赚足眼球和关注度。2018年6月7日，特朗普支持率达到了44％，这是他执政以来的最高点。

美国的朝鲜政策、同盟政策、东亚战略、包括即将到来的美国中期选举等，一系列政治与安全议题都将在此次峰会中受到考验。

中期选举常常是历届美国总统的“软肋”。即将到来的2018年中期选举中，特朗普能否保持共和党在国会的多数席位是一个未知数。特金会如果成功开启朝鲜的去核进程，将十分有利于特朗普本人和共和党在美国政治上的地位。

此外，日本现在非常担心美国和朝鲜、韩国的“核交易”忽视日本的安全关注。河野外相6月9日访问华盛顿就是竭力想要特朗普的朝核政策体现“日本声音”。在日韩两国究竟如何处理朝核问题存在着不同主张的背景下，特朗普在新加坡事实上不仅需要说服朝鲜，更需要在日韩这两大盟国之间摆平。美国应对朝核问题的选择，将会给美国的东亚安全战略带来影响。

对美朝两国来说，“特金会”是实现两国关系正常化的第一步。第一步后能否有第二步、第三步，取决于双方在弃核路线图问题上是否能够达成共识，并严格执行相关的承诺。

朝鲜需要抓住这一重大的历史契机，转变传统的与外部对抗战略，通过下决心弃核重新回归国际社会，实现半岛和平与开放这一已经被迟滞多年的历史进程。美国是否真心愿意接受朝鲜政权现状、与弃核的朝鲜共存？这对美国东亚外交和安全战略来说，同样是一个需要做出重大调整的进程。

即将到来的特金会想要获得收获，靠的不是媒体镜头前的作秀，而是相向而行的诚意和决断。

会有“特朗普模式”吗？

在各方都付出重大努力之后，6月12日的“特金会”至少不会失败，可能有积极进展，但第一次“特金会”恐怕难以带来朝核问题上的“轰动效应”。

开创朝鲜半岛无核化与永久和平的历史进程注定是坎坷的。特朗普6月1日称，与朝鲜打交道“是一个过程”。双方目前正在“建设关系”，这是一个积极势头。他相信通过努力，美朝双方最终会取得积极成果，6月会面将是一个“开端”，但不会签任何协议。

特朗普认为“特金会”过程重于结果，反映出特朗普对“特金会”将会达成的具体成果明显持保留态度。

但6月12日的会晤仍然值得期待。首先，美朝双方有望就朝鲜半岛无核化进程端出一份“圣淘沙方案”。4月27日金正恩在与文在寅会晤后签署的《板门店宣言》中，明确承诺愿意“全面无核化”。问题是，“全面无核化”如何转变成为双方都能接受的行动，如何规划具体的时间限制，并就无核化必然要涉及到的朝鲜核材料申报、国际社会进行核核查、冻结现有的核加工设施并接受核查，以及最终以什么方式转移和销毁朝鲜的核武器与核材料，都是棘手的问题。

与此同时，朝鲜的无核化进程必然包括至少中长程弹道导弹的核查与销毁，这一过程需要确立从申报、核查、冻结、封存到销毁等具体的技术细节和技术性安排。如果美朝首脑会晤能够有成果，不是在于重申无核化的原则，而是要拿出无核化如何一步步实施的行动方案。

第二，美韩军演及驻韩美军问题。美国国防部长马蒂斯6月2日在新加坡出席亚洲安全峰会时强调，撤走驻韩美军或减少驻军人数是美韩之间的事，不应与“特金会”混为一谈，美国不会接受将驻韩美军列入和朝鲜对话的对象。但朝鲜媒体仍然在指责美韩军演和驻韩美军，关于这一问题“圣淘沙方案”会有新的共识吗？

第三，美国减缓或取消对朝制裁、对朝提供援助以及实现朝美关系正常化的问题。在过去两年里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六个对朝制裁协议，加上美、日、韩等国对朝实施的单边“次级制裁”共同构成了美国对朝的“极限施压”，使朝鲜陷入核试验与国际制裁的恶性循环，外贸和国内经济陷入严重危机。

先后有20多个国家宣布断绝与朝外交联系或终止贸易往来，27个国家驱逐朝鲜外交官或关闭使领馆，朝鲜面临的国内外压力是前所未有的。同时美国一再重申不排除采取军事打击手段以解决朝核问题。

特朗普政府强硬而灵活的对朝政策调动国际社会与其紧密合作，尤其是包括中国在内要求朝鲜弃核上所展示的空前坚定的决心和行动，使得金正恩意识到，在资金来源几乎被完全切断的情况下，一味强硬、企图通过拥核事实来胁迫国际社会接受朝鲜成为有核国家的想法已经难以为继。

此次朝美峰会在减轻对朝制裁、援助朝鲜发展经济方面是重要的讨论点。调整美国对朝“极限施压”、要求获得巨额经济补偿、弃核与放松对朝经济制裁同步进行，这些问题肯定也将是金正恩要对特朗普提出的基本要求。“特朗普方案”目前仍然只是口头承诺，朝鲜当然需要美国也采取“奖励行动”。

客观来说，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和永久和平不是靠一次峰会能一蹴而就的。在朝鲜彻底弃核和拥核自重之间仍然存在着复杂多变的战略博弈空间。近期伊核问题的持续发酵给朝鲜提供鲜活的范例，加之美国推崇的“利比亚模式”一再刺激朝鲜的神经，目前看来“伊朗模式”和“利比亚模式”都不是朝鲜能主动接受的解决方案。

朝鲜明确其拥有的核武器是朝美谈判并改善关系的重要筹码和根本前提，在弃核的问题上难以一次性做出重大让步。尽管特朗普松口将不再使用“极限施压”的字眼对待朝鲜，但是美国也不会降低在朝核问题上的谈判底线，更不可能放弃对朝实质性的“极限施压”政策。因此也不能排除特金会之后美朝关系再度出现反复的另外一种戏剧性局面。

不管美朝如何互动，中国都是朝鲜半岛无核化与和平重建进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中国支持分阶段、同步走、一揽子的弃核方案，同时也主张各方的合理关切应该得到重视和回应；中国也乐见美朝关系的改善，始终是半岛和平、无核与合作进程坚定的支持者和贡献者。成功的、能够推进弃核行动进程和实现关系正常化的特金会成果，同样符合中国的利益。

事实上，中国对于特金会的进展也扮演了重要的建设性角色。特金会如果成功，也将为中国更加积极、活跃的半岛外交打开新的大门。

6月12日新加坡，全球将共同见证美朝首脑会议的成败。

（本文作者朱锋为南京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王敏为山东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编辑：郝洲）

（本文首刊于2018年6月11日出版的《财经》杂志）

大家都在看：

责编  |  黄姝静  [e-mail]

◤本文为《财经》杂志原创文章，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或建立镜像。如需转载，请在文末留言申请并获取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