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8月1日6时，此轮强降雨在北京已致11人遇难，多人失联；至8月1日12时，此次强降雨造成河北省87个县（区）540703人受灾。其中因灾死亡9人，因灾失踪6人，灾害造成的经济损失正在统计中
刺猬河上的太平庄左桥一片狼籍 《财经》记者周缦卿摄
文｜《财经》王丽娜 金贻龙 周缦卿 樊瑞
编辑｜鲁伟
京津冀地区仍在遭遇暴雨考验。此次降雨猛烈，局地已出现灾情，急需救援。8月1日，中央气象台维持暴雨红色预警和强对流天气黄色预警。预计8月1日白天到夜间，京津冀等地强降雨明显减弱，但河北中西部和北部沿山地区、北京、天津北部以及河南北部和西部、四川东部和南部、贵州、云南等地部分地区有中到大雨，河北北部、北京西部沿山地区及吉林北部、四川东南部、云南西北部等地有分散性暴雨；上述部分地区伴有短时强降水，黑龙江西北部等地的局地将有雷暴大风或冰雹天气。据北京市防汛抗旱指挥部对外发布的信息称，至8月1日6时，此轮强降雨已致11人遇难，27人失联。8月1日下午，北京市应急局发布消息称，此前公布的强降雨失联人员中，有14名人员已经取得联系，确认安全。另据央视新闻客户端消息，至8月1日12时，此次强降雨造成河北省87个县（区）540703人受灾。其中因灾死亡9人（保定市4人，邢台市5人），因灾失踪6人（保定市2人，邢台市4人），灾害造成的经济损失正在统计中。为有效应对此次台风暴雨洪水，截至目前，河北省陆续启用7处蓄滞洪区，分别为宁晋泊、大陆泽、小清河分洪区、兰沟洼、东淀、献县泛区、永定河泛区，完成转移84.74万人。河北省涿州市的水情备受关注。8月1日下午，涿州市委宣传部工作人员对《财经》记者表示，涿州市全力做好强降雨防范应对工作。“受上游洪水过境影响，涿州市河道行洪和城市内涝风险加剧，防汛形势十分严峻。境内北拒马河、小清河、白沟河等多条河流流量较大，小清河分洪区、兰沟洼蓄滞洪区已相继启动。”当前，水利部维持京津冀洪水防御Ⅱ级应急响应，目前，10个工作组正在北京、天津、河北等省（直辖市）防汛一线指导地方做好洪水防御工作。针对近期京津冀地区暴雨洪涝灾害，8月1日，财政部、应急管理部紧急预拨1.1亿元中央自然灾害救灾资金，支持三省、市做好防汛救灾工作，由地方统筹用于应急抢险救援和受灾群众救助，重点做好搜救转移安置受灾人员、排危除险等应急处置、开展次生灾害隐患排查和应急整治、倒损民房修复等工作。财政部要求三省、市省级财政部门及时下拨中央财政补助资金，切实加强资金监管，充分发挥资金效益，把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放在第一位，最大限度减少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村内一片汪洋。8月1日中午，家住大石河水域附近的房山区芦村、在外工作的徐鹤（化名）称，正在等待村中的亲友看到信息后回复她，“一上午都没敢主动联系他们，估计手机都快没电了。”7月31日19时，亲友给徐鹤发来的视频显示，洪水已经进入客厅和厨房，水面已经淹没脚面，村里的道路上“全是洪水”，有挖掘机进村转移受困人员。
8月1号中午，北潞园小区内部情况。《财经》记者周缦卿摄
8月1日临近中午，《财经》记者在房山区良乡北潞园小区看到，小区内的水仍没过小腿，消防、救援人员在现场试尝转移小区居民，该小区仍处于停水停电的状态。据《北京日报》8月1日从北京市房山区消防救援支队获悉，7月31日20时左右，房山区西潞街道北潞园社区告急，小区最深水位达1.7米，有大量居民被困。8月1日中午，北潞园小区，救援人员仍在转移居民。《财经》记者周缦卿摄消防救援人员利用冲锋舟一趟趟从小区内部往外运送被困群众，共疏散169人，其中包括身患重症的10人。和北潞园小区相连接的北潞园健身公园，水深齐腰。8月1日午后，《财经》记者看到身着“北京排水”橙色马甲的工作人员正在把健身公园的水抽到旁边的刺猬河。北潞园健身公园，工作人员正在抽水排放到约10米外的刺猬河。《财经》记者周缦卿摄至8月1日12时许，一名北京市民称，她仍然联系不上昌平区流村镇长峪城村的亲友，从前一天中午开始长峪城村就已经停水停电，“与家里失联，快别下雨了”。《财经》记者浏览京津冀暴雨求助信息发现，北京和河北、天津都有数百人发布求助信息，受困地区以乡村为主，多名求助信息表示有家中老人联系不上，当地断水、断电断网。
8月1号中午，刺猬河水流仍然湍急，水流没过了人行散步通道。《财经》记者周缦卿摄
8月1日中午1时，老家在河北省涿州市码头镇码头村的一名女士，仍然联系不上在村里的父母，说起与父母失联已经18个小时，这名女士着急得哽咽起来。她最近一次联系父母，是7月31日晚上8时左右，村子里已经断网断电，当时通话信号“丝丝拉拉”的，她就听父母安慰她说“别担心” “没事”。与村里转移出来的同乡联系，她得知靠近河边的一些房屋“一层都快要没被入水中了”，这令她更加着急。涿州市码头镇码头村坐落在小清河、琉璃河、拒马河三条河的交汇之处，靠近水域。公开资料显示，码头村约有3000余人。码头镇境内共有4条河流经过，属于白洋淀上游区域，属蓄滞洪区，傍水而居的村较多。从码头村转移出来的一个村民告诉《财经》记者，7月31日下午3时左右，他从村中被转移出来，老人、孩子、水位高的村民优先转移。当时村里的水深有的地方1米多深，有的地方水深2米多，“今天村里的水更深了。”转移出来的一些村民被安置到相邻镇子的幼儿园。码头镇西刘庄村同样情况紧急。一名涿州籍人士称，7月31日晚上8时左右，在涿州市码头镇西刘庄村的群里，不断有村民请求救援，有村民称无法和外界电话联系，还有村民称“房子要塌了，快点吧”，还有的村民在四层楼等待救援。大学生小杨住在涿州市南新街一带，属于城郊接合部。7月29日晚，当地就开始降雨，7月30日降雨持续一整天。8月1日中午，小杨告诉《财经》记者，目前城市有些路段的积水能达到人的大腿位置，街道上基本上看不到什么行人。7月31日下午，家用自来水一度停止供应，当天晚上恢复，但只持续了几个小时。8月1日上午，很多居民到附近的超市囤矿泉水，很快抢购一空。小杨了解到，桃园街道大马村和西皋庄、双塔街道永乐村、码头镇、东城坊镇贾村等，情况比较危急，积水最低有1.5米，深的已经淹至民房的二楼，从7月31日下午开始，有村民陆续接到转移通知，来不及撤离的人“只能跑到楼顶待着”。由于断电断网等因素，小杨目前联系不上部分亲友，她担心泄洪仍在进行，水位会继续上升。一位西皋庄村的村民告诉《财经》记者，自家平房7月31日即被淹，目前屋子里的积水已经有2米深，他和家人正在村北边——距离涿涞路大约七八百米处，等待转移到安全位置。一份名为“涿州救援登记”的民间文件显示，涿州东仙坡、东城坊、双塔、码头等镇（街）的多个村庄通信中断，且停水停电，吃喝和用药存在困难，一些村庄甚至出现全部被困，人数从十几人到数百人不等，截至《财经》记者发稿，被困人员数量仍在继续增加。保定的定兴县小朱庄镇西沟河村，位于白洋淀上游的兰沟洼蓄滞洪区，承担白沟河、海河支流超标准洪水，并接纳永定河向小清河分洪下泄入白沟河超量洪水。8月1日9时许，西沟河村的村支书驾车返回村里查看，目前村子人员已经全部撤离，但为维护村里财产安全，留了几人值守。这名村支书告诉《财经》记者，村里总人口600多人，还居住在村里的有400多人，有老人和小孩100余人。7月31日早上6点左右，村里接到通知要求转移，按照计划分批转移村民，第一批上午10点撤走一半人员，当日下午4点前已全部撤离。
7月29日8时至8月1日11时，河北省涿州市出现明显降水天气过程。全市平均降水量355.1毫米，最大降水量为两河村435.7毫米，多个乡镇、街道降水量均超300毫米。同时段拒马河上游雨情：涞源王安镇535.8毫米；易县紫荆关733.2毫米；北京房山：张坊425.4毫米。7月29日起，涿州遭遇持续强降雨，截至7月31日20时累计雨量超过300毫米，其中29日20时至30日20时降雨量达到204毫米，为当地有气象记录以来7月单日降雨量第三名；30日20时至31日20时又降下119.1毫米的强降雨，连续两天遭遇大暴雨。连续强降雨致部分地区出现严重内涝。涿州市气象灾害防御指挥部办公室7月29日12时启动重大气象灾害（暴雨）Ⅱ级应急响应，7月29日16时启动重大气象灾害（暴雨）Ⅰ级应急响应。前述涿州市委宣传部工作人员告诉《财经》记者，小清河分洪区共转移7个乡镇、67个村、8.6万人，目前已完成转移8.31万人，剩余0.28万群众正在陆续转移，预计8月1日18点前转移完毕。兰沟洼蓄滞洪区已经完成有序转移4.2万人。针对城区部分地段出现内涝，涿州市组建联合巡查组开展不间断巡查，对城市排水设施随时抢修，全力做好城区防汛。据涿州市统计，截至8月1日上午10时，涿州市受灾人数133913人，0死亡，0失联；受灾村居146个，面积225.38平方公里。截至7月31日下午17时，已统计农业受灾面积9726亩。
7月30日，因遭遇强降雨，从乌海西站到北京站的K396次列车在门头沟区中途停运，一位乘务员哽咽安抚乘客。至7月31日晚上，有多名K396次列车乘客的亲友称，仍联系不上车上的亲属，或因暴雨导致当地通讯中断已与亲友失联40多小时。7月31日15时许，北京铁路发布消息称，京津冀地区持续强降雨，导致北京丰台至沙城铁路（丰沙线）严重水害，为确保在途的K396次、Z180次旅客列车安全，铁路部门及时联系当地政府，共同制定旅客转运方案。7月31日12时许，铁路工作人员会同当地村干部，安排专人前方探路引导，对重点旅客进行专人帮扶照顾，有序组织两趟列车滞留的1870名旅客和68名铁路乘务人员下车避险。截至7月31日13时许，滞留旅客和铁路工作人员已全部转移疏散到安全地点。8月1日上午，有铁路方面的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车上乘客都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另有乘客亲友表示，银川到北京丰台站的K1178次列车也在门头沟区域停运。对此，8月1日12时许，北京铁路发布消息称，K1178次列车停靠在沿河城火车站，铁路部门组织500余名抢险人员，将生活物资送往K1178次列车。7月31日，受降雨影响，北京西站列车大面积晚点，C2723等多个车次停运。乘坐从西安至北京西站的T42次列车的乘客王瑜（化名）告诉《财经》记者，这趟列车原本在7月31日上午9时22分到达北京西站，受暴雨影响中途停靠在河北，直到8月1日凌晨1时30分才到达西站下车。列车不能准时到达，乘客和家属都很着急。王瑜称，车上只有两节车厢可以充电，大家都排着队去充电，就怕与家人失联。火车上卖的泡面，“都要靠抢才能买到。”凌晨到达时，在车站打不到车，一名黑车司机问她要价300元。车站便利店的充电宝，因为被大家争相使用，“都没有能用的了（电量待充）”。
8月1日上午10时许，北京市气象台发布称，7月29日20时至8月1日07时降水量：全市平均260.0毫米，城区平均235.3毫米，西南（门头沟、房山）447.6毫米，全市最大昌平王家园水库738.3毫米，最大小时降水强度丰台千灵山111.8毫米/小时（31日10时—11时）。对此，中国气象局原副局长、中国气象服务协会会长许小峰对《财经》记者解释，从到目前为止的北京市过程雨量看，为历史第二高，上一次还是1963年8月北京遭遇特大暴雨，平均降雨量约281毫米。台风残余环流北上进入华北区域的情况并不多见，一旦发生，易造成较强降雨，且这次是在华北的雨季（7月下旬8月上旬）发生的，与适合北方降雨的大气环流相结合，造成了河北、京津地区的大范围持续性强降雨。从房山、门头沟、河北南部一些地区的情况看，“灾情还是很重的。河北的一些测雨站点的雨量超过了历史极值。”许小峰介绍，北京出现的较大降雨一般都与偏东、偏南气流带来的充沛水汽有关，而位于北京西南部的门头沟、房山往往首当其冲与偏南气流交汇，且这两个地区又都是山区，起伏的山地地形对降雨有很强的助推作用，一旦产生强降雨，又易造成山洪和地质灾害发生。另一方面，作为北京的郊区县，特别是山区，一些抗御灾害的基础设施建设也有待加强。此次，北京遭遇暴雨，武警、消防等都参与救援。有知情人士向《财经》记者表示，他们本在河北某地进行驻训，7月31日晚上得到消息要参与北京暴雨的抗洪救灾。他们在8月1日凌晨5点集体乘坐运输车出发，一行数千人，前往大兴区永定河进行巡堤。他们主要负责的巡查地点是永定河黄村镇段等沿岸四个乡镇。他们到现场的主要任务是执行巡堤查验任务，分组进行巡查，确保河堤安全。“我还在一线抗洪呢。”8月1日中午，门头沟消防支队消防员肖复（化名）表示，最近全队都在忙于抗洪抢险。
中国水利水电科学院研究院教授级高级工程师程晓陶告诉《财经》记者，2021年“720郑州特大暴雨”之后，包括北京在内的多个城市通过科技手段模拟城市一旦遭遇百年不遇的暴雨，哪些区域有可能出现大范围积水，如何有效应对，以此提升风险的辨识能力。程晓陶介绍，今年北京在降雨前的防汛应急演练以北京1963年8月遭遇的特大暴雨为降雨背景，并考虑潮白河水系、永定河水系同时发洪水的可能性下，检验防汛抗灾的应对。此次降雨以来，目前看主城区防洪能力、排涝能力比过去增强，但山区面临防汛压力。对山区洪水，程晓陶进一步解释称，山区一旦遭遇强降雨，会形成急流，再加上雨量大、水流急，就会形成一定的破坏力。这种降雨强度在北京西南等地山区形成山洪，如水流过大超出山洪沟的行洪能力，山洪沟两边的道路都可能成为行洪通道，“沿沟修的道路和路边的房子、汽车就成为山洪的破坏对象”。目前山区防洪的防御措施仍然是以避险为主，加大行洪能力，遭遇极端降雨时，“行洪能力加大也会加大山洪的破坏力”。那么，该如何应对山洪治理？程晓陶表示，与当前国内建设加快流速的防洪工程思路不同，当前国际上山洪治理的思路之一是“滞洪削峰、减势削能”，即降低山洪高流速的破坏能力、消减势能。在山区修建一些拦水的坝，避免暴雨下来各个支流汇集后流量越来越大，通过把峰值平坦化，让洪水不漫溢。而目前国内山洪治理主要还是让河水快速汇集河道内，但峰值高，破坏力很大。另外，北京地形有一个特点，山一出来就接平原，“几乎没有过渡带，洪水下来后对山前带也不利。”程晓陶认为，此前防洪的重点还是人口和财产密集地区，山区洪水治理也应引起重视。受强降雨、山洪冲击等因素影响，截至7月31日晚，北京市门头沟区王平镇、雁翅镇、妙峰山镇等5个镇手机通信中断，仅有应急卫星电话可以联系，部分地区电力中断，供水也出现问题。至8月1日6时，房山区山洪冲刷损毁部分供电线杆及变压器，部分地区供电保障、通信线路受损。房山区约6万户停电，28个村3410户出现断电情况，7个乡镇62个村部分运营网络通信不畅。目前，抢修道路、通讯、供水、供电设施等正在抓紧进行。对于基础设施暴露出的脆弱性，程晓陶表示，尽快抢修和恢复基础设施的同时，需要思考在面对极端天气事件时，如何提高基础设施的韧性。“当前农村应对极端天气灾害事件的脆弱性在加大，青壮年劳动力出走，村中以老人、妇女和儿童为主，他们的自救能力也比较弱，应成为重点防护的对象。”
责编 | 张雨菲本文为《财经》杂志原创文章，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或建立镜像。如需转载，请添加微信：caijing19980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