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僧王克勤
编者按：2018年2月8日，大爱清尘创始人王克勤老师获评为2017年度中国三农人物。在颁奖典礼上，这个坚强的西北汉子，当看到节目组为他准备的特殊“神秘礼物”——他曾经帮助过的尘肺病患者对他表示感谢的视频时，王克勤忍不住的流泪并对大家鞠躬示意。正是因为他这些年做的太辛苦了，所以当看见这些被他帮助的人对他的感谢时，这位西北硬汉才能这么感慨到当众落泪。王老师有时候会在私下感叹，他想早点退休，因为他每日几乎都要工作十七八个小时，经常凌晨2点还在伏案处理工作，早上6点便要起床，但是他放不下尘肺病农民兄弟群体，他们还在为了如何活下去苦苦挣扎。这篇文章写于2016年6月底，是王克勤老师晕倒后，大爱清尘上海工作区志愿者陈季赟所记录的一段与王老师一起工作的时光。
王老师晕倒在马路上
“王老师，保重身体”
这几天在大爱清尘的微信群里看到许多志愿者说着类似的话，同样作为志愿者，我感觉问题似乎有些严重，于是问及大爱清尘总部的伙伴，被告知：“王老师最近身体很不好，在休息与检查治疗中。”
查阅大爱清尘发起人王克勤老师的微信朋友圈，发现就在天涯社区副主编34岁的金波在北京地铁6号线中突发疾病晕倒去世的当晚，即2016年6月29日晚，王克勤老师乘车回家，下车后突然眩晕、倒地，所幸出租车司机迅速下车扶起，幸免于难。
后来打电话给王老师，王老师说：“问题应该不大，可能是最近太奔波、太辛苦了，严重缺乏睡眠所致吧。”他笑着在安慰我，但我明显感觉声音十分虚弱。
这让我心头一紧！
正像微信群里的伙伴们所讲，王老师的身体安康，已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事情了，关乎着中国尘肺病农民工生存的希望。
也正如秦岭深山里有尘肺病农民对我所讲，大爱清尘是尘肺病农民的希望，他点亮了所有尘肺病农民的心灯！
正所谓“心不死，则生命不止。”
想到这里，我就不得不说一说我所知道的王克勤老师。
我曾先后跟着他在秦岭大山深处的陕西、湖北等地，在河南西部山谷长时间奔走探访调研，并先后多次到大爱清尘北京总部考察学习，还参与过好多次他在上海的大爱清尘公益活动。
仅凭我的观察、伙伴们对他的评价，还有我查阅的王老师个人资料及大爱清尘资料，我认为王老师就是一个天生的苦行僧。
且不说大爱清尘创立这五年来王老师是如何辛苦、如何奔波的，也不说去年十一长假期间我是如何跟他在在秦岭深山里跋涉，单说今年5月我目睹到的王老师辛劳奔波，就让我感佩不已！
2016年4月的一个晚上，王老师微信给我：“五一如何安排？跟我去灵宝探访。”由于去年10月跟随王老师去过秦岭探访，听到许多尘肺病农民提到河南灵宝，他们都是在那里打工得了病，早就想去那里看看，于是我立即答应。
4月28日晚20时，我到达北京，22时左右，来到位于双榆树北路15号一栋居民楼里的大爱清尘北京办公室。王老师还在电脑前工作，他下午刚在北京一个传播沙龙上做完演讲，而前一天，即27日他还在宁波诺丁汉大学做演讲，昨晚回京，明天一早，他又要前往河南灵宝探访。我进去和王老师打了招呼，见他在忙便去和办公室其他伙伴相互认识。过了一会，王老师过来要和我握手，说来了还没欢迎呢，我笑说刚才一进来就和您握过手啦。大家伙又说笑了一阵，王老师才骑自行车回家。
第二天8时，王老师带领大爱清尘总部尚富霞、王明飞和我一行4人从北京西站出发赴河南灵宝市。列车行进途中，他突然接到贵州省遵义市安监局副局长田景渠电话，邀请王老师5月4日赴余庆县对当地数百位安监相关人员进行培训演讲，并与湄潭县政府及遵义安监局进行“湄潭五年消除新发尘肺病计划”的三方沟通交流，以确定执行方案。王老师不得不临时更改行程，原定为期6天的灵宝探访缩短为4天。
“王老师经常是工作到半夜2、3点，甚至有时我很早到办公室，还看到王老师在。要我是王老师的闺女，一定不舍得他这么熬，身体怎么吃得消啊！”大爱清尘政策专员尚富霞在火车上对我说。
下午13时，我们到达灵宝火车站，随即前往灵宝市故县镇里村对当地尘肺病农户进行探访，采集患者信息。当晚，河南工作区主任张海超，志愿者张愿军和刘栋杰从郑州赶来与我们汇合。待所有人到齐，22时许，王老师召集全体赴灵宝探访调研人员开会，部署与安排未来几天在灵宝的工作，即探究灵宝尘肺病高发的原因。
4月30日凌晨1时，大家寄宿在镇里村尘肺病农民熊义彦家中。王老师、王明飞，还有我挤在一张双人床上。
之后的几天，我们针对灵宝地区金矿4个重镇：豫灵镇、故县镇、阳平镇、朱阳镇的矿山及附近村落进行尘肺病发源地的探究：尘肺病农民工寻访。采集尘肺患者信息，并做尘肺病预防知识宣传。
王老师不仅自己跑矿山、探山洞，还一一访问记录尘肺病农民的情况。与此同时，每天还组织大家开会讨论相关问题、安排部署每天的工作，十分辛苦！
有一天，他一上车，便睡了过去。到达目的地了，大家不忍心叫醒他。
5月2日下午，王老师和张海超、尚富霞、刘栋杰和我启程返回河南郑州，张愿军、王明飞还有周昱继续在灵宝探访。当晚，王老师还约了郑州的几个媒体朋友，向大家宣讲尘肺病农民问题，并动员大家加入大爱清尘，共同为尘肺病农民做更多的事情。
5月3日7时许，王老师和尚富霞赴郑州机场，当天中午抵达贵州省遵义市，连续几日来的山区奔走，来不及回京，王老师只好安排家人把自己换洗衣物从北京寄到遵义。
5月3日下午，到达遵义后，王老师便马不停蹄直奔遵义市航天医院看望住院的尘肺农民兄弟，了解治疗情况。之后与遵义市安监局田景渠副局长等相关人员就湄潭及遵义地区的尘肺病预防事宜及湄潭五年计划方案沟通，晚上与当地志愿者会议。
5月4日一早，在田景渠副局长陪同下王老师赶赴湄潭县，下午14时30分在县政府参加全国首个消除新发尘肺病试点县创建工作的项目推进沟通协商会，与李勰县长、遵义市安监局田景渠副局长等有关部门负责人商定湄潭五年消除新发尘肺计划的实施方案。
5月5日，原定计划是由湄潭赴余庆、考察粉尘企业并于下午进行演讲。晚上就在余庆休息。然而，王老师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普及尘肺常识、动员更多人参与行动的机会。经过与田景渠副局长商量，决定当天奔走三地举行两场演讲。就像王老师当时的朋友圈所言：
就在王老师当天下午在余庆县演讲的会场，还有一位特殊的听众，他不是余庆县的，也不是遵义的，而是来自铜仁地区石阡县的尘肺病农民。第二天，王老师专门发了一则朋友圈，内容是这样的：
王老师当天晚上在遵义医学院演讲结束后，医学院的多位老师与许多学生表示，愿意为减轻尘肺病农民兄弟的痛苦参与到大爱清尘中，成为志愿者，目前他们已经开始参与探访和救援工作了。
5月6日，王老师自遵义再赴湄潭，考察县政府提供给大爱清尘的办公室，并面试大爱清尘湄潭专员，下午又与当地安监部门商讨项目计划落实事宜。当晚，王老师自湄潭县奔赴遵义机场，经武汉，凌晨1时飞抵杭州，2点多才休息。
鉴于王老师在新闻领域杰出的成就与研究成果，浙江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等近10所高校均聘任他为研究生导师。因此，他还有教学任务。
5月7日、8日，王老师全天在浙江大学新闻学院授课。
5月9日，王老师召集大爱清尘浙江工作区志愿者讨论浙江工作。
5月10日，王老师从杭州坐动车回北京，当晚18时至21时，在中国人民大学授课。
……
又记，看到5月14日，王老师的一条朋友圈，可见王老师是如何为尘肺病农民兄弟拼命的了。
这五六年来，王老师在全国各地四处奔走探访、访贫问苦，他已成目前中国接触尘肺病农民最多的人，几乎全国大部分省区的尘肺病山村都留下了他的脚印。
王老师曾经对我讲，仅仅跑，是跑不完的，中国的尘肺病农民太多了，我们需要呼吁更多的人关注这个苦难的群体、这个重大的问题。唯有如此，才有可能举全社会之力，解决这一世纪难题。他认为，让更多的人知道中国有600万尘肺病农民，在生死之间艰难挣扎，需要救援与帮助；让更多健康的农民知道尘肺病的危害，以减少尘肺病伤害；动员政府早日出台政策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完成在中国消除尘肺病这一历史使命，需要持续不断的呐喊、呼吁。
他说：“唯有发出声音，方能获得救援、方能获得权利”
所以，他把普及尘肺病常识、做好传播呼吁当做重中之重的工作。正如王克勤老师在其《奇葩的大爱清尘志愿者》一文所描述：
“无资金、无场地、无人员。就这样创办了大爱清尘！
创办大爱清尘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新闻记者，唯有满腔热忱与一颗悲悯之心。
2011年6月15日，启动仪式搞完了，我发现大爱清尘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
要救命600万人，却没一分钱！这么大的公益项目却没有一平米的办公室，连一个工作人员也没有。
北京市昌平区白庙村中国经济时报办公楼222办公室，是我的办公室。随之，这里便成了大爱清尘第一间办公室。办公室的电话便成了中国尘肺病农民救援热线。
最早的工作人员，是跟随我学新闻的实习生，冯军、牛爽、陈华洋、赵捷、许晓兰，全是志愿者。
而本人也是志愿者，五六个满腔热忱的志愿者开始了最初的救援、推广工作。
大量尘肺病农民亟需资金救命，公益项目的保障是资金，钱从哪里来？
我们最初的想法就是向广大网友募集。要向广大网友募集资金与志愿支持，第一重要的是要让大家知晓我们在做什么。
遗憾的是，当时无法获得媒体报道。因为没任何影响力，项目启动至6月28日近半个月，仅获捐3笔共2500元，且其中两笔2000元为我们最早的发起人、志愿者捐入。社会捐款仅一笔500元。
好在还有互联网，有微博。还有一条生路！
于是，我疯狂地发微博、推微博，白天发、深夜发，因为持续在手机上写微博，以致把自己1.5的眼睛毁坏成0.6。
功夫不负有心人，6月28日23时3分，当时新浪微博粉丝第一名、影星姚晨以‘转发就是救援，传播便是普及’为题，转发我的尘肺病救援呼吁微博。
此后，徐小平、贾樟柯、李承鹏、吕丽萍、王宝强等文化界、演艺界大腕纷纷转发，当晚，项目账户即获15笔3550元捐款。7月一个月，获捐53万元。
2011年8月1日，阿布子等8位四川凉山州甘洛县的尘肺病农民被送进医院接受治疗，大爱清尘救援工作正式开启。
与此同时，大量志愿者也随之加盟进来。”
王克勤老师不断持续通过微博推介大爱清尘，更通过微博募集资金、号召志愿者，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与资源。当初许多志愿者就是因为他的呼吁加入进来的。每天深夜，他还要在微博上回复大量网友的问题：患者求助、志愿者申请、捐款查询、演讲邀请、各种合作申请等等。他说：“这五年来，几乎每天为此得花费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无论在出差在路上，还是在走出山谷找到网络后，他都会认真的一一回复。
直到今天，他还保持着高密度的微博发布量。并且还通过微信持续介绍各地的尘肺病农民情况。然而做到这些，他还是觉得远远不够，他通过网络组织创办了大爱清尘的两报一刊一网两微。
同时，这五年来，无论走到哪里，王老师便将演讲进行到哪里，所到之处都是他演讲的声音。每年在全国高校及各种论坛的演讲近百场。有时候，一天连续讲三场。2014年秋天，在吉林大学的演讲，当晚遭遇风寒，自此，他的咽喉受伤，至今也未能痊愈，即便如此，这两年来，他也没有减少宣讲的频次。
正如2013年8月13的《北京日报》报道所述：
“在北京各胡同小巷，如果你见到一个50岁背着双肩包的行者，骑着一辆叫做‘跑狼’的旧自行车，坐下来第二句话就是尘肺病，不用说，他是王克勤。”
作为大爱清尘基金——中国专项救助600万尘肺病农民的公益项目发起人，王克勤与他十几年前因调查记者出名时不同：彼时他去揭黑，鲜见于江湖，而今，他高调奔波于各类公益邀请的演讲会。
很多认识王克勤的记者，有这样的共识：说起尘肺病，王克勤滔滔不绝。“你也许只是一个20分钟的节目，王会给你两倍甚至更多的量，他会给你一部尘肺史。”
“王老师，你这样太辛苦了！”
经常有志愿者或朋友们这样提醒他。有一次王老师也向我感叹：“真担心！有一天就这么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从此挂掉！”
王老师今年已五十多岁了，如此超强度的辛劳，着实让我十分担心。
他这样苦着自己，为了什么呢？
为钱？
大爱清尘总部财务上的人告诉我，王老师自创立大爱清尘至今五年多来没有从大爱清尘领取过一分钱的报酬，却成为了比任何一个专职更加努力与辛苦的全职人员，为大爱清尘可以说是达到呕心沥血的程度。经常有志愿者从外地来，他便自费请客。更重要的是他的学生与朋友送给他的茶叶、水果、食品等各种物品，他很少带回家，直接留在办公室，供在这里工作的专职伙伴及来帮助的志愿者使用。这些年来，他从未间断过给大爱清尘公益帐户的捐款，而他自己早在2013年2月便离职经济观察报，自此再也没有到任何提供固定薪酬的单位工作，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大爱清尘。当然，他并不是没有一分钱的收入，按照他的说法，他是在大学讲堂里“打临工”的教授。在大学里讲讲课，做做演讲成为其养家糊口的最大依靠。
“这个很不稳定！有的学期有，有的学期便没有了。”
“总之，比农民工兄弟可能会好一些。”他依然很乐观。
“比钱更重要的是人命！”
北京总部的伙伴们讲，52岁的王老师，在北京工作十六年之久，如今依然无房无车无业，纯粹三无人员。我听了感觉十分震惊！
如此看来，有许多人说，王老师就是为了名？
其实在十多年前，王老师已经成为海内外影响很大的名记者、公共知识分子。早在2002年便被南方周末评选为中国传媒杰出人物；2003年被中央电视台评选为中国首届八大风云记者之一；当年还被评选为‘为了公共利益’年度人物、中国十大维权人物、中国十佳曝光勇士等等。2011年还被评选为“文化中国十年人物”。他还接受海外众多大学邀请，前往欧美地区演讲。许多国家的政要来北京还要专门邀请王老师交流叙谈。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i05488il752&width=500&height=375&auto=02010年王老师被南方周末评选为“中国梦践行者”：与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导演吴宇森、外交家吴建民、作家龙应台、导演姜文、艺术家徐冰一起被评选为著名君子。2010年7月31日，南方周末与东方卫视在北京大学举办的“2010年中国梦践行者”致敬典礼上，致敬他的理由如下：
“王克勤，中国新闻界最具份量的核潜艇。当看不见他的时候，他在水下默默潜航；而一旦他浮出水面，一定就是对黑恶势力致命的一击。王克勤为中国新闻界竖起了标杆，昭示着中国新闻界可能达到的专业高度和精神高度。”
严格讲，王克勤早在做大爱清尘之前已经是一个非常知名的公众人物。正是因为他是一个非常有公信力与影响力的公众人物，才让大爱清尘赢得了世人的认可与关注。这些年，大爱清尘的发展基本上是依靠背书王克勤老师个人的公信而建立起来的。没有王克勤，就没有大爱清尘。
而他为了这上千万卑微到尘土里的普通人，却又忍受了多少的打压与折磨。他自己嘲讽自己：“原来是调查记者，仗剑走天涯。走到哪里去，都是大爷；如今做公益，走到哪里去，都是孙子。”不仅要遭遇个别地方政府的曲解、阻挠、打压，据我了解到，他本人及部分伙伴会被相关部门经常性谈话，他还经常必须面对志愿者伙伴不理解而带来的误解。如此等等，是此前做记者所没有经历过的。必须得——把眼泪咽下去，把委屈消化掉。还要满脸笑容的面对世界。为此，他总结了16个字以勉励自己与伙伴们：“背负伤痛，眼含泪水，面带微笑，坚定前行！”
我问他，为什么要选择如此苦逼的事业呢？他说：“没有比救命更重大的事情，况且涉及到的是近千万最底层平民百姓的身家性命！还有比这更重大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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