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金家属的虚荣病
Eyes wide shut，不该看的不必看。
文丨竺晶莹
来源丨投中网
近日，一名小红书博主在平台上晒出其配偶的收入水平——月均收入为82500元，配图为一张由中金公司开具的收入证明。这位博主更以小红书上一贯的凡尔赛语气称：“93年老公的收入水平，所以算是婚后财产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90后券商交易员月入超8万”的话题一度在7月29日登上新浪微博热搜，单日阅读量超6300万。目前中金官方回应称，涉事员工正在被停职调查。
93年交易员，年薪百万，该博主又称两人购买了长安悦玺152㎡的四居室，合照中也可见男生帅气而入时。借用香港的说法，这名男子都算得上“笋盘”了，无怪乎该博主汲汲于昭告天下，自己嫁了怎样一个“笋盘男”——配偶收入、公司、房产、长相，摆得出手的统统晒出来。不能不晒，否则就是锦衣夜行，她需要小红书上姐妹们最热烈的捧场与最灼烧的妒火。
可惜，总有些不识趣的人来拆台。一条评论表示，中金禁止对外透露工资水平。该博主尚在逞强，上市公司会在年报里披露员工薪资情况。人家友情提示回复称，那是人均薪酬，和个人薪酬两个概念。这位博主还要挣扎，他的薪水不是还没达到人均嘛。的确，没有任何“友情提示”可以阻止她继续凡尔赛，直至舆论哗然，金融行业的高薪在市场惨淡中再度被质疑。
这场闹剧一来又让人感慨金融业薪资，二来人们不免嘲讽这位“贤妻”的炫富行径如何断送了丈夫的前程。
自然，相比于其他行业，金融业的确是高收入领域。但是，金融行业里的薪酬水平又大相径庭。先看券商，根据wind数据显示，2021年中金员工人均薪酬为98.3万元，而中金管理层人均薪酬高达726.28万元。上市券商中比如红塔证券的薪资相较于中金就差了数倍之多，2021年红塔员工人均薪酬仅为38.57万元，管理层人均薪酬为162.48万元。
再放眼一级市场，最近听闻某美元基金给一个普通VP开出了年薪70万美元的价码，然而同时又有在PE机构里月薪仅15K的VP。就说VC/PE里PR这个职位的薪酬都能差出一大截，小几十万的很多，但小几百万的也有。
开出高薪，当然代表着一家投资机构的实力，但也暗示着它需要你出卖自己的能力和时间来帮其打开局面。一个之前在CVC的MD级别知名投资人，最近就有一家PE开高价挖他，恐怕也是这家PE到了亟需扩张的阶段。
薪酬本质上仍是一种交易，高薪往往意味着你要为公司更卖命，同时也要为公司创造更多价值。在我之前写过的报道《CFO都知道，自己是个工具人》之中，受访者表示很多公司在准备IPO时都会高薪聘请熟悉上市流程的CFO，而上市之后就可以用更平价的CFO来代替这类专门做上市的CFO了，有时甚至一些CFO还要为股价低迷背锅。
因此，高薪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投行虽然薪水高，但随时待命，天天加班到凌晨，也难怪他们自嘲时薪堪比外卖骑手。此外，拿着高薪的人抱怨没自由没生活还要不断折腰，而羡慕高薪的众人又批判着薪酬的不公。其实，两者的难处都应该被理解。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我们判断成功的价值体系过于单一，我们被教导以薪酬和title来衡量工作的成功与否。但实际上，更好的判断标准是在薪酬和title以外加入其他元素——自由时间、生理健康、心理健康、是否喜欢你做的事。不再只着眼于薪酬，或许高薪和低薪的人都能在工作中找到更多的价值感，放过彼此。
至于炫富行径，追根溯源是人类的虚荣天性在作祟。该小红书博主道行低，嫁了中金交易员男友就自觉了不得，连收入证明都有得好晒，令人赧颜。虽说这一向也是小红书的浮夸拜金风气所致，但最后终是引得一众看客斥之为“低级炫富”，她的虚荣病自此人尽皆知，被付诸于笑谈。
那么什么是高级炫富呢？你炫的不是富，你炫耀的是品味、认知、见识、格局……然而这一切又隐约必须建立在富的基础上方可达成。投资圈的大佬们不就最爱把认知挂在嘴上吗？
虚荣，作为人类的天性，本身并不值得被批判。我在大学时读卢梭《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时，已经窥见了几分这一层隐秘。群居，引来了一切的比较。好比说，本来，人的高矮胖瘦只是一种客观差异，可一旦群居，人们构建了一个社会后，审美体系或价值体系也就随之建立，比如在这个体系里认为瘦即是美，那么瘦的人就会获得优越感。而在今天的全球价值体系中，有钱就是被视为成功，自然会有人通过炫富从而确认自己的高人一等。
当然有的人满足虚荣心并非通过财富，而是名声。在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贿赂》之中，温斯罗普博士要为新一届学术会议推举人选，他正犹豫该选洛克还是埃纳尔松，这时埃纳尔松发表了一篇抨击温斯罗普教学方法的文章。如此一来，反倒迫使温斯罗普推举了埃纳尔松。因为人人都知道了他和埃纳尔松有过节，如果这时候他选择洛克，就坐实了他偏私。所以，为了保持自己公正的名声，温斯罗普只能推举埃纳尔松，而埃纳尔松也早就看准了这一点才故意抨击温斯罗普。因此，纵然有些学者并不攀比财富，他们也会在乎清誉。这位温斯罗普博士的虚荣，就是他公正的名声。
既然虚荣避无可避，为什么我们还要压抑虚荣的天性？这可以有千百种答案，但我的答案会是——那是一种体面，当你意识到自己在炫耀某样事物时，已经倾轧了别人的自尊心，你或许就会重新审视这种行为。毕竟当你换位思考，自己如果是那个被倾轧的人，心里会否咯噔一下呢？
在罗尔斯的著名思想实验“无知之幕”中，你无法预知自己的出身、天赋，你不再知道自己是否聪明、富有、生于哪个阶级，这时你希望生活在怎样一个公平的社会下？也只有这时，你才会从一个最不幸者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
同样地，这位中金家属和江西体制内的周公子，想必都没有听过“无知之幕”，也就没有那份闲心去关怀被他们的炫耀所刺痛的普罗大众了，然而，他们自己在那些更有资本的人眼中，却又成了笑话。
不免让人想到《大开眼戒》，汤姆·克魯斯饰演的医生身处中上阶层，却无意中闯入上流社会的狂欢派对，招致一系列麻烦与恐慌。这部电影是整个物质时代庞大的隐喻，那种阶层间的焦虑在上世纪末的美国上演，同样也在今天的小红书里蔓延，而库布里克给我们的良方就暗藏在片名里——Eyes wide shut，不该看的不必看。
封面配图：电影《大开眼界》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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