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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瓷​窑口为何选在平顶山这个浅山区村子? | 豫记

2016-04-26 张振营 豫记


——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张振营 | 文 图


我去宝丰西部的浅山区采风,不期与汝官瓷撞个满怀。


出大营镇向西南不远,山回路转间,两座不高的丘陵,犹如时光之帘,将这里的百余栋明清和民国时期的民居隔离于喧嚣之外。


这就是白石坡村了。白石坡的深幽,引人探秘。走进白石坡,如同穿越了时空隧道。白石板巷里,脚步不由得慢下来。青砖灰瓦间,有香椿、白椿、榆树、洋槐相间,古房院落比比皆是。


阳光灿烂的午后,在一座古老房子的山墙东头,五六位耄耋老人坐在石板上谈古论今,从他们的话语中,恍若看见了当年的繁盛与兴旺。




村支书冯振坡和村文书冯春正,怀着对祖先的无限敬仰和对家乡的无比热爱,给我讲述古村的前世今生。当然,那些老人就是古村的活化石。


白石坡就建在坐北朝南的一面坡上,对面是赵家坡。为什么叫白石坡呢?原来与村里的几块大石头有关。先人们来到这里时,见几块巨石威武气派,遂围着巨石建房,于是村子自然而然地就叫了白石坡。


与石结缘,靠石吃饭,村民的生活可能永远也离不开石头了,所以我说这是石质的村庄。


白石坡土地贫瘠,但矿产资源丰富,主要有主焦煤、铝矾土、紫砂陶土、铁矿石等。聪明的祖先很早就知道各类矿石的开采利用,如果从泥陶算起,最晚也在千年以上吧。


陶瓷、黑矾和煤炭曾经是白石坡的三大产业,在村史中占据很悠久的历史地位。



白石坡村南一处繁忙的工地,就是正在建设的宝丰县清凉寺汝官窑遗址博物馆。清凉寺村是紧挨着白石坡村的另外一个村,这个村的名气要比白石坡村大些,其原因就是2004年全国10大考古新发现----宝丰县清凉寺汝官窑遗址榜上有名。


在我国青瓷发展史上,汝瓷的特殊风格和独树一帜的地位成为一个划时代的重要标志。然而作为汝官窑址究竟在何处,一直是我国陶瓷史上的一大悬案。


从本世纪二三十年代开始,国内外考古专家就对汝官窑址的考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汝州境内进行了大面积的调查,发现古窑址50多处,但却无法认定汝官窑口。


宋代其它名瓷遗址均已发现,唯有汝窑因文献记载不详,汝窑之迷一直困扰着中国古陶瓷研究人员。梦里寻它千百度,始终难觅其身影。


北宋末年,汝瓷烧造工艺已经达到我国陶瓷史上的极致,足令世界各国叹为观止,这当然还与艺术范的宋徽宗有极大的关系。



传说在北宋大观年间(公元1107年——1109年),那位能写善画的徽宗皇帝,忽然间对御器厌烦起来,传旨要烧制新瓷。有人问皇上对釉色有何要求,当时正值雨过天晴,皇帝抬头望望天空,遂大笔一挥:“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雨后初霁,碧空如洗,是何等清新喜人的景象,而通过泥与火的艺术把这大自然的造化固定下来,又是何等的奇妙!


想当年,汝窑是北宋为满足官廷特殊需要而设立的窑场,又称汝官窑。宋人叶置在《坦斋笔衡》中记载:“本朝以定州的瓷器的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窑器,故河北唐、邓、耀州悉有之,汝州为魁”。


但辉煌一时的汝窑窑火仅仅燃烧了20余年就因战乱消失,靖康之乱,宋徽宗和宋钦宗被金人掳去,宋王朝被迫南迁,窑匠四散逃亡,不仅汝瓷工艺失传,连窑址也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


800多年以后的2000年,清凉寺村一户人家的红薯窖塌了,露出个瓷件,是个汝瓷洗,宝丰县的土专家王留现就以600元价格买了下来,从此揭开了汝官窑之迷。



不知就里的人会有疑问,汝瓷,顾名思义应在汝州为何遗址在宝丰呢?其实这并不矛盾,如今河南省平顶山市管辖的汝州市、舞钢市、叶县、鲁山县、宝丰县、郏县除舞钢市外北宋时其它都归汝州管辖,汝瓷的真正起源地在哪里?不是清凉寺吗?那它与白石坡村有关系吗?


如今的遗址和博物馆占着两个村的地,说清凉寺或白石坡都不矛盾,况且清凉寺村随着遗址的挖掘和博物馆的建设,已经易地建设为一个社区,作为村庄已不复存在,白石坡村依然在岁月里挺立。


白石坡村西头有个清广寺,清广寺南边有个清凉寺,它们都建于宋朝。当时因汝官窑正值强盛之时,客商如潮,时有高僧来此云游,在窑场东南和白石坡村西头各建一座寺院分别命名为清凉寺和清广寺,窑场周围住人渐多,形成村落,即以寺名为村名而叫清凉寺村。


可见,还没有清凉寺时,白石坡村一带已形成了成片的窑场。据史料及地理考证,这里的烧瓷业起源于南北朝,至今已有1500多年的历史。


我在白石坡村南到清凉寺的农田里徜徉,不时能捡到一些瓷片,黑的、白的、蓝的,粗糙的、细腻的,那可能是好几个朝代留下的。




陶是瓷的母亲,瓷是陶的升级版,陶的原料黏土随处可找,瓷的基本材料只能选用瓷土。


白石坡一带是从何时开始制陶的?村支书冯振坡说,这谁也说不准,反正我们是代代相传做与陶瓷相关的产业。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当这里的人们偶然发现用瓷土烧制的“陶器”不仅美观结实,还容易清洗时,纷纷弃陶用瓷,从而以烧陶为业的窑主们也改制陶为制瓷,于是一个庞大的产业就产生了。


唐代从鲁山的段店到这一带出过黑蓝釉的“鲁山花瓷”,宋代出过青瓷,但出产精细瓷器的时代往往被战乱所打断,可陶瓷的生产一直没有在这里绝迹,因为人们总要生活,所以很长的时间这里保持着比较粗糙陶瓷的生产。


在白石坡的大街上我见到好几处堆积的大缸,这也是比较粗糙的陶瓷,据说这是前些年做黑矾用过的大缸,这些缸也是白石坡自己生产的。从村里走过时,还看到不少建于七、八十年代的房屋和院墙上垒着土黄的耐火砖。



耐火砖也曾经兴盛过一阵子,在小炼钢、土炼焦遍地开花时,这里烧制的耐火砖供不应求,村上有耐火砖厂20余家。粗瓷大碗、水缸、面缸、和面盆等等远销全国各地,如今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制瓷技术的更新,这些物件已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只存留在了白石坡工艺人的记忆里。


在村南的路边,我看到了一座废弃的窑,这是过去烧粗瓷的窑,空空的窑洞、寂寞的烟囱,无声地向路人昭示着过往的岁月。


村支书冯振坡烧过粗瓷、做过耐火砖,清凉寺汝官窑址发现后,他也开始仿烧汝官瓷,在清凉寺和白石坡,这样的仿制企业有十几家。


冯振坡说,生产队时他们曾给翟集醋厂和宝丰酒厂做过特制的酒缸和醋缸。酒缸高1.5米,口径1.2米,一个缸能盛1000斤酒。到现在酒厂还在使用,已经成文物了。


矿石多是与煤相伴而生,这里的煤因品质好、无杂质,八九十年代有小煤矿几十座,土炼焦厂十几座,被人们戏称为“沾住大坡边,黄土会冒烟”。无序的开采虽然鼓了白石坡人的腰包,但他们也尝到了环境破坏带来的恶果——空气污染、严重缺水。目前,这些小煤矿、小炼焦和耐火砖厂都已关闭,以传统村落保护为抓手,正在修复生态环境。




还是因为高品质的煤,白石坡人的祖先很早就掌握了用煤核提练黑矾技术。62岁的村文书冯春正是最后一代的黑矾制作人了。


他的技术是父亲传授的,而父亲的技术则是爷爷教的。到冯春正这里究竟传承了多少代,冯春正也说不清,他说,没有上千年也有五六百年了。黑矾很长时期占据着白石坡村拳头产品的地位,也是白石坡人的摇钱树。自古以来这里就留传着这样一句话:“白石坡,黑矾窝;白石坡,银钱窝。”


黑矾,学名硫酸亚铁。农耕时代主要作肥料用,主治小麦的黑穗病,防治苹果及梨的疤痂病,春耕时用于杀灭土壤中的蛴螬。化学工业主要用于制造颜料氧化铁红、华蓝等。还可用于自来水作净水剂等。


黑矾还是一味中药,具有破痞、止腐的功效,用于治疗食痞、子宫痞、胃脘痞、口舌生疮、白喉、炭疽等症。古代常用于治疗带下、化败血。正是因为黑矾有这么多的用处,黑矾的产销才长久不衰。


从村民冯振民家门口拐弯沿东西街向西边走去。冯家院内有棵200年的白椿树,树上已有新绿从枝桠间探向院外。大门锁着,目光翻越红色的耐火砖墙,看到三间正房灰色的瓦顶。




从这里开始到村西头儿,这一片的古房子比较集中,村支书冯振坡带我们从这里去看黑矾的生产地。


街两边都是石基的砖墙或是土墙的瓦房,正午的阳光洒满沧桑的屋脊,斑驳的光影透过刚刚发芽的几棵高大的样槐树,忽明忽暗地洒在我身上。路边不时有弃之不用的耐火砖、大缸、石臼等,一排缸边,有几畦韭菜透着新绿。


我用旁观者的眼光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在思绪中臆想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在满是红土的一片开阔地上我们停下了脚步。这里原先是村子的最西头,现在场地的西边也住了人。开阔地上是今年种的杨村苗,有筷子粗,不影响我的视线。


开阔地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是过去提炼黑矾的地方。老冯说这里的土地最初应当是白色的,是长期烧黑矾才变成了红色的。


黑矾是将上等煤中闪闪发出铜光的煤核挑拣出来,他们称这种煤为“铜核儿”,经垒燃、水激、水泡、淋出等工序提炼而成。全村每家每户都到这里烧黑矾,座座火炉,熊熊火焰,不分白昼,我不知道会是何等壮观。


离这片开阔地向北200米就是清广寺,斑驳的墙体上开着半圆的拱门。那门是清广寺的眼睛,洞视着面前的一切。场地东边的一座院落,褐黄的干打垒土围墙顶部已坍塌得高低不平,就像一个百岁老人经过岁月磨砺后的牙齿,正是它们见证了这里的喧嚣热闹。




什么时候归于沉寂的?清广寺知道,这个围墙也知道,看见看不见的记忆就是留在时光深处的沉疴,街的那头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把一种远去的繁盛衍生并通过这声响延伸到乡村的现在。


黑矾的烧制艺人尚在,但因为污染环境且用量减少,传承的可能性已基本没有。而在过去几 61 25709 61 15792 0 0 2530 0 0:00:10 0:00:06 0:00:04 3289年里,白石坡的黑矾制作技术却秘不外传,虽然产煤的村子不少,可周围几个县只有这个村子生产黑矾。


烧黑矾的艺人中还出了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民国初年,村里识文墨的年轻人杨天福也在烧黑矾的人群中,他不甘这种烟熏火燎的生活,就投身到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建国豫军樊钟秀部,和樊钟秀一起东征剿灭叛军陈炯明,樊钟秀在许昌被敌机轰炸死亡后,他加入了由西北军战将方振武将军统领的国民革命军第四十五师,任中将副师长,多次与日寇激战,后因伤成疾,于1941年2月在军中去世。


汝官窑还有其它陶瓷为什么会在这片土地上根深叶茂?为什么这里能长久地生产黑矾?这与当地的地理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白石坡村到清凉寺村周围群山环抱,沟壑纵横,汝官窑址就坐落在山谷河旁的谷地上。


此地方圆15公里内盛产高岭土、方解石、“老头美”石,玛瑙石等20多种制瓷原料,能就地取材。当时的响浪河清澈见底,天时、地利、人和,决定了这里的持久繁荣。



白石坡人不仅有经济头脑,而且还十分崇尚教育。


村文书冯春正把我们领到他家里参观,白院墙、灰门楼,门前两丛竹子,门东一小片菜地里开着黄花,木门两边的门框上还贴着春节写的对联。喜庆、雅致。院里三间老房,青石门墩、青石板铺门石,白石头做地基,青砖砌墙,房上用的是上等木料,然后是灰瓦覆顶。


冯春正说,这是百年老屋了,是清末乡坤冯选德所建,当时是全村最好的房子,共有五间,做全村的学堂用,现在保存下来这三间。


他还说我们村的小学在全镇也是最好的,是镇里的中心小学,有400多学生,不光本村的,还有周边村的。是上任村支书冯振强牵头移址重建的。村里上百年没没有剧团,但养得起学校。


七十年代,一家一户兑钱留下民师在村里的学校任教。前不久学校新建操场,老支书冯振强拿了两万元,现支书冯振坡拿了一万元,他的侄子冯学团拿了一万元。


解放后,村里大专以上出了上百人,支书冯振坡家的三个孩子都是本科以上,村文书冯春正家的四个孩子中两个本科两个研究生,像他们这样一家的孩子全是大学生的比比皆是。


时代在发展,白石坡的故事还在继续,创造也不会止境,那些矿石不知在他们手中还会幻化出何种神奇。


作者简介

张振营,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曾任河南经济日报记者,现供职于平顶山市政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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